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外婆说,你们每月末都会去乡下义诊。”
“嗯,主要是去那些地理位置偏远,难以获得医疗保障的地方。”
“他们多是什么病,治起来麻烦吗?”
“感冒发烧和跌打损伤,这两类治疗起来还好,最麻烦的是肺结核。”傅杨有些无奈,“患者和健康的人都不重视隔离防护,普遍存在交叉感染的情况。”
兰夏想到村里那些儿女不在身边,每天去这家坐坐那家停停的寡居老人。
“这也没办法,家里冷冷清清的,要是还不能见朋友,对他们而言可比肺结核可怕得多。”
年轻人长时间不与人交流都容易发疯,何况是生活空间只有那么一亩三分地的老人。没钱、不会普通话、不识字限制了他们的娱乐方式,只能在打牌和聊天中选择。这样的情况,怎么能够不扎堆呢?
“是啊……”傅杨并非不能理解,所以更加无奈。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两人默契的没再往下聊。恰好此时服务员过来上菜,她将注意力都放在美食上。
野葱萝卜干炒腊肉、姜丝榨辣椒炒鸡,田螺肉红薯粉羹。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兰夏鼻翼翕动,“好香!”率先夹了片腊肉。
腊肉切成半毫米左右的厚度,瘦而不柴,最容易踩雷的肥肉晶莹剔透,吃起来糯糯的,口感油润不失弹韧,完全不腻。
“好好吃!”兰夏双眼晶亮,“你快尝尝!”
傅杨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一片送入口中。
“怎么样?”
这家店傅杨吃过几次,正因味道好他才带她来这,但仍是配合的含笑点头,“很好吃!”
兰夏立即笑弯了眼睛。
炒鸡肉酸辣鲜嫩,红薯粉羹丝滑鲜美,里面的螺肉饱满弹牙。每道菜都好吃到她的心坎里。
“他们家别的菜也都不错。”傅杨替她倒了杯茶。
“那我们明天来尝尝别的?”
“也可以。”
“什么叫也可以,难道你还有其它安排?”兰夏咬住一块鸡肉,没注意连小米椒一块儿吃了,忍不住“嘶哈”个不停,鼻尖很快泛起一层薄红,浮现细密的汗意。
茶是热的,傅杨起身去柜台拿了瓶冰镇椰汁回来,给兰夏杯子倒满,“没有牛奶,喝点椰汁吧。”
兰夏咕咚咕咚喝完。傅杨又给她满上。
两杯下肚,她滚烫的味蕾终于略缓过劲。
“还好吗?”
兰夏双眼湿润,接过傅杨递来的纸巾摁住眼睛,拿下来时上边印上了两道弯弯的泪痕。
兰夏深吸口气,又喝完一杯椰汁,这才道:“好了,继续吃吧。”
她下筷的方位还是那盘炒鸡肉,夹起后上下左右瞧瞧,然后才送入口中。
傅杨见她已经恢复正常,回答她的问题:“我本来准备明天带你去粤菜馆,不过如果你想吃这家,就按你的喜好来。”
“那家也很好吃吗?”
“我吃过几次,味道都不错,尤其是他们家的烧腊和海鲜锅。”
海鲜啊!回来后,她还没吃过好吃的海鲜。
“那就去吃粤菜吧。”兰夏很快做出决定。反正这家店就在这儿跑不了。
傅杨莞尔,“好。”
饭后,两人沿着店前的河道散步。
昏黄路灯下,一会儿瘦长一会儿矮胖的两条影子分开、平行、重叠。傅杨眼眸垂落,旁边兰夏的手纤巧莹润,在明月和路灯重叠的光里,透出诱人触碰的朦胧细腻的光晕。
傅杨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兰夏跟着停下,睫毛眨动。
傅杨抬起手,垂眸专注的看着她,薄唇微微上扬,“想和你牵手。”黑曜石般的眼眸氤氲而起的情意愈加清晰。
两人的距离很近,他本可以大大方方的直接牵住,或选择循序渐进,从不小心碰到开始。可他偏想由她迈第二步。
兰夏一双杏眼弯弯,笑盈盈如阳光下的紫薇花,绚烂灵动。
她看了他一会儿,把手放入他手心,“好啊。”
他的手很大,能把她的手完全包住,指骨似乎也比她的要坚硬许多,手心带有一层薄茧,被体温催化成丝丝电流,淌过血液钻入心间,酥酥麻麻的。
傅杨顿时心满意足,眼里漾起圈圈涟漪。掌心的手软绵绵仿若无骨,只思考不到一秒,他将牵改为十指紧扣。
兰夏仰头看着眉眼温柔的男人,笑容甜蜜。
河面倒映建筑上的霓虹斑斓,天上月亮半圆,晚风吹过,带起她额迹的碎发轻轻拂动。
两个人肩挨着肩,手臂肌肤不时触碰到,谁也没刻意提起。
“我明天得去趟羊城开会,晚上八点半的高铁,周五下午回来。”
“那明天我去接你吃饭,吃完再送你去车站,回来时你告诉我到站时间,我去接你。”
“好。”
“……”
不知不觉,两人散步到一公里外的时代广场,在里边闲逛了会儿,各捧杯奶茶返回。
傅杨开车送她到家楼下,随着车子的引擎熄灭,车内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兰夏解开安全带,“明天见!”看着他又嘱咐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傅杨笑着颔首应“好”。
兰夏走出一段,没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转身看去,隔着一段朦胧的夜色,正好和身处明亮的傅杨目光对上。
她疑惑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傅杨眸光清漪,“你进屋我再走。”
兰夏的心又软了几分。
楼道的电灯不十分明亮,但上下都是相熟的邻居,她并不害怕这段路。然而,知道有人在背后守护,总是更心安的。
“好。”她朝傅杨笑着挥挥手,转身加快脚步,正要进入单元门,绿化带里突然冲出一个黑影。
“姨姨~”
“洋洋?”单元楼下的路灯还在维修,车灯的光被绿化遮住大半,楼梯口只有微弱的月光,让她看清物体的形状。
兰夏惊魂未定的收回差点儿踹在他身上的脚,拍拍他的小脑袋,“你怎么躲在绿化带里?”
傅杨匆忙下车跑过来,看向抱住兰夏的腰,泪如雨下的小朋友,松了口气。
陆洋抱着她的腰不松手,“我妈她和别人一起笑话我。”眼睛涌出一泡泪,嚎啕大哭道:“呜哇~姨姨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小小的身子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哭声震耳欲聋。
“怎么了?”傅杨走近问兰夏。
陆洋听到陌生的声音,泪眼汪汪的看过去,打了个哭嗝,疑惑的小眼神看向兰夏。
“我对象,傅杨。”兰夏替他拭去眼泪,又看向傅杨,介绍道:“这是我表姐的儿子,叫陆洋,海洋的洋。”
陆洋顿时收住眼泪,好奇地盯着他瞧。
傅杨蹲下身,伸出手,“你好!”
小陆洋眼睛瞪圆了,哭声暂停,这还是头一次被大人以大人的方式打招呼。他松开手后退两步,袖子胡乱抹去泪水,假装无事发生,随后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姨夫好,你可以叫我洋洋。”
姨夫?兰夏脸颊瞬时滚烫,飞快的瞥了眼傅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流淌的笑意格外耀眼,让她瞬间歇了解释的心思。
“这小子真是张嘴就来。”兰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傅杨笑意愈深,低头看向期待回复的小朋友,“洋洋。”
夏夜多蚊虫,这里不是安慰人的地方。兰夏决定先带小朋友上楼。她拍了拍陆洋的胳膊,小朋友立刻朝傅杨挥手:“姨夫再见!”
傅杨也挥手回应:“洋洋再见!”
兰夏牵住小朋友往楼上走,进屋后立刻给傅杨发消息。
【兰夏:我进屋了】
【傅杨:好的】
【兰夏:开车注意安全,到家发语音】
【傅杨:好】
傅杨望了眼三楼的灯光,启动车子。
外婆在客厅看电视,瞧见陆洋还红着的眼眶,立刻心疼地起身,边往门口走,边招手让他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快过了让老外婆看看。”
有人心疼,陆洋止住没几分钟的眼泪顿时狂飙。
“老外婆,我妈欺负我,她和别人一起笑话我,呜呜呜~”
兰夏把鞋放进鞋柜,发信息给巧慧姐问情况,对方很快回过来一个视频链接。她瞥了眼扑在外婆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朋友,走进洗手间。
视频是剪辑过的。
开头一个露胳膊露腿的小胖子对着镜头龇牙咧嘴学老虎叫,下一秒,两个男孩声东击西扯下他的老虎帽子拔腿就跑,小胖子怒目而视,怒吼一声追过去,裤子太长,只能提着跑。不出所料摔趴在跑道上。
赛场正巧在进行接力赛,递接力棒的小朋友跑得头晕眼花,也没看清人就把接力棒递给才站起来的陆洋。陆洋虽懵,却下意识的往前跑。
他跑了好久好久,为了赢,裤子掉了他都没敢提,等终于到终点,迫不及待地开始胜利的欢呼。周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笑声,陆洋起初还以为大家都在为他欢呼呢,结果被告知——跑反了!
大喜大悲莫过如此。
抿起的嘴逐渐颤抖成波浪线,陆洋哭得像是要把满场的笑声镇压。
【姐:我是真没忍住才笑的,再说了视频又不是我拍的,那小兔崽子】
彭巧慧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自我安慰,心底有点儿愧疚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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