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宁州的冬好像来的额外早,廖光垂头丧气提早从陈碎那回家的时候,庆幸还好自己被陈碎“赶”了回来。
客厅里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如果不是确定他们现在住的不是大别墅,是廉价出租屋,他真的会报警说家里进贼了。
推开顾一诚的房门,原本干净整洁的卧室,窗帘紧闭,遍地的酒瓶,廖光走一脚出一声,“哐哐当当”的,跟那《分手快乐》的伴奏似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半死不活,靠墙角坐着“生死不明”,浑身散发着颓靡和丧气,头低垂着的顾一诚。
廖光哀叹了声:“就说,人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非要往前凑。现在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何必呢?”
话音落下,顾一诚依旧没什么反应,廖光看不得他这个死样子,气的用脚扒拉了下顾一诚的腿,“别装死了,起来。”
顾一诚失了力,摇晃着朝地上砸去。廖光被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扶,才发现顾一诚的眼睛紧闭着,眉头蹙的很紧,脸很红。
廖光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他伸手去探顾一诚的额头简直烫的不正常,“真是要命,今年是跟医院过不去了啊。”
顾一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依旧是黢黑的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跟在塞瑞那天一样。身上盖着蓝白条纹的被子,手背里有冰冷的液体往身体里流。
“哟,您醒了啊,顾大爷。”廖光压低了声音,抱着一袋药说道。
他想说话,嗓子发紧的疼,像被刀片割过一样,声线嘶哑:“怎么来医院了。”
“不来医院去哪?你发烧四十度,脑子没烧坏吧?来认认我谁。”廖光扯出个笑,指着自己若有其事的问道。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你这公鸭嗓,我听着害怕。”
顾一诚眼稍还是低垂着,踌躇着,还是打开了手机,点开订票软件的上一秒。他闭上眼,他没有买过去塞瑞的机票,都是一场梦像上次住院一样。
下一秒他睁开眼,机票的日期和起落地看来并不想帮他作弊,写的清清楚楚。机票是真的,那许念不再会跟他有羁绊也是真的了。
手背上传来轻微的痛感,护士嘱咐道:“按好输液贴,打完了可以走了。药去药房取好了吧,按医嘱服药。”
“好的,我去取了。谢谢护士姐姐哈。”廖光提溜起手里的药袋子。
护士转身刚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顾一诚严肃嘱咐道:“吃药期间不能喝酒,现在的年轻人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
“好。”顾一诚暗哑的声音,像被沙砾磨过般粗躁。
两人一前一后从医院出来,廖光追上顾一诚的脚步,不放心的问道:“没事吧?”
顾一诚身形一滞,在这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没事。”
绒毛般的白絮在夜里坠落,飞到顾一诚的头发、肩头、碎发,他张开手接住,雪花很快被手心的温度消融,成为一滩水,他仰头轻声道:“念念,是初雪。”
廖光看的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一阵腹谤,我问又不好问,你说又不想说。等下进医院,我又得鞍前马后的,我是你们爱情的炮灰吗?顾一诚你真上辈子积了大德,有我这么好的发小。
“你能不能别折腾自己了。不冷吗?”
顾一诚甩掉手心的水,“不冷。”
没在塞瑞那天冷。
廖光以为,顾一诚的情伤治愈没个十天半个月是结束不了的。这种幻想在第二天被顾一诚凌晨六点,敲响他的房门并无情掀开他的被子告终。
“顾一诚,你又发什么疯?”
“去剧组,今天接了四个客串。”顾一诚的声音依然带着些鼻音和嘶哑,感冒显然还没好透。
“你疯了啊,你听听你这嗓子。”廖光真是被震了一惊又一惊。
“没台词。”
“我算是服了,我真是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债。”廖光摸索着起床,裹上厚实的羽绒服,心不甘,情不愿的陪顾一诚去赶通告。
顾一诚的工作越接越多,各个剧组的龙套客串接个不停,最忙的时候一天去六个组,睡觉的时间也从七个小时,六个小时,压缩到现在平均的五个小时。
大夜戏的时候,廖光也熬不住,点根烟靠在他们的二手车旁边解乏。猩红的火光里,顾一诚永远是一副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样子。
顾一诚似乎也把所有关于许念的记忆锁进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甘心的时候,想她的时候,忘不掉她的时候,锁开了又关,关了又锁,反反复复。
这天肖洛偶然又遇到顾一诚,他掰了掰手指头,这一个月少说碰上十次面了,他从背后拍了下顾一诚的肩头:“你干嘛呢?搞这么忙啊?”
顾一诚回头,面上难掩困倦,嘴角还是勾着笑:“是啊,忙点好。”
他跟肖洛寒暄完就往剧组里走,手机进来条消息,是许念。
念念:你这么不想跟我聊天,以后我们就都别说话了。
顾一诚呼吸滞了一瞬,眼尾红的很快,颤抖着敲下:“好。”
——
冬去春又来,北国塞瑞市的初雪也没见来。
许念窝在卧室的沙发里,桌上是昨天回国黎灿灿接机时送的玫瑰花束,九十九朵的白玫瑰。现在被薅的只剩个位数,孤零零立在精美又巨大的花束包装里,周围是散落的花瓣。
五分钟后,她坐起来又拆下一朵花,一脸愁容的开始数花瓣,“问他,不问他,问他,不问他……”
最后一瓣,“不问他。”
许念把最后一瓣,硬撕成两半,“问他!”哦耶,许念无精打采的眼里终于放出光。
她跑到床边掏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还是没有顾一诚的信息。刚提起来的那点劲头,这会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焉了。
许念望着窗外家里园林中掉的光秃秃的桂花树发呆,很莫名其妙,顾一诚前段时间似乎很忙,问他在嘛也不说。
有时候一条信息,又变成了隔两三天,四五天才有个简短的回复,还不如最开始的时候,起码每条信息都会回。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很奇怪,许念也是要面子的,顾一诚老是不回,她一个人发十来条,她觉得自己像小丑在唱独角戏。
后面索性她也不发了,没想到顾一诚也真是一句话都没跟她说。朋友圈倒是更的勤快。一天发个五六条,剧组的照片,日落,日出,小猫,一日三餐。甚至还有罕见的自拍。
让她生气的时候,一张都没发给过她。
许念往上翻着记录,顾一诚的回复不是“在忙。”就是“刚忙完。”像个人机,她惆怅的叹了口气,还不如刚加上微信的时候呢。
两个星期前,许念试探着发了句“你这么不想跟我说话,那以后我们就不要说话了。”
发完许念就把手机盖上,“哼,这次总知道我不开心了吧。”
“叮咚”是秒回,许念慢悠悠的拿起手机,眼梢带着笑:“顾一诚,不要以为你随便哄我一句,我就原谅你。我也要等一个小时以后再回你。”
许念数着时间,应该有十分钟了,看看顾一诚发的什么吧?我只看看,又不回。没事,我看看吧。
许念乐呵呵的打开手机,对面只有一个字,非常,冰冷的“好。”
“顾一诚,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你说话!”
打开顾一诚的微信页面,拉黑删除,删除点下去,微信弹了个窗,“将删除联系人,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删除联系人”五个字,是很醒目的红,跟顾一诚的头像一样的红。许念觉得有点刺眼,刺的眼睛很痛,睁不开,刺的眼前一片水雾。她揉了下湿润的眼眶,在床上抱着腿坐了好久。
许念觉得,顾一诚肯定是脑子被砸坏了。等脑子清醒的那天肯定会追悔莫及,于是她果断退出删除和拉黑的界面。回到消息列表,把顾一诚的消息左划,不显示该聊天。
她瞄到桌上一分为二的花瓣,算了。给他发信息,这个狗男人肯定又不回,懒得发了。
“我直接来宁州,顾一诚你给我等着。”
飞机起落,许念时隔半年又回到了宁州。
在宁州的夏天她就不喜欢,又燥又热。冬天她更不喜欢,宁州的冷是冷到骨子里,天海就是纯粹的干冷。
许念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给廖光发信息。男人都是一伙的,顾一诚都不回信息,她更不指望廖光了。还好有她的碎碎,轻而易举就打听到了顾一诚的剧组。
许念带着口罩和墨镜,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好吧,其实就是打个电话给黎灿灿的事,顾一诚剧组导演就眼巴巴出来接人了。
“您好,是黎小姐吧?”一个四十多岁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对着许念堆满笑。
许念不太自在的推了推墨镜,低声“嗯”了声。她抬眸看了看,真是够气派。绿色影视棚子里,能支上展示板的地方,都写着黎灿灿的大名。
借用黎灿灿的身份实在是无奈之举,黎灿灿这个不靠谱的闺蜜。嘱咐导演,自己是来视察投资的,场面什么的一个都不能少。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连顾一诚的面都没见上,就让他知道自己来了。还以为她许念多想他,多非他不可一样。她就是来,问清楚,为什么不回信息,说好去天海找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许念在今天以前一直对小说里写的,“成百上千的人里一眼就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这种话。嗤之以鼻,她当时信誓旦旦说,这都是胡扯。
她自信的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只看到顾一诚后脑勺就知道这就是他的时候,轰然倒塌。
顾一诚背对着他们好像在跟谁说话,许念不知道怎么突然心里有点打鼓,没了来时候的一鼓作气。
她蹑手蹑脚的摸到假山旁边,顾一诚跟廖光在说工作的什么安排,听的很模糊。许念又凑了近些,耳朵里传来更清晰一点的话。
廖光情绪好像有点激动:“你得休息吧?天天这么连轴转,命不要了?”
没有顾一诚的回复,只有廖光一直在絮絮叨叨对顾一诚输出。一会说他不按时吃饭,一会说他通宵不睡觉。许念在假山后面举起拳头,想冲出去给廖光加油,说的好,身体都不要了,就应该这样狠狠的批评他。
“顾一诚是个哑巴吗?什么都不说。”许念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廖光要说道什么时候去,能不能留点时间给我跟顾一诚“私聊”。
廖光长叹了口气,然后是沙沙的脚步声。似乎走远了。
许念脚迈出一脚,又听见个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只能又紧急撤回伸出去的脚。
是个怯生生的女声,“一诚哥,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许念眉梢挑了下,呦,顾一诚,还挺受欢迎啊。她心里为那个小姑娘惋惜了一秒,之前她当临时助理的时候,这样的小女生多的她数不过来。
顾一诚别的时候都挺彬彬有礼的,唯独人家说这种话的时候。顾一诚拒绝的别人的时候,冷漠的像座冰山。
“不好意思,我要工作了。”顾一诚往后退了半步,保持出跟面前这个女生的安全距离。
女生咬了下唇在顾一诚转身的时候,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以后呢?一诚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以后也不会,我没喜欢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了。”顾一诚蹙了蹙眉头,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还带着刻意压制的哽咽。
说来也奇怪,许念跟顾一诚此时此刻只隔着一堵假山,可她感觉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好像比北国到宁州的一万两千公里还要远。
“我没喜欢的人。以后也不会有。”
这句话,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吗?许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顾一诚敷衍的答复,间隔时长三四天才有的信息回复,朋友圈的照片更新的频率比回她信息的速度及时得多。似乎这些已经告诉她了,都不需要她千里迢迢跑来宁州要个什么所谓的答案。
她只觉得自己好笨,人最笨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想要问清楚,许念蹲下身子,眼泪渐渐浸湿口罩。
“顾一诚,这次,我是真的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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