君窈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心里有的堵、有点慌乱，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不太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自从来了天界，她的资产、学历、人脉，全都化为泡沫，她成了最普通最无用的小小花精灵。在这里她的存在微不足道，偏偏还有反噬随时可能缠上来。

到现在，她明显感受到身体已经垮了，正在以不可控的速度带她走向死亡。她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生死，如果可以避免死亡，她也想好好活着的。

但现在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曾经说过：宁愿美着死不要丑丑的活。现在她不光要死，还要丑丑的死......

没有哭没有闹，她就是任性的放任自己心慌自厌，不想见任何人。

殿门打开的动静并没有引来莫君窈的注意，她窝在小榻上，虚弱而用力的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抱膝蹲在床角，脸埋在怀里。

桑夏的担心急切，在看到那抹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时忽然沉静下来。

更担心了，心却静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有些飘忽、又似带着些沉重感，“窈窈......”

这声呼唤之后室内静谧片刻，她才幽幽抬头，轻声开口：“桑夏来了啊~”

西边的小窗开着，有光透进来，恰恰打在她的脸上，一边苍白而美好如初，另一边却带上了魔鬼的印记。

莫君窈脸上的伤并不是大面积的，而是一块在左脸颊，大拇指指甲大小，一块在左边耳根，小拇指指甲大小。

说来面积都不算大，在她白嫩秀美的脸上依旧显得可怖。

怜惜、心痛，种种情绪涌上来，唯独没有嫌恶。

桑夏眉目间染上初春的阳光，缓缓开口：“这伤确实碍眼，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不是不能淡去。所以，当务之急还是你的身体，窈窈，你的生命力流逝的太蹊跷了。”

听他提及这个，莫君窈眼里刚浮现的光彩又暗淡下去，她喃喃：“是命。”

一手抚上受伤的半边脸颊，有润玉的灵力和老君的丹药，脸上的伤口飞快的愈合，她此刻用手摸上去已经不太觉得疼，但手下凹凸不平的手感刺的她心里更疼。

“你们不用为我费神忧虑了，等我真的没了，也不用为我难过。”

“胡说什么！”

润玉一进来就听到她说这样的话，面上一片冷凝，语气也不由得重了些。

君窈低垂眉眼不再说话，润玉的心疼反而又加倍涌上来。

“邝露心境不稳、历练不足，将入凡间历劫十世。”润玉在她榻边坐下，手抚上她的发顶，声音一柔再柔：“差点忘了这璇玑宫不同往日，待我再找两个仙娥来照顾你好吗？”

君窈嘴巴张合两下，最终也说不出一句为邝露说情的话来。尽管邝露心地很好，行为也算不上有错处。

可她，忍不住有些迁怒。

桑夏想起罪魁祸首来：“那穗禾现在何处？”

听到这个名字，润玉的声音瞬间冷下来：“灰飞烟灭！”

君窈抬眼看她，抿抿嘴唇。

这就是自己这次反噬迅猛的原因了。

她伸出手来，抚上润玉皱起的眉：“别老皱眉，明明是芝兰玉树的大神仙、最俊美的天帝，眉皱多了可容易变成老神仙的。”

润玉什么时候能变成老神仙没人知道，但那必定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君窈自己的面容越发走向苍老、身体越来虚弱却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她现在灵力亏空，反噬就冲着生命力来。

哪怕有桑夏的回春术，补上的生命力也没有流逝的快。不出三日，她鬓角竟出现银丝。

这一次，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她不愿见任何人，甚至拒绝再接受桑夏的帮助。

桑夏的回春术治标不治本，最多延缓她的衰老，并不能救她。最重要的，桑夏自己也已经灵力不济了。

她有她的命，哪怕她不信命，也不想再拖累别人。

润玉犹如困兽，浑身上下每根血管都紧绷着、叫嚣着想要发泄，却不得门法。他让穗禾死的太轻易了，她没有体验到如今君窈承受的痛苦万分之一！

而他此刻的焦虑也无法排解。

挥手打落一书案的竹简，这里，没有一卷书上有救她的方法。

.....

天界常年云雾飘渺，透着股冷寂之感。

可那抹浅淡的鹅黄色声音配上清丽的容颜，却能给这天界带来一丝人气儿。

不过，她的容貌气质皆没有凡间的人烟气，她带来的人气儿，是她洒脱随性的那股劲儿。

润玉面上依旧淡淡，脸上的笑看不出什么真情实感：“不知瑶葶殿下此番何事？”

被称作殿下的女子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都写着随性：“天帝陛下，我每百年来这九重天一次，如今已然两千年过去，你回回问我何事，如此不欢迎？”

已经做了数千年天帝的润玉哑然，而后失笑，是这天上从上神到仙娥都百年难得一见的真切笑容。

“殿下莫怪，润玉并无此意。”

瑶葶殿下表情也跟着柔和了许多：“其实你我年岁相当，我还时常被爷爷说孩子气、任性妄为呢，你已在九重天上主事千年。呵~听说你每日冷着脸、爱皱眉，可别万年之后，我还这个样子，你已经生了华发吧。”

润玉一愣，而后摇摇头道：“殿下生性洒脱、心胸开阔，本座不及。”

瑶葶理了理宽大的袖摆，神色自在：“陛下哪里是心胸不不开阔，实在是身居九重天之首，便被这九重天繁琐之事压住了肩背、也锁住了轻松自由。不若去那人间转一圈，再不济，随我到上清天闲适两日。我们上清天可比你们九重天好玩多了。”

“哦？既如此，怎的殿下还总来九重天玩，一玩就是十年八年？”

瑶葶闻言歪头看他，右手支着脑袋，双眼里透着狡黠，又显真心：“难道，君窈不能是为陛下而来？”

......

猛地从梦中惊醒，君窈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捂住眼睛。

这两日，她总做梦。梦里有另一个自己，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