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角落的约定

林优可辗转反侧了一夜,姐姐舒妍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脑海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种“特别的感觉”,让她既期待又害怕,像个即将拆开神秘礼物的孩子,手指都已经碰到了包装纸,却迟迟不敢用力。

第二天清晨,林优可顶着两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眼圈,元气满满地冲进了片场。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冰姐和小马拉着说笑的王雅锦,晨光柔和地洒在王雅锦的侧脸上,连平日里清冷的线条都显得柔和了几分,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

“早啊!小五姐!冰姐!小马!”林优可像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笑嘻嘻地挤进三人中间,故作夸张地左右张望,“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是不是又在偷偷分享我的糗事?”

冰姐被她逗乐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就你机灵。”

小马也笑着附和:“我们在说小五姐呢!”

林优可立刻把亮晶晶的目光投向王雅锦,期待着她能像往常一样,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地吐槽自己几句。然而,王雅锦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朝她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早。”说完,便又将视线转回了冰姐那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声“早”礼貌又疏离,像一层透明的玻璃,将林优可隔绝在外。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僵了一瞬,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不疼,但那股酸涩的感觉却迅速蔓延开来。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她默默地安慰自己,可心里那点不舒服,却像一根拔不掉的刺。

今天的拍摄任务至关重要,是剧中夏希与时雨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剧情设定是夏希在时雨公寓门口,撞见时雨的妹妹(冰姐饰)开着豪车送她回家,两人亲昵道别的场景。夏希心中那份对时雨的朦胧爱意,瞬间被嫉妒和不安点燃,从而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情绪爆发。

“Action!”导演一声令下。

镜头中,夏希(林优可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公寓楼道的阴影里。当那辆线条流畅的墨蓝色豪车停下,时雨(王雅锦饰)从车内走出,驾驶座上的女子(冰姐饰)也跟着下来,给了时雨一个亲密的拥抱。林优可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她死死盯着王雅锦的脸,看着她嘴角勾起的那抹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全然放松的喜悦。

那笑容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又准又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车子离去,时雨转身准备开门。夏希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脚底生疼,心里更疼。她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是谁?”

短短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林优可的瞳孔微微放大,像两簇燃烧的火焰,直直地锁定王雅锦,仿佛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王雅锦饰演的时雨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震住了。她准备开门的手停在半空,缓缓转身,眉心不自觉地蹙起一丝波纹:“夏希?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沉静如水,却掩不住那一丝被打断的不快。

“我问你,她是谁?!”林优可猛地向前一步,声调陡然拔高,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她的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种气质,那辆豪车……还有那种可以肆无忌惮抱你的资格……”她的话语里滴着酸涩的毒液,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她看起来那么完美,是不是?你们站在一起,那么般配,是不是?!”

“夏希,”王雅锦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带着时雨特有的威严和一丝锋利的防备,“注意你的措辞。”她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却又隐藏着一丝深深的受伤。

“我的措辞?”林优可发出一声近乎自嘲的轻笑,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灼得眼眶生疼。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困兽在其中横冲直撞,“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如她!我没有她那么好的家世,也没有她那么成熟稳重……”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但我以为……我以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最后一个词,饱含着无尽的不甘与绝望,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王雅锦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波涛汹涌。她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林优可,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指尖微微颤抖。

“夏希,”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却又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一开始说喜欢我的是你,现在因为看到她而想要退缩的也是你。”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林优可,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这最后一句话,不仅仅是时雨的台词,更像是王雅-锦本人某种情感的宣泄,重重地砸在了林优可的心上。

那一刻,林优可的防线彻底崩溃,泪水终于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她的眼神既绝望又倔强,既受伤又不甘,将夏希那种复杂的爱恨交织演绎得淋漓尽致。

“Cut!”导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与赞叹,“太棒了!优可,今天的状态简直完美!那种情绪的层次感,太真实了!”

拍摄暂停,片场瞬间恢复了嘈杂。可林优可依然站在原地,沉浸在那种强烈的情感中无法自拔。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泪流得更凶,仿佛要将心里的委屈和酸涩全部倾泻出来。

王雅锦站在原地,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乎看穿了什么,又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她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林优可与平时截然不同,那份投入和激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惊的真实感。这已经超越了演技的范畴,更像是一场压抑已久的情感爆发。

拍摄间隙,休息区里一片静谧。

林优可独自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道具抱枕,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她手中无意识地捏着水杯,杯身的水汽早已干涸,她却一口也没喝。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失了焦,直愣愣地盯着地板上的一点,显然还没从刚才那场激烈的情感戏中挣脱出来。或者说,那场戏只是一个引子,引爆了她心里积压了一整天的、更真实的委屈和困惑。

王雅锦端着一杯刚刚冲好的温蜂蜜水,脚步放得很轻,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她没立刻说话,只是将水杯轻轻放在林优可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还好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比平时更柔和,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探究。

林优可像是被惊到的小动物,肩膀瑟缩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对上王雅锦关切的视线,眼圈还泛着红,残留着几分属于夏希的委屈,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迷茫。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的灿烂笑容,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最后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把头低了下去。

“今天的戏,你演得非常出色。”王雅锦的夸赞是真心的,她看着林优可毛茸茸的头顶,补充道,“那种情绪爆发的层次感,很动人。”

林优可的肩膀塌得更低了,她咬着下唇,沉默了好几秒,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你都不想念我吗?”

王雅锦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林优可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直勾勾地看着王雅锦,把心里的那点小疙瘩全倒了出来:“你早上都不想跟我玩,是不是?我一过去你就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这不仅仅是对早上那点小小失落的追问,更是她自从和姐姐谈过话后,心中那份对自己情感的动摇与不确定,让她变得格外敏感和脆弱。

王雅锦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生怕被讨厌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软,甚至有些发疼。她有些震惊,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原来这小家伙一整天情绪不对,就是因为自己早上多跟冰姐聊了两句?这算什么事啊。

“我…需要我怎么做呢?”王雅锦斟酌着开口,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更温柔了,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哄劝意味。

林优可的嘴唇动了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直直地看着王雅锦,用一种小声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点命令口吻的请求说道:“你能…抱抱我吗?”

这个请求,既是为了安抚刚才因戏而翻涌的情绪,更是她在此刻,迫切地想要确认自己那份模糊不清的感受,想要一个最直接的答案。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王雅锦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一丝紧张的期待,像一只在黑暗中迷路、急切寻找依靠的小动物。王雅锦的心,在那一刻,柔软得像化了的雪。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开了双臂。

下一秒,林优可便像一只归巢的乳燕,几乎是跌进了她的怀里,伸出双臂紧紧地、甚至有些用力地环住了她的腰。王雅-锦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怀中传来的轻微颤抖让她立刻放松下来。她伸出手,轻轻环住林优可的脊背,手掌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力道,温柔地拍着。

林优可将脸深深埋在王雅锦的颈窝,用力吸了一口气,鼻尖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清冷的木质香气所包裹。就是这个味道,让她安心,也让她心跳加速。在这个温暖而坚实的拥抱中,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开始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也许她对王雅锦的感情,确实不仅仅是崇拜那么简单。

王雅锦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看着她依旧泛红的眼角,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不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可能有时候…会忽略你的感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我让你难过了,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林优可吸了吸鼻子,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却因为王雅锦这番话而绽放出一点微光。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认真地抬起头,提议道:“那…那我们拉钩约定好不好?以后如果我们任何一方不开心了,或者生气了,就自己跑到角落去站着。另一个人看到了,就必须、必须马上过去哄对方,好不好?”

王雅锦微微一怔,随即被她这孩子气的约定弄得眼底漾开一丝极浅的笑意,那笑意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林优可眼角将落未落的那颗泪珠,郑重地点头应允:“好,我们约定。”

这个约定,带着几分稚嫩的认真,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林优可心中最后的那丝阴霾。她满足地又往王雅锦怀里蹭了蹭,仰着小脸,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也要做到哦!不许耍赖!如果你不开心了,也必须去角落等我,我也会马上跑过去哄你的!”

“嗯,”王雅锦应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与温柔,“我会的。”

这奇特的约定和此刻的温情,让林优可心中那份不安与困惑暂时平息下来。无论她对王雅锦的感情最终会被定义为什么,这一刻,她只想沉浸在这个温暖的拥抱和承诺里,感受着两人之间那份无需言语却又无比坚定的默契与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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