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太医

虽然师傅未曾明说,但这东西正常人肯定碰不得呀,且不说林主子如今怀着孩子,即便没有,万一她喝了之后魂魄离窍,岂非注定只能和陛下做一对黄泉路上的苦命鸳鸯了?

“不行不行,”悟能拨浪鼓似的摇头,“这药水是师傅专门为飞禽走兽炼制的,寻常人并不适用。”

“你师父对小呆可真好。”林欢都有些嫉妒了。

那是,谁叫它是陛下?悟能轻快地看了她一眼,正要抽身离去,谁知林欢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道:“能治鸟,当然也能治人,悟能,麻烦你回去问问慧明禅师,能否照样制一瓶适用于我的,我必有重谢。”

先前皇帝赏的那些金子还剩下大半,若还嫌不够,大不了再将绸缎搬几匹出去换些银两——林欢虽然爱财,可同美貌比起来,银钱就算不了什么了。她最懊悔的便是在宫中虚度的三年青春,硬生生从小姑娘拖成老姑娘,想到怀孕之后还得生斑、经历种种花容憔悴的苦楚,就更令她忧愁不已。

悟能被她缠得没法,只得答应回去问一问——亏得林主子今天这么一闹,将他想还俗的心打消大半,若天底下的女人都这么能折腾,他还不如老老实实陪伴师傅终老呢!

慧明得知徒弟带回的麻烦,脸上并未显出难色,而是刷刷刷就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徒儿,“喏,这个拿去,让林选侍照单去太医院抓药。”

悟能低头瞧时,见是当归、黄芩、白术、党参等十分常见的药材,不由疑疑惑惑起来,“这个真能美容养颜吗?”

这跟太医院开的那些方子也没两样嘛。

慧明淡淡道:“横竖都是些补气养血的药,吃不死人,于孕妇也极好,你照着去办就是了。”

林选侍也不过是想求个心安——世上本就没有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秘术,一个人的心情好了,气色自然也会好起来。既然他能给人一些虚假的安慰,何乐而不为呢?

悟能似有所悟,一顺顺看下去时,见最末又有一行细字,曰常用玫瑰花瓣净身,可使肌肤胜雪,美若姑射仙人……这也太浮夸了吧?

悟能终忍不住脸上抽搐,“师父,这又是什么道理?”

慧明诧道:“你连这个都不懂?”

女子性本多疑,你若明明白白告诉她该吃什么,该做什么,她反而容易跟你对着干,若是故弄玄虚隐隐约约,她反而会深信不疑——那行字的重点不在于玫瑰,而在于泡澡。

常用热水沐浴,本就利于肌肤排出污垢,推陈换新,但,他要是直说洗澡就能养颜,林选侍难道会信么?太简单了,反而不像是真的。既如此,不若多添一道步骤,横竖玫瑰这东西气味清香,洗澡时放几片,闻一闻也能放松精神,泡得更久些,就愈能显出作用。

悟能:“……”

师傅您为何这么了解女人?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不过慧明一向对过去的经历讳莫如深,悟能也不敢多问,只颠颠地差了个小沙弥将东西送去——他自己是不敢过去了,唯恐林选侍又拉着他问东问西。此时此刻,悟能才感觉出佛门清净之地的妙处,他决定从此诚心皈依我佛,远离女子和小人——他真的应付不来。

林欢得了那张药方自是千恩万谢,立刻让柳儿去太医院照方抓药,又托石清泉从宫外运回一大麻袋干玫瑰花瓣,晚间沐浴时,就美美地放几片进去,那滋味,别提有多惬意了。

自从见识过小呆的懂事,林欢如今再不给鸟笼上锁了,任它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于是楚南面临一个难题,对方洗澡的时候,自己要不要过去呢?

经过一番艰难的思索,楚南还是决定跟上,可不是他好色喲,听闻有人沐浴的时候晕倒在浴桶里的,还有因地板太滑而不慎跌断腿的,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为了林欢的安全,楚南只得毅然放弃名誉,从此每晚他都在忍受快乐和痛苦的双重折磨:明明有这样诱人的**在自己眼前,他却只能强行压抑住那可怕的冲动——当然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难怪佛语里说色是刮骨钢刀,他如今总算体会到了。

林欢并未发觉小呆的异样,还有闲心在净房逗它,这样做的后果是楚南愈发无精打采——光是为了按捺为人的欲念就得耗费他全部力气,哪有功夫顾及别的。

林欢自己的精神愈来愈好,这让她越发相信慧明禅师的本事,那张单子上的药亦是照着一碗不落的喝——她哪晓得这其实是变相的安胎药。

反正很有用处就是了。

再见林欢时,汪选侍倒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林氏会因侍疾累得半死不活,怎么如今瞧着气色愈发好了?脸面也比从前圆润,白里透红的,更多出几分富贵相。

强忍住内心的嫉妒,汪选侍深深拜倒,“妹妹见过姐姐。”

林欢料定她会再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她连几天都待不住,这会子人都来了,林欢也不好将人赶出去,只得命柳儿倒茶来,又含笑拉她起身,“妹妹请起。听说妹妹前几日也来过,偏巧我不在,倒让妹妹吃了闭门羹,实在是我的不是。”

既然汪选侍甘愿低人一等,林欢也就乐得笑纳这姐姐的称呼——尽管汪选侍其实还比她大半岁。

汪选侍一坐下就开始垂泪,“本该早些就来拜访姐姐的,无奈妹妹亦处在水深火热中,身似油煎,今日也是碰巧得了机会才敢出来,不想姐姐仍和往常一样待我,妹妹不胜感激……”

林欢听得头皮发麻,这汪选侍居然学得一嘴流利的奉承话,看来定是被张倩薇给逼的,难怪人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至少她在张倩薇底下受的折磨不是假的。

林欢强行打断那些马屁,“妹妹的苦楚我也听说了,只是……哎,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太后的侄女,贵妃的亲妹,家世赫赫,我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卑微的选侍,何况如今陛下又病着……”

言下之意便是爱莫能助。

事实也是如此,她去求张倩薇,难道张倩薇就会将汪氏放出来吗?只怕更会添一重火气,认为她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汪选侍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实在没办法,忍泪泣道:“我自知人微言轻,本不敢来劳烦姐姐,只是那张美人实在跋扈,克扣我每月的例银、每季的衣裳不说,连送来的炭都是弃置不要的,烟味又重,熏一熏能呛死人,放在平时,稍微体面些的下人都不肯用,她还当是赏的我!姐姐,这口气叫我如何咽下?我也不敢斗胆讨回公道,只求换个清净点的所在,免遭那张氏毒手就好……”

这话半真半假,张倩薇爱苛待人是真,只怕汪选侍也存了一层要投效自己的心思,毕竟如今宫中除了张氏,也就自己这儿还有几分热闹。张倩薇这样苛待汪氏,或许也是因她与自己同住过,迁怒于她。

汪选侍若吃准这点来拿捏自己,自己也不好不应。

林欢心中渐渐有了主意,沉吟道:“你要我帮你离开撷芳殿,不是不行。”

汪选侍脸上一喜,正要答谢,谁知林欢话锋一转,“可你也知道,凭我的位分,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等陛下醒来再去求他。”

汪选侍想了想,的确如此,如今宫里是太后和贵妃管家,若说林欢有本事同张家抗衡,她也不信。

也罢,多等几个月也算不了什么,横竖这段时间的苦也吃过了。汪选侍便擦一擦泪,沉声道:“那么姐姐,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她并不傻,凡事要得到好处,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何况这个林氏本就不是好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帮她,汪选侍心道。

她既然来此,本就做好了被剥一层皮的准备,好在她家中还有些家底,些许银钱是难不倒她的。

林欢赞赏地看她一眼,“妹妹聪慧,放心,我并不要报酬,只愿你帮我一点小忙,留意张氏姊妹动静即可。”

听说不要银钱,汪选侍倒松了口气,能省一笔总归是好的,不过,她疑惑的看向林欢,“盯着她们做什么呢?”

林欢自然不可能告诉这个大嘴巴子自己身怀有孕,要提防奸人暗恨,她只微微笑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讨厌张家人,仅此而已。”

这个理由居然颇让汪选侍信服,好巧哦,她也恨张氏姊妹恨得不得了——张倩薇不是个好东西,她姐姐同样助纣为虐,否则明知自己在受苦受难,怎么偏偏一句话都不说?这还配称掌管六宫的贵妃娘娘呢!

因此之故,她对林欢倒多了几分好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汪选侍于是盈盈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暗中帮姐姐留心,也请姐姐莫忘了你说过的话。”

林欢爽快点头,“这是自然。”

当然碧玉阁和碧桃轩这两处她是不会让出去的,至多请皇帝帮忙另择一处宫室,反正汪选侍要的只是脱离张倩薇魔爪,换哪一处都一样么。

楚南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道朕还没醒呢,你俩就商量好怎么从朕手里要房子了——朕看起来就这么好糊弄么?

女人啊女人。

楚南摇摇头,又抖了抖翅膀上的露水,忽见柳儿面色凝重的从里屋出来,见汪选侍已经远去,这才开口道:“主子,您这个月的月事似乎迟了有十日了。”

“迟就迟吧,内务府总会送来的,我就不信陈太监如今还敢赖账。”林欢随口答道,继而猛然反应过来,敢情柳儿说的不是月银,而是月事?

一旁半趴着的鹦鹉亦霍然睁开眼,激动地在空中盘旋起来,叽叽喳喳唤道:“太医!太医!”

林欢惊讶于小呆居然会开口说话了,虽然更近似沙哑低沉的喉音,可是对这一种天生迟钝的虎皮鹦鹉来说已经很了不起呢。

柳儿倒是听清了它说的什么,亦跟着催促道:“主子,就请岑大夫来看看吧,咱们也好多一重心安。”

鬼神之说,本就可信可不信,慧明禅师虽然德高望重,也保不齐样样都是准的,还是太医院的诊断更能令众人信服。

林欢颔首,“那就让清泉去传话吧。”

她缓缓按上腹部,虽然已有了准备,可面对这种没把握的事,心中还是升起一阵激动:岑松柏到底会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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