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银杏疏篁,纷纷落落,深秋时节,满地金黄,又有清风绿荫送爽,整个小院犹如画卷一般。
悠闲景致里,男人黑衣黑发,长眉挺鼻,墨色发尾随风扬起,五官张扬狷狂,气场深沉浓烈。
即便穿着最寻常不过的衣裳,也有股矜贵名门气质,不像住在偏僻小村的乡野男子,反而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沈薇站在门口,粉裙素衫,眼眸无辜,柔顺的身影落在谢承玉直白的目光中。
他视线凌厉,语气沉静,慢声道:“怎么不过来。”
沈薇心里有点慌。
他坐在小桌前,桌上摆着她写信用的纸笔,不知道看了多久、想了些什么。
“承玉……”
沈薇扬声叫他,娇声娇气,软绵绵扑进他怀里,靠在胸膛上,仰起脸,眨眨眼睛。
她很早就发现,那日自己提起大师兄,谢承玉看起来很介意。
他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两人刚认识时,彩云镇上有位员外公子,一直对沈薇有好感,几次三番送她礼物,又是约她划船,又是请她吃饭。
两人几乎要到定亲的地步,后来沈薇不想就这么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过日子,这才拒了他的聘礼。
对此,谢承玉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有时候,她想让他吃醋,故意与那些追求者走得近,他只是笑笑,淡然从容的态度反而把沈薇惹得恼怒不已,忍不住想知道他是不是不在乎自己。
沈薇和他闹脾气,半天不理他。
谢承玉笑着哄道:“没有不在意,只是……”
他挑眉,等到沈薇真的急了,才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不会为了他们放弃我。”
沈薇捏他的脸,气恼自己就这么被他拿捏,但又没办法否认。
她的确不舍得放弃他……
这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人,今日竟露出如此表情。
沈薇不明白,他都没有见过她的师兄。
“你不开心了吗?因为我给师兄写了信?”看到他冷脸,沈薇反而有点害怕。
谢承玉收回目光,态度明显。
沈薇道:“你今日怎么了,从前不是说不怕我看上别人吗。”
谢承玉心情不悦地皱起眉头,突然一只腿抬起,将她颠进怀里,两人贴得更近。
谢承玉扬眉:“有吗?”
“明明就有。”沈薇低声说。
谢承玉笑,他的确是不在意,可是那个人不同。
她声音甜甜地叫他大师兄,看起来那么开心。
在自己没有与她相遇的日子里,他们早早相识,一起修行,度过了一段他无法介入的时光。
谢承玉承认,他很嫉妒。
“不要乱想呀。”沈薇急得换了个姿势,跨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说:“我给他写信是为了世英大哥,而且他只是我的师兄而已,他现在在天曜宗,都快把我给忘了。”
沈薇着急忙慌说了一大通。
谢承玉撩起眼帘,盯着她的叽里咕噜说话的唇,珍珠般的贝齿轻咬,唇色一片嫣红。
沈薇道:“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才是最在乎我的人,在我心里,肯定也是你最重要啊。”
指腹抚过柔软的唇,谢承玉望着她:“不许再给他写信。”
沈薇嘟囔:“小气鬼。”
谢承玉笑,用了用力:“就是小气。”
见他心情转好,沈薇说了方才去了王家的事。
谢承玉敛着眉,认真听她说话。
沈薇问他:“你说魔是不是很可恶?就这样害了一个好人,王大哥实在太可怜了。”
谢承玉面无表情:“你很讨厌魔吗?”
“当然了!”沈薇不假思索道:“祥云宗被魔灭门,师父都死了,师兄也是死得死,跑得跑,虽然我没有跟魔战斗过,但是我看见很多被运回来的尸体。”
她低头,叹口气:“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尸山血海,火光滔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谢承玉轻阖眼帘,对她道:“世道如此。”
天下大乱,战火频起,修真界不复当年,魔族愈发强大。
处处都是魔,处处都民不聊生。
想要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对普通人来说,简直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
溪水村在紫云观的管辖内,暂时还算安宁。
可这样的安宁,又能持续多久呢。
沈薇不是天选之人,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本事,乱世之中,她只想守护自己的家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遇到魔,你会怎么做?”谢承玉问她。
沈薇沉吟,遇到魔该怎么做?
她这样的修为,真到那时也只有死路一条。
眼前仿佛出现大师兄的身影,站在雨中,握着剑,决然离去,声音回荡在耳边:“我要杀光全天下的魔。”
沈薇不自觉道:“我应该会杀了他们。”
……想了想,忽然又改口:“那得看遇到什么样的魔,如果遇到害人的魔,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谢承玉轻笑,反问她:“这世上还有不害人的魔吗?
沈薇一时间噎住了,转念一想,又说:“当然有了,人不一定都是好人,魔也不一定都是坏人,总之,我不能冤枉好魔,也不会原谅那些害人的魔。”
“就比如王大哥,他之前虽然变成了那副模样,但也没有害人,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好心魔的。”
谢承玉被她逗笑,搂得更紧。
“好。”他说:“我也相信这世上有心地善良的魔。”
*
夜里,谢承玉收拾床铺,沈薇坐在窗边吃核桃。
她其实不爱吃这东西,总觉得生涩无味,不如板栗软糯香甜。
可是最近谢承玉总给她煲汤炖肉,沈薇吃得脸蛋愈发圆润,坐下时小肚子能捏出一大块肉来。
沈薇很郁闷,这样可不行,她的漂亮衣裳都要穿不下去了。
晚饭时,沈薇吃的很少,只吃了小半碗,喝了点汤,无论谢承玉怎么说,她都不肯再盛饭。
沈薇下定决心要控制自己,连最爱的鸡腿都忍住了没吃。谁知洗完澡,又和谢承玉闹了一通,现下肚子叫个不停,只能剥几块核桃解解馋。
吃完核桃,喝了点茶水,总算好受一些。
谢承玉换好床铺,朝她走过来。
“冷不冷?”他问。
一场秋雨一场寒,傍晚时下了小雨,冷风阵阵。
沈薇坐在榻上,手脚冰凉。
“有一点点冷,你拿件衣裳给我披着就好了。”
谢承玉从柜子里翻出那件粉白色狐毛披风,狐毛柔软雪白,布料名贵轻盈,十分御寒。
沈薇不懂这些,只觉得衣裳好看,是谢承玉给她买的。
他拿出披风,一封信掉在地上。
信封上三个大字:师妹收。
署名:天曜宗薛涧……
沈薇盯着核桃仁发呆,根本没休息到谢承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信。
他没有打开,只是凝视着信封。
沈薇见他没了动静,扭头看过去,瞬间头皮发麻,脑袋嗡的一声,浑身冰凉。
沈薇吓得忘记穿鞋,光着脚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不敢把信夺走。
谢承玉还未打开这封信,沈薇不禁松了口气。
她竟然忘记自己把信藏在冬衣里这件事了。
沈薇很心虚,不仅仅是信里那张有关魔尊的画像,更是因为自己瞒着他与大师兄有书信往来。
“这是前些日子师兄给我送来的信,只写了这一封……”
她想要解释,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薇曾想过,也许是师兄他们弄错了,真正的魔尊不是长这个样子,她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自己的夫君。
“嗯。”他沉默后,将信放回原处,抱起沈薇,让她回床上睡:“天冷了,早点休息。”
“啊?”沈薇懵懵地看向他。
这就没了?他什么都不问?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越是这样,沈薇越不安。
谢承玉轻笑,笑意冰冷,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柔和起来,摸摸她的头。
“你想让我问什么?”他坐在床边,拿了干净的软巾为她擦脚,接着塞进被子里。
沈薇掀开被子,搂着他。
谢承玉垂眸,眉目舒展,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沈薇更不懂了,白天还在为她给师兄写信的事不高兴,如今看见他们早有书信往来,反应竟然这么平淡。
“我以为你会不开心。”沈薇道。
谢承玉抱着她的腰,俯身倾压上去,肌肤相贴,视线逐渐被他占据。
“我不会为了同一个人不开心两次。”
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冰凉的触感沿着脖颈一路滑下来,停在胸脯的柔软处。
他的头发黑的像墨,发质很硬,手感非常好。
沈薇很喜欢在这个时候把双手放在他的头上,手指陷入发丝中,馥郁的香气在室内弥漫,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抵挡不住困意。
沈薇趴在他身上,说道:“我要睡了。”
至于那封信,改日再和他解释吧。
沈薇阖上眼睛,进入梦乡。
“薇薇……”
梦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空旷悠远,像是从远处传来。
“薇薇,你不记得我了吗?”声音来源坚持不懈。
沈薇问:“你是谁?”
她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
“薇薇!你被骗了!你被反派骗了!你夫君不是人,他是魔尊,你快醒醒,我是你的系……”
砰的一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而来。
系统再次被隔绝。
沈薇听不到那个奇怪的声音了,安心地继续睡。
黑暗中,一道暗红色的幽光若隐若现,光芒下冷戾森寒的眸子望着它。
男人身形高大,气场压迫,令人瑟瑟发抖。
他嗤笑,冷冷开口:
“接着说,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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