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张元钦的病理报告出来，确诊为髓母细胞瘤，恶性，四级。

和术前预测的一样。

髓母细胞瘤播散概率高，预后不会太好。其中只有一型5-10年的生存率是百分之九十五，这一型在髓母细胞瘤里占百分之十。其他型的生存率是百分之五十。

在医生办公室，得知消息的张元钦家人泣不成声。

这种情形在神经外科很常见，谢翡每次在安慰病人家属的同时，心里都有淡淡的无力感。

张元钦奶奶不断抹着眼泪，走出门后没多久又返回来。

张元钦后续的化疗放疗方案主要由肿瘤组负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翡以为她担心换主治医的事，主动说：“肿瘤组的周医生认真负责经验丰富，所有治疗方案我们都会讨论研究，不用担心换了主治医生对孩子病情有任何影响。”

张元钦奶奶点点头，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把谢翡拉到走廊角落。

“谢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后面还要花多少钱？不瞒您说，自从小宝生病，我们已经把存款都花光了。这一年到处求医问药，我儿子工作也丢了，这么治下去就只能卖房子了。”

“我老伴在家带着大宝，大宝刚上一年级，后面花钱的地方也多。我的意思是，我想……我不是不疼小宝，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能治好也行，砸锅卖铁也治。可现在这就是无底洞，工作没了钱全填进去，孩子也可能救不活。”

“谢医生，求求你，你和我说句实话，小宝到底能不能活？”

谢翡保证不了。

他既不能保证张元钦的预后生存率，也不能保证这个普通家庭后续还要花多少钱。

只有听天由命。

下班回家路上，谢翡到便利店买了罐装啤酒，在寒冷的腊月里一边走一边喝。

酒精是一类致癌物，最安全的酒精摄入量是0。与不喝酒的人相比，每天喝1杯酒，患上与酒精相关的23种潜在疾病的风险增加0.5%，每天喝2杯，风险高出7%，每天5杯，风险激增37%。

谢翡不常喝酒。

今天，他想喝一点。

回到家，谢翡衣服没脱，直接坐在沙发上。手机一直有微信提示音不断响起。是医院行政科拉的自媒体宣发群。群里有院领导、行政、经常参与拍摄的医生护士。

行政小林：【@所有人，春节预防儿童传染病的小视频水灵灵地来喽】

谢翡点进链接。

从去年十月开始，支原体衣原体肺炎、流感在很多地区广泛流行。住院部呼吸科所在的楼层过道都住满了病人。宣发以此为主题安排了短视频拍摄。一共有三位医生出镜，为大家讲解演示科学预护措施。

谢翡第一个出镜，亲身示范了七步洗手法。接下来是远在边疆的杨彦泽。

呼吸科廖文清：【视频刚发几分钟就有五六百赞，一千人同时在看！难道是因为我天生的美貌值哈哈哈】

行政小林：【廖医生确实上镜，不过你仔细看看评论就知道了】

半分钟后。

呼吸科廖文清：【噗！这个世界太疯魔，竟然有人磕谢医生和杨医生的cp？】

行政小林：【小场面，别慌.jpg】

自己和杨彦泽的cp？

谢翡脑子里的问号足有五米长。

他点进链接去看评论区。

——小谢医生和小杨医生一出场，直接硬控我两分钟

——谁懂啊？谢医生洗手我已经循环了十八遍，手控党的福利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我还不到三十，已经掉了一半的头发QAQ

——啊啊啊啊谢医生一笑起来我大脑宕机了

——小谢医生和小杨医生都未婚，看来无论男女，不结婚显年轻啊！

——别在让我东张西望，别在让我天天在想，谁是我的新郎，谁是我的新郎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新郎

——感谢儿童医院行政宣发的菩萨们

——小小小声，难道就我一个人磕小谢医生和小杨医生的CP吗？

——我也磕！他俩超好磕！

——去年春节两人在电视节目上说他们是同一届的同班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妥妥的青梅竹马！

——我表姐也是儿童医院的，据可靠消息谢医生和杨医生是死对头。在医学院时就是王不见王，你不卷死我，我就卷死你的那种。

——那更好磕了，我超爱死对头变情人，带感！

——哇趣！死对头文学照进现实

谢翡：？？？

他在医院群里发消息。

神外科谢翡：【小林，我拒绝和杨医生一起拍视频，以后麻烦你不要把我和他排一起】

胸心外科杨彦泽：【谢医生，搞搞清楚，早知道会这样，打死我也不会和你出现在同一个视频，我是钢铁直男！】

行政小林：【谢医生杨医生，我们统计过，两位一起出现的视频热度是最高的。其实网友们就是看你们颜值太高口嗨一下】

呼吸科廖文清：【哎呀呀，大家共事这么久有什么隔夜仇不能解，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神外科谢翡：【反正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胸心外科杨彦泽：【我就是从医院大楼跳下去，也绝不和谢翡再一起出镜】

呼吸科廖文清：【你俩真是……我三岁儿子在幼儿园就是这样和小朋友吵架的】

被同事笑幼儿园式吵架的谢翡气得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

自从遇到杨彦泽，唯物主义者谢翡有点相信玄学了。他和这个人八字不合，吵吵闹闹十几年，现在已经到了听到名字就条件反射做好战斗准备。

杨彦泽这个人有多讨厌呢。

大学第一天报到，比门框矮不了多少的杨彦泽当着其他人的面，贱嗖嗖地揉乱谢翡的头发：“你是北方人吗？怎么这么小只，好可爱！”

谢翡当时气得红温。

他，175.1，超过当年全国成年男性平均身高足足八厘米。

不仅如此，杨彦泽还弄乱他的发型，还说他可爱。

每一点都是在谢翡的雷区蹦迪。

谢翡是有仇当场就报的性格，回击道：“你是电线杆成精吗？长这么高脑供血肯定不足，我劝你以后少说话容易暴露智商。”

杨彦泽：“……”

都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刚开始两人只是在宿舍斗嘴，后来慢慢发展到学业、课外活动方方面面都要针尖对麦芒地争一争。时间长了，两人不对付的事人尽皆知，大家习以为常不再劝和。最后发展到谢翡做梦都在想怎么赢杨彦泽。

手机又有新消息跳出。

楚青枫：【我在机场买了特产，顺路送给你？】

谢翡：【什么特产？】

楚青枫：【火锅底料】

谢翡：【我更喜欢冷吃兔】

楚青枫：【方便接电话吗？】

谢翡：【嗯，已经下班了】

下一秒，楚青枫的电话进来。

“抱歉，我不知道。有个朋友家里在B市做川渝江湖菜，我已经订了冷吃兔，一会儿能送到。知道你下班累了，我不多打扰，可以吗？”

男人的语气十分温柔沉静，带着电流细微的沙沙声。

谢翡迟疑了几秒，“可以，谢谢。”

二十分钟后，风尘仆仆的楚青枫敲门。

他没有进来，只是将手里的礼品袋和打包盒递给谢翡。

“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公司。”

谢翡仰着脸，“我也没请你进来。”

楚青枫宽容地笑了笑，声线平稳安静，“是，希望下次我有这个荣幸。”

外面下雪了，谢翡住的小区是老式居民楼，没有地下停车场。楚青枫头发上、大衣上有明显的洇湿。

谢翡随口问道：“你还要工作？”

“出差一周跑了三个城市，堆积了不少工作。办公室有专用休息室，处理工作晚了就不来回跑了，每周大约两三天的频率。休息室日用品很全，不用担心。”

看来身为总裁，赚钱也挺辛苦。

谢翡轻哼一声，“你不用向我报备。”

好像他们是可以查岗的亲密的关系。

“谢翡。”

楚青枫唤他名字时，温沉的声音像徘徊在低音域的大提琴。

谢翡心口**直跳，耳朵发麻。

“可我想让你知道。”

谢翡有点招架不住。

楚青枫正是最有魅力的年纪，话语很轻目光深沉，眼尾带着柔和的弧度。

谢翡顶着他的目光开口：“好了，总之谢谢你的好意。我累了要休息，你也快走吧。”

楚青枫走了。

自始至终有边界，有商有量知分寸。

谢翡吃软不吃硬，面对楚青枫这种绅士有礼善于自省，执行力特别强的人，总有一种自己成了被猎人追逐的兔子的感觉。

谢翡不喜欢被动。

尤其在感情上。

十年前楚青枫给他的印象少而片面，重逢后短暂的接触，他在谢翡心中的形象迅速完整起来。

方方面面来看，楚青枫是十分不错的结婚对象。

但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告诉谢翡，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件多么不可靠且愚蠢的事。

这些年追求谢翡的人很多，在对方表示出有目的性的好意后，谢翡毫不留情都拒绝了。

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不是婚姻。

是钱、学业、事业。

学到脑海里的知识，装在口袋中的钱不会背叛他。

杨彦泽（撕心裂肺地暴躁大吼）：我就是从医院大楼跳下去，也绝不和谢翡再一起出镜

谢翡（仿佛看着闹脾气的小朋友）：善，我是长辈，不会和你计较，婚礼上的捧花也会扔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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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麻辣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