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刚触到屏幕，林竹便萌生悔意。

无奈她家声声代言的这款手机，灵敏度实在是好。申请先她大脑一步，已然发送成功。

过了大约有两分钟，对面毫无动静。

林竹忽然发觉，自己这样直勾勾盯着屏幕干等有点傻，就好像她特别期待周六的相亲一样。

烦躁地捋了把半湿的长发，她又将手机重新扣回桌面。

再一次认定，自己跟对面那个中老年非主流绝对谈不来。

这么久都不通过好友申请，不是缺失基本社交礼仪，就是还在外面鬼混，没空看手机。

夜生活如此丰富多彩，跟她怎么看也明显不是一路人。

再联系一下那个中老年头像，林竹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性。

或者，对面那位其实早就已经夜会周公？

林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更深深地在内心认定，两人绝对没什么共同语言。

从之前那两例失败的相亲经历中，足以够她总结出一个道理——

朱女士的眼光，跟她的审美口味，那就是平面上永不相交的两条直线，毫无重叠可能。

首先一个，朱女士的出发点就很有问题。

林竹长了快二十六岁，也单身了近二十六年。

这些年里，林老板和朱女士几乎从没操心过她的人生大事。

不过，跟其他家长们想法不太一样的是，他们倒不是心忖自家闺女年纪还小，心智不熟，像个孩子。

而是，自打高中时期，林竹饭上莫叶声后。

俩新式家长，为了跟闺女多些共同语言，主动投其所好，跟闺女一道，赶时髦追起了星。

每天对着家里——林竹的“鹅子”莫叶声的照片海报人形立偶，张口“宝贝外孙”长，闭口“宝贝外孙”短。

时间一长。

林竹这个追星的还没怎么着，那两人却率先入了戏，自我洗脑成功，真以为自己已经抱上了外孙。

林老板倒还稍微清醒点，只在投资林竹的追星事业，偶尔林竹感到不好意思时，他会大手一挥，表示，自家人给自家人花钱，最后钱还是流回自家人口袋，不心疼。

而朱女士，是在本月二号，老姐妹聚会上，一位老友喜形于色地暗暗透露，来年自己就要晋级当奶奶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纳闷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早就……

一拍脑门，才忽然大悟的。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朱女士的执行力，那绝对是杠杠的。

当天回到家里，便捧着手机，厚脸皮拜托各位友人，帮她搜罗合适的青年才俊。

又于次日，在客厅稳坐钓鱼台足有十几个小时，经过层层筛选，终于在当天晚上九点多，敲定下了林竹人生中第一个约会，啊不，相亲对象。

当时的具体情况林竹已不想回忆，反正除了尴尬就是尴尬，简直大写的尴尬。

男方倒是从学历到长相都无可挑剔，甚至眉眼那块儿，长得有点像莫叶声。不用说，肯定是朱女士特意贴心张罗来的成果。

可就是吧，那男人……准确得说，应该是男孩，今年才刚大一。

比她上学要早一年，今年三月底，刚过的十七岁生日。

林竹没有老牛吃嫩草的打算，更不想带儿子，线上云养儿已足够她安放自己母性的光辉。

待回到家里，林竹直白告知朱女士，跟对方年龄不合。

朱女士无语加嫌弃地甩了一通白眼，恨她不争气没眼光，不懂年轻肉.体的鲜美。

如果不是还尚存一丝理智，差点就要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来以案释理了——朱女士比林老板大三岁，林老板当年追她的时候，还只是一枚高中生。

嫌弃归嫌弃，朱女士还是得尊重女儿的偏好。

果不其然。不过隔了三天，便再次隆重地介绍了位三十出头的，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给林竹。

当然，本次相亲的结果依然失败。

至于失败原因嘛，同上。

林竹连家都没敢回，直接微信给朱女士了那四个字。

——“年龄不合”。

按朱女士这较真的劲儿，她不禁有些怀疑，这回这位，不会该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吧？

应该不会。

朱女士好像说了是托她外公的关系？

那应该就不是她本人搜罗来的。

不过，话说。

到底是多么优秀的才俊啊，居然要绕这么大圈，特意从外公那边介绍过来的给她？

算了，不想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一摒除脑外。

林竹重新端起脑袋，凝视屏幕，继续聚精会神看《医学世家》。

接下来的剧情是一个教科书级别的骨外临床案例。

周唐胆小，受不住一个接一个不忍直视大尺度血腥镜头，瞥眼避开，低声询问：“莫叶声什么时候出现？”

“唔……大概三十七分左右的时候吧。”林竹回忆着。

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三十七分四十六秒的时候。

纪录片剧情紧凑，每一帧镜头都堪称绝美，连血腥画面都拍出了冷酷病态到令人窒息的美感，让观众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当莫叶声的左手从屏幕右侧近景切入时，林竹下意识扫了眼进度条，下一秒唇角上扬，微微得意。

三十七分四十六秒，毫无偏差。

-

《医学世家》是莫叶声出道第二年，首次出镜参演的处女作。

这部作品不仅对于莫叶声本人有着非凡的特殊意义，对当年林竹在内的叶子们来说，也同样如此。

叶子是莫叶声粉丝的统称，当年她们内部还有句特别响亮、羞耻度极高的非主流口号：“落叶归根，我归Ethen（伊森）”。

莫叶声的英文名叫做Ethen。

纪录片首播那会儿是高二暑假。

准高三党不配拥有假期，林竹每天的时间表被朱女士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比她正常上课期间还要扎实紧凑。

经官方确认《医学世家》定档于aatv深夜档播出后，待播期间，叶子们每天就要紧的事就是在各大娱乐八卦论坛进行安利。

林竹初入粉圈，之前从没逛过贴吧论坛，对圈内很多约定俗成的潜在规则一无所知。

她获知资讯的唯一来源，就是她加的那个人数五百多的同城粉丝□□群。

这个群是个公益群，每个月会以莫叶声的名义定期举行一些线下公益活动。

林竹参加过许多次，对群主桑桑和管理员们也算比较熟悉。都是性格很好、富有爱心的普通女孩。

群内成员年龄普遍偏小，林竹在里面算大的了。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追星。

由于是莫叶声参演的第一部作品，又是个纪录片，受众较窄，播出的时间段还不是特别好，叶子们期待的同时，也特别担心播出后收视率不高。

于是经过一番探讨后，群主桑桑提议发动“人海战术”，在各种八卦相关贴吧论坛上进行滚屏式安利、抽奖。

高明一点的，还知道要委婉不能太直白。

但更多的是像林竹一样的小白，什么都不懂，账号也是新注册的，逢人必安利，动不动开好几个帖子到处刷屏。

虽然用语措辞真诚有礼貌，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但落在其他对莫叶声无感甚至不喜的人眼里，只觉分外讨人厌。

不过好在莫叶声出道一夜爆红，业务能力好，人也不作妖，还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无辜脸，吸了不少颜粉路人粉姐姐粉，又是正当红，大众向好感度极高，可谓论坛团宠。

所以，纵使很多人对她们的做法颇有微词，也碍于莫叶声的超高人气，选择忍声不发。

林竹等人则刚开始还有些忐忑，害怕这种过于粗暴的做法不够妥当，观感太差引人心感不适，后来见没人阻止，渐渐越发肆无忌惮。

林竹白天要上补习班，晚上还得做暑假作业。她每天都有给自己布置额定的学习任务，不完成绝不提前睡觉。

又不想因为追星影响学习，她只能充分利用吃饭、上厕所、坐车等休息时间，见缝插针登陆论坛花式安利。

怎么说，林竹觉得自己那段时间在网上打的字，比她这些年来发表的论文字数总和还要多。

明明每天打字累到手抽筋，却丝毫不觉烦燥，反而因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并肩作战”，浑身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内心甜丝丝的美到冒泡。

待到纪录片正式开播，□□群内更是热闹得跟过年一般，大家互相打卡观看，讨论剧情，夸导演道具组，不亦乐乎。

群主桑桑更是花高价钱，请人写了道程序。

群友们只要在帖子里复制粘贴这道程序，其他点进这个帖子的人，页面就会自动跳转到《医学世家》的播放页面。

如今是互联网条条大路通某宝，那阵子，贴吧论坛上，真可以称得上条条帖子通《医学世家》了。

可以想象，当年她们如此“无知者无畏”的混不吝做法，招来了多少八卦爱好者的反感。

终于，在《医学世家》播到第四集的时候，孽顶回馈的时刻来临。

——前四集里面，莫叶声根本没有半个镜头。

映衬之下，叶子们的大张旗鼓的造势与空口安利，就好似一场可笑的闹剧。

讥讽嘲笑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讲个笑话，据说某顶流影视处女作，参演了部片子，粉丝大张旗鼓安利，夸得该顶流天上有地上无，好比紫微星下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大的角儿呢。结果呢，弄半天，只是一个连镜头都不知道在哪儿的1800线男配哈哈哈哈】

【这两天某世家的安利贴明显变少啊，不得不说，少了叶子姐姐们的出没，页面刷起来就是格外让人神清气爽】

【叶的离去，是脸的追求？还是Ethen不挽留？】

【绝了，楼上姐妹油菜花，妥妥的十二级非主流文学大家】

【别问，问就莫叶声《医学世家》】

除却部分网友真情实感的嘲讽和吐槽，莫叶声的黑粉们，更是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斥巨资搞来一批水军，各种刷屏、花式抹黑莫叶声。

一时间，水军们如同阴兵过阵，对待冒着傻气儿的叶子们，更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不到一天，叶子们就招架不住，灰溜溜退出了论坛。

可事件的影响还在持续。

虽然后面莫叶声的出色演出，稍微为自己挽回了一点口碑，但这次事件，依然可以称得上是，他职业生涯中被黑得最厉害的一次了。

当然也是最惨的一次。

堪称娱乐圈粉丝给蒸煮招黑的典型案例。

也是叶子们世面见得太少想不开。《医学世家》总共108集，莫叶声出镜的全部时长加起来还不足两集。

更何况该片可谓大咖云集，里面咖位比他大的比比皆是，收视率怎么也犯不着靠他一个刚出道一年的新人来抗。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当年莫叶声能够参演这部作品，就已经非常牛掰了。

只能怪她们实在太沉不住气。

这件事也几乎算得上，林竹人生中所参与过的，最浩大最疯狂的事儿了，当然，也是她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之一。

从那以后，她便彻底退出粉圈，单机追星，私下只固定跟桑桑等几个网友联系。

而当年的小学生群主桑桑，如今早已“功成名就”，跻身莫叶声颇具能量的资深大粉之列。

同时，也是一枚新晋的——林竹同校不同系的大一学妹。

-

“莫叶声这时候可真嫩啊，瞧这小正太脸，婴儿肥都没褪，掐一把能出水儿来。”

周唐已经完全忘记剧情正处于凶案现场，目光不自觉追着莫叶声而去，锁在他又奶又乖的小脸上，两眼发光。

“啊啊啊啊刚刚那个抬眉，你们看到没有？耍个酷，还不忘卖萌！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撩！！不行了，老夫的少女心要化了，好想rua”

周唐呜呜地尖叫，一脸陶醉，沉浸在脑补意淫的美梦里，再度遗憾自己没能赶上“养成莫叶声”这艘豪华加长版游艇。

瞅一眼手机锁屏上，昨晚新物色的小练习生，由衷地感到自己手上这只“小破船”，它一点都不香了。

决定了，她今晚的睡前甜点，就是考古刚入圈那两年的莫叶声。

冯冯也跟着扼腕叹息：“要我说，网上那群整天吵着要睡莫叶声的女人们，都还是不是人？这明显还只是个孩子啊！”

旁边伍思思正好刷到一则，对比内娱新老流量们颜值的帖子，直接将照片保存，发到群里。

“不然，你先看下成年后的莫叶声，冷静冷静？”

碰巧。该贴楼主放的关于莫叶声的照片，尺度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大。

——是莫叶声全网唯一一张露腹肌的杂志封面照。

周唐也凑热闹打开看。

她主养成系，对成年后的没什么太大感觉，看完了，还能若无其事发表冷笑话：“这就是传说中的奶油肌吗？”

冯冯则最近内火过旺。

点开大图，白花花一片，就这么扎眼地大大咧咧晃入视线。

腹肌紧凑扎实，蓬.勃.愈.发，块垒分明。却并不十分夸张，骨架肌理尚存着，少年独有的细瘦感。

其余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觉鼻下一热，她赶紧探手摸过去，“日哦，我这是流鼻血了吗？”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齐刷刷笑倒在地。

林竹一边忍笑从桌上抽纸巾递过去，一边慢一拍地打开微信。

向来寂静的聊天主界面上，冒出两只鲜红的数字圆点。

姐妹淘群被伍思思发的那张半裸照，顶到了会话列表最上方，而紧跟其下的，是那个中老年非主流。

接下来，根本不需思考，林竹将大拇指下压，径直探向了列表第一行。

——虽然她手机相册里就有那张照片的高清图，并且早已放大仔细膜拜过无数遍。

但这并不妨碍她再度回味品尝。

就在指腹即将触摸到屏幕时，中老年非主流的那个树叶头像的右下角数字，猝不及防由1变成了2。

姐妹淘群则委屈巴巴地被挤到了次排。

与中老年非主流的聊天界面，就这样顺理成章地陈列铺展了满屏。

莫失莫忘：【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莫失莫忘：【林竹，你好。】

这开场白，好像有点眼熟？

林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貌似，这跟方才“彩排”时，朱女士所用的开场白，一字不差。

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

呃……她怎么忽然有种，蒙中考题的赶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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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