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连香一直觉得自己很理性,很理智,每件事情,她都有着自己的标准,和原则来处理。

她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对另一半有自己的要求——这根本没错——这些要求可能在此时看起来十分高。

因此她预设自己不可能找到满足这些要求的人,也因此决定不去找。

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才是没有冷静思考的一个,因噎废食的一个。

当初自己怎么劝红雀的?

怎么能因为猜测前面没有路,而驻足不前呢?

再者说,难道自己就是个十全十美、没有缺点的人吗?

自己都不可能做到完美,怎么要求别人就一定能完美?

再者,人都是会变的,有些人越变越差劲,有些人则能不断修身。

自己先前对于情感婚姻的偏执态度,已经说明了自己没有反省,没有修身。

连香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乱,加上季宣和章治总是来找自己,干脆避开,决定去王易原本的住处躲几天,可以清清静静地写文,也好理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她一下子忘了,自己从前是最怕避免麻烦别人的,为什么最近遇到烦心事情,总是愿意去那里呆一呆。

连香把该交的书稿留下,第二天就是季宣应该过来收稿的日子,这件事情可不能耽误。

可是季宣第二天来到没见到连香,红雀为了不得罪他,只说连香去了她大哥家有事,因此季宣决定再过一天再来一次。

连香对他似有推拒之意,虽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来。他还是得寻个机会,向对方表明心意才是。这是自己愿意以妻礼待之的女子,无论对方愿不愿意,自己总得尝试了才知道。想想若是自己和她成婚,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季宣无比期待。

正是连香这回的不在家,引出了后面的事情。

这天早上,宋娘子已经一早出门买菜,红雀一个人在家里做绣活。

她已经存够了自己赎身的钱,只等着给连香后去衙门销奴籍。这是大事,得选个好日子。

接下来,是存自己的嫁妆了。所以做得格外用心——不是自己用,而是等着卖个好价钱。她也学连香,找个绣坊长期合作,给人家计件做活。但是绣活这种东西,不像连香写书那么专业性强,除了花样新颖之外,绣工的精细程度、图案的配色和构图都很重要。

红雀还比较年轻,以前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只是靠着花样新颖,使得绣房愿意花钱买。她自己也清楚,便偶尔和连香请教,也经常跟着连香去书店看看画作,寻找灵感。

今日本打算外出的,但陈唐说好了今日要过来。想他平时巡街辛苦,日头又毒,便放下手上活计,去厨房熬点绿豆水,等人来了就能喝着放凉的。

这时有人敲门,红雀以为是陈唐,心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开开门,却见一个陌生的妇人站在门口,见门开了,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确定了是这个人,便伸手一抓,拉住了红雀的手臂。

“你这个狐狸精,勾引人家男人,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一个巴掌便扇过来。

红雀有些懵,但是本能反应让她及时偏开头,但是对方的手还是勾到了她的头发,将发髻勾散下来。

对方一扇没有中,左手便有些松,红雀及时扯出自己的手臂,“哪里来的疯婆子!”

“你还敢骂人?”妇人道,“我撕烂你的嘴!”

上来就要厮打,红雀连忙躲避,她想躲回院子里,刚进去就被妇人追上,揪着头发捶打。

红雀一直是做绣活的,哪里是这样妇人的对手,被对方生生撤下一缕头发,才跑走逃回到院外。

正想着那妇人怎么没追出来,这才发现院外巷子里还站了两个仆妇打扮的人,都是健壮身材,不远处还有几个男仆模样的,分明是已经拦在门口了。

这根本就是算好了要把人堵在这里的啊。

院子里乒乒乓乓的,先头那妇人似乎是开始在砸东西,红雀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怎么能容得她在里面乱来?哪怕自己不是对手,也得回去拦着啊。

“你干什么!哪里来的疯婆子,跑来撒野!”

“救命啊,打人啦!”

遇到这种事,怎么能不喊帮手?

不过就算她不喊,这边动静也足以惊动周围邻居。这妇人一边把眼前见到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一边用高亢的声音叫骂“狐狸精,勾引男人”,还有什么“当人外室”之类的话。

红雀拦不住她,反而被她一推倒在地上,腰部刚好硌在那妇人砸烂的椅子上,痛得一时无法起身,看着她胡作非为而自己没能阻止,又急又气,眼泪不由得流下来。

妇人更是得意了,“叫你装!叫你哭,哭给谁看?告诉你,老娘可不吃你这套!”然后嘴里又开始什么“破鞋”、“X子从良”之类的不干不净。

她们离章治所在的小院最近了,听到动静的章治韩永和路应贞三人,连带砚童急忙跑出来查看。

还是砚童听出了是红雀的声音,第一个到达,却被守着门口的男仆们拦下了。他人小灵活,扭几下便又冲到前面,这回被健壮仆妇一下子揪着耳朵,直呼痛。

“还有没有王法了!”章治怒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哪家的下人!”

他家里有做官的父亲,说话时不免带上几分学来的官威,加上他身上穿着的秀才服,让那几个下人一时全都消了气焰。

“让开!”

他双目一扫,口中喝道,那几人便让开了。

来到健壮仆妇面前,仆妇早已撒了手。

她们原本以为砚童是哪家的小孩出来玩的,没想到人家背后是秀才公。自己根本是奴婢一个,哪里能和秀才公对上,于是讪讪退开,任由章治三人进去,砚童揉揉红通通的耳朵,心里已经五花八门地开骂。

进了院门,章治不由呆了一呆,就这么会儿功夫,院子里的大缸也砸开了,一角的花盆也全给砸碎了,院子里乱七八糟,桌子腿儿椅子背七零八落。往日的宁静祥和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给我住手!”

妇人手中停下,还奇怪外面的同伴怎么没有拦住,眼睛瞅到章治三人身上的衣服,不由得气焰锐减,“几位郎君,这是我们家事,不用麻烦郎君了。”

“什么家事?你找谁家?”

妇人早有准备,“这个姓连的小蹄子,由我家老爷养在外面,就是我家的外室。如今我们都是替正室夫人来教训她的,教训好了,规矩了,再回家喝碗妾氏茶。”

“她姓连?”章治一指红雀,砚童正扶着她起身。

妇人一呆,莫非她不是那姓连的浪蹄子?听说这人常穿靛青色的衣服,长得颜色好,不就是她吗?一觑面前这几位郎君的面色十分不善,心里不由得打鼓,难道传错了位置?还是得打听清楚才是。

她见红雀穿着靛青色的衣服,把人认成连香了。红雀原本是丫鬟,自己挑不了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当然她是喜欢新鲜的、女孩儿家都喜欢的颜色。不过现在跟着连香呆久了,不免把她当做自己的模仿对象,许多

事情无意之间养成了和连香一样的小习惯。连香是觉得这个颜色好洗、耐脏,所以常穿。如今二人住在一起,如果做新衣服,当然是一起买同颜色的布比较划算,因此二人也就穿同样颜色的衣服了。

“几位郎君,莫非和这户人家有什么关系?”妇人小心发问。

“没什么关系,邻居而已。”章治冷冷道。

嗛,没关系你在这里摆什么脸色。妇人忍不住心道,差点把我给唬住了。

“几位郎君,你们不知道。这个狐狸精啊,最会勾引男人了……”

话未说完,就被章治打断,“嘴巴放干净!”

“是是是,这个狐,啊不,这个骚——不,这个浪,”妇人嘴里不吐脏话就不会开口了似的,“她是我家老爷的外室。”

红雀忍不住了,“胡说!根本就不认识你!”她没顾上说自己不是连香。

“人家都说了不认识你,凭什么来这里打砸?”

“不认得我没关系,我认得你就行了。就你这样的啊,扒了皮烧成灰都能闻着一股子狐狸骚味!”见章治又要说她,连忙道,“郎君不知道,这院子啊、她的吃穿啊,那全都是我们主家的钱,主家自然是想砸就

砸,想打就打了。”

章治一听这话,不由得心头火起。

若他只是连香和红雀的邻居,没有和她们打过什么交道,光听这妇人乱诌,自然是要轻信的。他回头扫一眼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自己就如同外面那些人,一样会以为两个女子住着这样的宅院,若不是依靠

了男人,怎么过活。

但是他见过连香很多次,来过这个小院也好几次了。

他知道连香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连香:你确定?)。一开始他请连香做饭,人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轻视而拒绝,后来又替自己找来宋娘子继续做饭。他知道红雀是靠自己做绣活卖给绣房赚钱,而连香……

自从那回在宴席上听说了这个崖离山答生的事情,又因为自己吃过连香做的饭菜,才有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测。散席后他立刻去了书馆,花钱买了崖离山答生的所有连载文,从《十年恩仇录》一直到《玉兰记》,再到现在这本让他有了猜测的《烟火小话》,读书累了的时候就看几眼,花了好几日时间看完。越看越觉得连香就是这位引起众人猜测议论的崖离山答生。

所以他才常常来这里,问这问那的,就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崖离山答生既然要保密身份,自己贸然去问,人家一定不会承认。所以只好旁敲侧击,通过问问题来判断连香对某句书中曾经出现的话或者是引用的圣人言是不是和崖离山答生的一致。

再者,他承认连香生得清丽动人,但他也从来没见过连香打扮得如何花枝招展。就比他家中低等的丫鬟还不如——那些丫鬟们至少还会在头上簪几朵鲜花,脸上擦些粉,而他从第一次见连香,对方就一直是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模样(连香:其实我也有护理自己的喂),头发一直就是用块头巾包着(连香:古人长头发梳起来麻烦,头巾一包最省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以色侍人,去做人外室。

这个凶恶妇人,根本连谁是连香谁是红雀都分不清,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章治想到这些,只在一瞬,想起先前砚童说的,连香家门口被人泼粪的事情,自己知晓她向来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人泼粪?如今又有人前来打骂,说她做人外室,这分明就是在故意诋毁她的声誉。两装如此蹊跷

的事情凑在一块,若说没有关联,鬼都不信。他开口道,“怎么?你们见泼粪不起作用,就想出这招来故意坏人家名声?”

妇人张着口一呆,似乎因为被人看穿了而慌乱,“什么泼粪,没有的事!”她急于撇清第一件事情,却一时忘了否认“故意坏人名声”这个说法。

这让章治更加笃定,连香是得罪了什么人。

“哼,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再不老实交代,我今日就要把你们拉去报官!让官府治罪!”章治吓唬她。

这种事情——京兆府多半是不会理的。

然而妇人却被吓了一跳,面前这不知是什么来路的郎君,看着瘦瘦弱弱的,却带着好大的官威,到了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糊弄过去。她双眼滴溜一转,这院子四下已经砸得差不多,该骂的也骂了,干脆这时候撤走也好。

便陪着笑道,“郎君误会啦,老婆子我可一向是老实人,说得都是大实话。郎君不信也没有办法。今日主人吩咐我们过来给人教教规矩,如今规矩教完,我们也该回去复命啦。”

想走?

想得美!

我如今放你走了,怎么和连娘子交代?

章治如是想。却不想想,他又不是连香的什么人,为什么要由他来向连香交代呢?

心里瞬时升起各种主意要留下这个妇人和外面的一众帮手。韩永见他沉吟不语,心知他既然开口说出报官的话,就是要让这妇人说真话的。

韩永自己是没和连香打过什么交道,但是自己这同窗好友章治,明显是要帮这位连娘子的,而且那妇人也看得出居心不良,又把人院子给砸成这样,还把红雀给打了。章治肯定不会就这么让妇人溜走。

他便也开口道,“不把事情说清楚,便不可能走。前后因果,难道就凭你一张嘴吗?”

章治问道,“你主家是谁,等着叫主家去大牢里领人吧!”

红雀这边已经在吩咐砚童去把陈唐找来。

陈唐这个人,砚童也是见过的,知道他是巡街的捕快,立即点头大声道,“我去找捕快来!”他有意说给妇人听,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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