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
顾祈安慢悠悠地收拾书包，夏时清靠在门边等他。
“我今天要去找一趟宁砚川，你先自己回家好吗？”
顾祈安点点头，又问：“那你今天还回来吗？”
“回来。”宋行知说，“你在家等我。”
顾祈安又点点头，跟着夏时清走出校门。
“我哥今天让我去参加一个订婚宴，走吧，带你一段，顺路。”夏时清指着门口的车说。
“早说啊，有事你先走呗，这么近我随便走走都到家了，坐不坐车都行的。”话是这么说，人已经熟练地打开车门上了后座，顺带熟练地打招呼：“王叔下午好。”
“哎，小安好，又帅了啊。”王叔透过后视镜笑眯眯打招呼。
“我一直怀疑你双重人格。”夏时清一脸无语地跟着坐进来，“你现在是第二人格吧，说吧，你叫什么。”
“我还第五人格呢，我玩女巫。”
“……”服了。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走了啊，周末见。”顾祈安拎着书包下车，冲夏时清摆了下手，然后冲车前座笑：“拜拜王叔。”
前排的人胳膊搭在车窗边笑着回应：“下次见小安。”
顾祈安拎着书包慢悠悠晃进门，阿姨正好站在门口：“小安回来啦，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便做吧，都可以。”说完往屋里看了一眼：“阿姨，顾华焱不在家吗？”
“先生刚刚急急忙忙走了，好像公司有事情。”
顾祈安点点头，先上楼洗了个澡。到楼下靠在椅子上吃饭，夏时清发了几张宴会厅的照片，吐槽太商业了，已经想溜回家了。
一张张滑过去，笑着回应：“那你溜，看你哥揍不揍你。”
【狗清：张牙舞爪.jpg】
随便聊了几句，又点到好运莲莲女士的对话框，问他有没有吃饭。
【祈思妙想：晚饭照片。】
【好运莲莲：爸爸不在吗？】
【祈思妙想：回公司了。】
【好运莲莲：要跟爸爸好好相处。】
顾祈安回了句知道了，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都说知道了。
不是很饿，吃了两口就上楼了，路过顾华焱房间的时候脚步微停，房门没关，刚上楼就发现了，顾华焱房间就在顾祈安房间旁边，之前美名其曰说离得近方便培养感情。
他从来没进过顾华焱的房间，从这个角度看进去房间整体偏暗色系，干净整洁，窗帘没有拉开，室内看起来比较暗，床上好像放了一个东西，顾祈安脚步僵硬地在门口站了一两分钟，然后不受控地走进去。
眼睛明明是被床上的东西吸引的，走进去后视线却转向旁边书桌上放的东西，一步一步慢慢看清东西的全貌。
一本相册。
上面写着：爱妻苏芙也
顾祈安愣愣盯着相册上的字，长久没有动作，屋内视线昏暗，只有一小片客厅影射进来的光线，抬手把灯打开，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地顾祈安眯了下眼睛。
抬手放在相册上，手指轻微颤动在上面摩擦，这本相册看起来已经很久了，边缘有磨损，但是保存的还好，顾祈安轻轻深呼了一口气，翻开。
里面全是他妈妈的照片，他看过的没看过的，在学校穿着学士服的，在家厨房里做饭的，还有孕期照片，照片上的女生一手轻轻抚摸肚子一手比耶看向镜头，按照时间顺序基本是从在学校一直到结婚生子的记录全过程。
顾祈安手指无意识地在一张照片上停留轻抚，洁白的背景下两个手掌相互交叠，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拳头。旁边写着几个字：宝贝顾祈安。
一颗泪无征兆地滴落在塑封膜上，顾祈安慌乱地擦干净，生怕东西被破坏到一点，相册被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张很普通的纸，甚至因为时间太久纸页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笔迹也有些变淡。
学长，兼职结束可否赏脸一起吃个晚饭？^v^
半张纸，没有任何回复，右下角有一行笔迹更深的字，明显是后面写上去的。
只有三个字：念吾妻。
房间静的可怕，只有一颗颗眼泪砸落手背的触感，顾祈安抬手抹了一把脸，满脸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无意识张了下嘴，发不出声音，鼻子好像也被堵住了，抹了下眼睛，随手抽了两张纸覆在脸上，顷刻被浸湿大半。
顾祈安坐在椅子上缓了几分钟，把相册合上放回原位。转头看向床边，无意识搓了下手指，缓慢走到床边，一张单独被装起来的相片。
顾祈安低着头盯着照片长久没有动作，这张照片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是刚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妈妈，照片上的女生笑容明媚看向镜头，照片后方的人出镜了一大半，仿佛不小心闯入镜头。
房间中静的只剩呼吸声，忽的一颗泪又砸下来，滴落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他一直以为，顾华焱对妈妈已经没有爱了，他从来没听过他提起妈妈，也从来没在忌日和他一起去看过妈妈，可现在，这些照片**裸地摆在眼前。
亲情真的好奇怪。
讨厌他虚假关心的言语，又心疼他偶尔露出无措的样子。埋怨他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又在看到他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白发难过。恨他为什么从来也不关心这个家，可是在看到他笨手笨脚在厨房要做一顿饭，偷偷学一些不感兴趣的游戏想套近乎的时候又心软。
每次心软完都会后悔，后悔为什么这么轻易心软，后悔为什么轻易就替妈妈原谅他，回忆永远是恨夹杂着抹不掉的爱，一下又一下刺向心脏。
痛，又无法忽视。
有时候顾祈安也会想，顾华焱养自己干嘛呢，公司真的很忙，业务真的很多，只有他一个人，亲力亲为，一直怀疑他有外遇，却从来没查到过，他们俩之间不知道如何相处，唯一剩下的回忆也只剩下小时候仅有的几次不算愉快见面回忆，甚至没有人关注过他。
想得到他的关注，又在被关心时装的不屑，对话永远是不欢而散，又在夜晚偷偷后悔之前的恶语相向。
他一直告诉自己，顾华焱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他当个不孝顺的儿子天经地义，可血缘这种东西，要怎么摒弃呢，所有厌恶冷言冷语最后都变成一把尖刀，刺向他，又刺向自己。
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把东西全部复原又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顾祈安裹着被子滚到床的最里侧，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着房间的低温，黑暗的空间中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眼前，也看不清自己。
宋行知回来时有点疑惑地看了眼别墅，二楼整层都是黑的，拎着手里的东西开门，房间静悄悄，一楼灯火通明，换了鞋子往二楼走去，门打开，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动静，抬手把灯打开，看到床边微微鼓起一个包。
宋行知抬脚站定床边，垂眸看了几秒：“顾祈安？”
鼓包轻微动了动，又没了动作。
宋行知站在床边没有动作，寂静地空气中只有轻微地啜泣断断续续传来，微叹了口气，伸手把里面的人从被子里剥出来，顾祈安条件反射地缩起来，被宋行知用手握住下巴强行转过来。
男生眼睛红通通的，明显哭过，突然接触灯光条件反射地眯着眼睛，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头发乱糟糟的，还有些许炸毛地垂落额间，脸蛋因为长时间蒙在被子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宋行知眸色猛然变得幽深，手指不自觉用力，听到对方闷哼一声后倏然松开钳制下巴的手，脸颊两边留下一抹清晰的指痕。不自然抬手覆上红痕轻揉了一下，声音微哑：“怎么哭了？”
“疼。”顾祈安皱眉控诉，语调中还带着哭腔。
“对不起，我错了。”宋行知手掌覆在脸边轻揉了两下，然后抬手用拇指把他眼角溢出的泪水抹掉，低声哄道：“原谅我好不好？”
“没生气。”
“嗯。”宋行知听着他语调中还带着委屈有点控制不住嘴角，起身拿了张湿巾一点一点帮他擦干净脸：“为什么哭？能不能告诉我？”
顾祈安眼神又变得迷离，认真想了几秒：“不要。”
“为什么呢？”
“因为随便把脆弱暴露给别人是很愚蠢的行为。”
宋行知难得表情怔住，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心弦，思绪回笼，嘴角不自觉上扬，抬手摸摸男生的头发，给他理顺：“说的很对。”
“你不生气吗？”顾祈安声音闷闷地。
宋行知声音低柔：“不生气，你说的很对，要保护好自己。”
男生又把头低着，闷闷地不说话。
宋行知把之前放床边的袋子拿过来，“想不想吃点甜的？”
顾祈安看着被递到眼前的蛋挞微愣，声音温软：“你去买蛋挞了？”
“你尝尝。”宋行知把蛋挞又往前递了递。
“好吃，这不是上次那家吧？”顾祈安咬了一口，又去看袋子的包装。
“这是我做的。”
“啊？”顾祈安愣愣抬头，对上男生的视线，呆呆地把嘴里的蛋挞咽下去，然后认真评价：“好吃。”
“嗯，好吃就行。”宋行知把蛋挞放在桌子旁，“还吃吗？”
“再吃一个。”
“好。”宋行知应了一声，拿出一个蛋挞放到桌子上，“那你吃完去洗把脸，小花猫。”
看着男生呆呆点头，把剩下的蛋挞拿去放冰箱。
宋行知洗完澡出来时看到男生双手捧着手机下巴搭在膝盖上呆呆地没有动作，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某消五彩缤纷的页面，随手滑了几下手机传来游戏过关的提示音。
“……”顾祈安视线渐渐聚焦，转头控诉：“你干嘛，我不要过这关。”
宋行知忍笑，看着面前有点生气的脸：“为什么不要。”
顾祈安一时还没想好理由，愤愤把脑袋转回来，小声道：“因为这关长得丑，我不想过。”
“那怎么办呀，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宋行知声音里的笑意一点也藏不住。
顾祈安转头瞪了他一眼，又回去跟下一关斗智斗勇。
宋行知本来想靠在床边看他过关的，桌子上的手机传来声音，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
“舅舅。”
“哦，嘉哥好。”
“嗯，国庆会回去。”
“知道了，那我到时候联系她。”
宋行知刻意压低了声音，顾祈安看似视线在手机上，实则早就竖起耳朵认真听那边的动静。
宋行知又随意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刚好对上顾祈安的视线，挑了下眉，“怎么了？”
顾祈安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你国庆是有事情吗？”
“没有，就是跟我说我小姨这段时间回来。”
“你小姨？”
“嗯。”宋行知点点头，低头发了条信息，“我妈是老大，我小姨最小，之前一直在国外。”
“哦。”顾祈安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