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为姊妹而来

一侍女打扮的人悄悄步入了屋内,拱手站在赵樾妩面前。虽说穿着宫中侍女的衣服,却能看得出她走进来时脚步扎实,与宫中侍女一般的轻慢步子不同。

赵樾妩坐正了身子,看了眼香云。

香云了然,掀了帘子出门。

白鹤拿出一张纸递给了赵樾妩,待她接过后便在一旁熟练地拿了个小碟和火折子,待赵樾妩看罢便将纸张接过立即焚毁,火星一点一点湮灭,最后只留下余烬沾着死灰,瘫倒在那碟中。

“父皇竟是把她们都带到宫中来了吗?”赵樾妩思索道。

她会知道赵顺仁一直在找棘川人这件事,这还是有次白鹤意外探听到的。

棘川是东赤与大邑的叫法。

东赤人或许听过棘川这个名字,但也只认为那里只有野兽与未开化的野人,要去探索那里的土地还要经过一片巨大到诡异的荆棘林与一条极为湍急宽阔的河流。路途阻碍重重,也就少有人去。

但根据那次白鹤所听到的,东赤似与棘川积怨已久,甚至到了需要对百姓隐瞒她们的存在,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国家的地步。

“那几个姑娘的位置你可有找到?”

白鹤点头,“景阳宫的偏殿。前朝将其作为年老宫人的养老之处,后又废弃。前段日子宫内四处修缮,连带着景阳宫也休整了一番。一共两人,有侍女进出,还安排了不少侍卫把守。宫中已经有传言说那是外邦献给陛下的美人。”

“景阳宫居于深宫之中,位置偏僻。若是为了她们二人深入其中,定不会带太多人来。把守的侍卫说不定都是特意安排的高手,便等着她们前来。

“至于这传言……老师便是棘川之人,父皇当初不让老师继续教授我知识,又将太史令派去沧州。就是想要棘川人远离穹都,也叫太史令对她多加管束。眼下这二人,怕是为了让她觉得她们也是同老师一样没得选才入宫中。她不急才怪。”

白鹤沉思道:“她也不一定会上当呢?眼下琴止也是需要她的时候,总归是要谨慎行事的。” 白鹤所说的她,自然是归赋。

屋里的香炉烟雾缭绕,沁入心脾,是上好的香料。云乡——归赋出生的地方——便盛产这种香料。或许是因为潭婵也曾从事采摘香料植物的工作,常年下来身上便也沾上了这种味道。归赋最开始来到穹都时,她还能从归赋身上闻到那种香。

或许是因为许久未见,所以在其他事物上,赵樾妩总是竭力寻找同她有关的痕迹。

但在宫中,她们甚少直接提起归赋的名字。

“她是聪明的,定不会让自己只身犯险。但碰上有关棘川之事……”赵樾妩眉目间有迟疑之色,道:“我也抓不准她的心思。”

“老师离开多年。她曾同我说,再也没有遇到过生活在东赤的棘川人。话中之意,多是遗憾。”赵樾妩轻轻摇头,脑中回忆起了当时看到书信时的感受,“虽说老师对女军大多数人都有恩,但她定不想连累其他人。再加上大邑使臣也近了,若是他们当真联手,她不会无动于衷,说不准真的会来。”

没等白鹤说话,赵樾妩又立马自己接上,“不行,这事儿不能让她来。”

白鹤犹豫片刻,认真道:“若是公主想帮她,也未尝不可。”说罢附身,在赵樾妩身侧耳语了几句。

赵樾妩点头,道:“我待会儿修书一封,你帮我送到老地方,尽快送到对接的姑娘手里。小心行事,莫要让旁人发觉。”

“是。”

景阳宫内,几个侍女刚进去,侍卫便立刻关紧宫门,在里面把守着。

为首的侍女福佳微微欠身,恭敬道:“陛下命我们为二位小姐送来宫装,邀二位小姐明晚参加宫宴。”

厅前一女子正喝着茶。

她并没有穿着东赤女子的裙装,反倒是穿着男子便服。并未上妆却也面色红润,整个人透出蓬勃生气,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许是看惯了宫中美人,这样高大的女子,倒显得格外特别了。

婕萃注意到福佳的眼神,善意对她一笑。

“谢谢你们的好意。”

福佳身后的侍女低垂着头将手上的托盘置于桌案上,一眼都没有看婕萃一眼。

“东西既已送到,我们便不打扰二位小姐休息了。”

“妳说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呀?” 待侍女走后,婕萃这才有些好奇地拨弄着几个姑娘送来的东西。

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一件金丝绣百花锦裙,还有一些可能是里面穿的衣服吧,或者是供她们换洗的。再旁边的托盘上是两双鞋子,其上绣着与衣服相衬的蝶与花。还有的便是她们曾在集市上也看到过的东赤女子的发簪,比她们在棘川用的样式要多得多。

也或许是因为东赤不同朝代、不同季节总有不同的潮流更迭,她们在书上看到的已经不知道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样式了。

婕萃展开那衣裙往身上比了比,发现合身的很。但又想到刚刚那几个姑娘的穿着打扮,这衣裙对她而言似乎是有些短了。

“这衣服是这个长短的吗?我看她们刚刚穿的衣服都要到地上了,我穿着是不是小了点?但话又说回来,她们宫中的姑娘也这个体型,是吃不饱饭吗?还是什么民族传统?”

棘川人大多身形魁梧,她们一行人来到东赤,为了不扎堆引人注目,日常采买多叫几个人里各自稍矮些的婕萃与秋娇负责,同当地的姑娘交流之时也知道了不少棘川与东赤的不同。谁知道就在外出之际她们二人被几个人请到皇宫里来,好在本身她们也想着找个机会观察一下东赤皇宫,也就顺水推舟地来了。

“阿娇!你理理我!”婕萃见一直没人应她,冲里间喊道。

秋娇刚刚待在里间,这时候倒是拿着手记掀开了珠帘,看了看刚刚几人离开的方向,又瞥了那些衣服一眼,“来之前我们不是也见过吗?”

“那我想着这里是都城,可能有些不一样的嘛。”

“应该是礼服之类的吧,我们去颂城玩的时候也有这种样子的吧。这一类衣服,我们那儿跟东赤差的也不多。”

“原先一直都在外面,还是第一次看到宫里人穿着的实物,怪有意思的。她们刚刚不还说请我们参加她们的宴会嘛,去看看?” 婕萃又看看托盘上的耳饰钗环,拿起来晃了晃。钗子下坠着的流苏相撞发出丁零当啷地碎响。

“我们来之前妈妈都交代过的,现在总算是在这儿找到婵妈妈的线索,妳别一看到有趣的事情就忘了正事儿了。”秋娇提醒道。

婕萃收起了好奇,正色道:“那我还是知道的,但我们从进宫开始,那帮人就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这个宴会我们肯定也是非去不可了。既然这样那不如找找机会,看看还有没有婵妈妈留下的痕迹。”

婕萃所说的机会,当晚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景阳宫附近能见度低,也少有其他人居住。夜色诡谲之时更是有些阴森森的冷气,少有人经过。婕萃与秋娇已经准备好夜探皇宫,正好熟悉一下路线。

宫墙上月色下的影子只闪过一瞬,但也足够秋娇敏锐地捕捉到白鹤的到来。

“谁?”

白鹤轻轻落地,不等她讲明来意,婕萃便已动手。

白鹤算是早有预料,但面对婕萃的猛攻还是惊了一下。几个回合下来,竟有些气喘。但第一次同棘川女子对上手,让白鹤有些意外地兴奋。要知道,东赤少有女子习武,除非是她们这一类从小培养给世家小姐、皇家贵族作贴身护卫的女子。

婕萃虽说平日里看上去好奇贪玩,但在这件事上总是动作最快的那一个,出拳又猛又稳。

最后一个回合,白鹤躲闪不及被拘住,“妳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白鹤能感受到秋娇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道:“……姊妹一家之言,可还作数?”

婕萃陡然松手。

这回审视的目光变成了两双。

“你可在这里见过棘川人?”

白鹤并不生气,拍了拍袖口与衣摆,拱了拱手道:“我叫白鹤,是永乐公主的护卫。公主从前的老师便是棘川人。”

从前,秋娇捕捉到这个词,但秉着警惕还是问道:“妳们公主想做什么?”

“公主并不知晓妳们来此有何目的,是自愿还是被迫。但妳们留在这里势必会有人因妳们而担忧,甚至为妳们只身犯险。若是妳们愿意,我会将妳们带出宫外。公主会安排人马护送妳们到安全的地方。”

婕萃同秋娇对视一眼,“我们是为寻姊妹而来,可否让我们见妳所说的永乐公主?”

白鹤见她们神色冷静又坚定,恍惚间不由得也有些难过。

若她们知道有棘川的姊妹在东赤殒命,该作何感想?

“可以,但妳们需多加小心,宫里人多眼杂,不可打草惊蛇。”

琴止外城,战事收尾。

此刻从城墙上望天边,往西仍是暮色沉沉之时,东方却是天将破晓,两方交界宛如水墨画一般浓烈。

往下望,树木间都是血色染上的暗红,满地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归赋今夜带上的姑娘大多打法激烈,下手极狠,从不给敌人留下半点生机。哪怕今夜出城迎敌的女军士兵并不算多,但到最后竟还是女军占了上风。

王康泽与归赋已交手数百回合,两人身上都已负伤,却看着还是王康泽更加狼狈些。

归赋下手如疾风骤雨般迅猛,并不攻其要害,却是一层层剥开他的护甲,叫王康泽应对吃力。他第一次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以归赋和王康泽画圆,方圆三丈之内没有人敢靠近,硬生生清出了足够的空间供两人对峙。

但很显然,谁也不能阻拦那柄长刀的轨迹。

“将军!”是王康泽的亲信刘荣在喊他。

瞳孔中归赋的倒影猛地靠近又退回,接着便是血肉坠地的声音。

王康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归赋,这才知道她方才为何少攻击要害,目的竟只是为了砍下他的左臂!

四周一片死寂,那只静静躺在地上的左臂已经血肉模糊,东赤兵面如死灰,知道这场战役输得彻底。

归赋利落收手,战甲上的血色已经凝固。东方日出,金光从归赋身后照过来,模糊了她的面庞,却叫王康泽身上的痛感更加清晰。

王康泽支撑不住身体,或许也是因为这结局来得实在迅速,跪倒在归赋面前。他环顾四周,两千人的精锐部队,竟只剩下零星十几个。

归赋闪身避开,漠然道:“回去吧,这场仗已经结束了。”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王康泽痛苦道。

归赋并不回答他的话。

他曾砍下她同伴的左臂。

不是从前,不是现在,不在这里。

“我暂时不杀你,回去向你的皇帝复命吧。我还在琴止城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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