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爷素日里最在乎的便是名声,文琰哥哥亦是如此,自己虽未过门,然两家的婚事已经说定,偏这个时候自己闹出这样的流言来,安乐王府的颜面何在?今日见到文琰哥哥,罗紫笙心中的愧疚更甚。
竹儿在罗紫笙身边伺候了这些年,见她这几日愁眉不展,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因道,“安乐世子如此慌张,不等人通传便闯了进来,不知所来何事啊?”
赵文琰道,“前几日公堂之事,我听说了。”
不等他说完,竹儿便道,“世子殿下来兴师问罪来了?”小姐这几日如坐针毡坐立难安,如果这安乐世子果真是来问罪的,自己倒要好好问问他了。
赵文琰道,“我是因为担心紫笙,特意来看她的。”
知他不是来问责的,竹儿稍稍放心,他如此担心小姐,却一直没有来,定然是有其他的事情绊住了,于是故意道,“若是来安慰,世子殿下来的也忒晚了些。”
赵文琰自责道,“确实是晚了,前几日我听闻那些流言,已经警告过他们,以为他们不敢再说三道四,没想到事情反而愈演愈烈,偏我这几日一直在宫里,今日才回家。”
他看向罗紫笙,“若是我当时用些心,不是只警告几句,那些人也不会造次,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你还好吗?心里一定很委屈吧?”
没有质问没有怀疑,更没有兴师问罪,只有浓浓的担心和自责,罗紫笙这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中暖暖的,“我没事。”有了他的关心,天大的委屈也散了。
赵文琰恨声道,“只是那些造谣生事的人着实可恨,这件事我一定追查到底。”
罗紫笙摇头道,“这件事已经结束,算了。”
赵文琰道,“那你岂不是白白受了冤屈。”
罗紫笙道,“那张廉挨了板子,日后定然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也算是有个交代。你若是追查此事,岂不是更让那些人有话说?”
赵文琰知她说的有理,心中到底为罗紫笙不平,若是能早日成亲,也不会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姐姐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这话问得奇,罗紫笙道,“尚无眉目,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赵文琰心中为罗紫笙不平,有些分心,因此,心中如何想便如何说了出来,“你姐姐成亲后我们才能成亲啊,若是我们能早日成亲,也不会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你受委屈。”
听他如此说,罗紫笙登时脸颊绯红,低头不语。
一旁竹儿打趣道,“如此看来,世子殿下确实来晚了。”
赵文琰不解,“这话怎么说?”
竹儿笑道,“我们小姐怕世子殿下误会,这几日坐卧不宁吃睡不安,若是早日听到世子这么说,便能早日安心了,你说你是不是来晚了呢?”
罗紫笙轻喝,“竹儿,不许胡说。”
竹儿道,“好好好,我去给世子殿下倒茶。”说着便转了出去。
赵文琰突然道,“紫笙,明日我们上山礼佛去吧?”
罗紫笙疑道,“怎么突然想到去礼佛?”
赵文琰道,“一来,经过这件事,别人对我们的婚事定然议论纷纷,谁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话来,明日我们一起去礼佛,他们看到我们感情笃定,并不受流言所饶,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二来呢,求个安心顺遂,你觉得呢?”
罗紫笙欣然应允。
次日,两人一同骑马出城,上山礼佛,那些原本不看好这门婚事的人纷纷闭嘴,这件事算是彻底揭过。
宋玉满听闻此事闹大,原本有些担心,对罗紫笙心存愧疚,听闻此事已经解决后悬着的心放下来,知道赵文琰和罗紫笙一起上山上香后,又隐隐嫉妒起来。
宫中,太子被陛下罚静思己过,不得出门,身边的人为了给太子解闷,听闻此事后便讲给了他,太子啧啧称赞,“不愧是罗将军的女儿,果然有其父风范。”
禁不住想起往日里与罗青梧见面时,她的言辞举止,心中越想越满意,可惜自己这几日不得出门,未能亲眼目睹她的风采。
一个人想了半响,赵奕崇霍然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宫人在后面急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陛下吩咐让您静思己过呢。”
赵奕崇道,“去见父皇。”
韩玠正陪陛下下棋,陛下已经落子,韩玠手执黑子低头沉思,见太子神色匆匆进来,把黑子放回了棋奁。
陛下看到太子,脸色略显不悦,“太子可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①’这句话?”
赵奕崇恭敬道,“儿臣知道。”
陛下又问,“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赵奕崇自然明白陛下为何这般问,忙道,“儿臣知错,儿臣日后会注意的。”
陛下轻哼,“有何事?”
赵奕崇正色道,“儿子想娶罗贞罗将军之女罗青梧为妻,请父皇恩准。”
陛下一怔,“你说什么?”
赵奕崇重复道,“儿子想娶罗将军的女儿罗青梧为妻,请父皇恩准。”
陛下登时怒火丛生,碍于顺平王在一旁,不好发作,冷哼一声道,“这件事日后再议,退下吧。”
赵奕崇坚持,“儿臣是真心要娶罗青梧为妻,求父皇成全。”
陛下不由加重语气道,“朕说了,这件事日后再议,退下。”
赵奕崇在陛下面前跪下道,“儿臣并非一时之兴,请父皇成全。”
陛下斜觑着太子,“朕让你回宫静思己过,你就就是这般静思己过的?枉费朕在你身上花费心思,你竟然半分长进没有。身为太子,不为朕分忧,不为民谋福,只想着娶妻生子,你肩上的责任是什么?你还知道你是太子吗?”
赵奕崇道,“父皇的教诲儿臣时刻铭记在心,太子的责任儿臣更是从不敢忘,可儿臣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儿臣只是想娶心爱之人为妻,并非十恶不赦大逆不道,请父皇成全。”
陛下被气笑了,“这么说,朕若是不成全你,倒是朕的不是了?”
赵奕崇道,“罗将军是朝廷栋梁,为国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罗家的女儿品格端方仁德雅量,非寻常人家女儿可比,父皇为何不允?”
陛下听了,登时撂下脸来,喝道,“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身为太子却胸无大志,脑袋里只想着儿女情长,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赵奕崇似是被迷了心窍,铁心要娶罗青梧为妻,他道,“太子的责任儿臣不敢忘,亦从未忘记。然太子肩负之责与娶妻并非相悖,儿臣在此保证,娶妻之后一定好好做事,定然不会再让父皇失望。”
陛下冷笑,“娶妻之后会好好做事,不再让朕失望?朕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还不如一个女人吗?早知如此,朕何须费心,何须在你身上倾注心血,给你娶妻纳妾便是了,一个不够两个,三个,四个,你告诉朕,你需要几个?”说到最后,脸色已是难看得紧。
赵奕崇知道自己说错话,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的意思是……是……是……”
“是什么?”
赵奕崇跪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皇后恰在此时进来,她身后是背着药箱的刘太医,“每两日一次的例行诊脉,昨日被陛下以政务繁忙为由推掉,今日我亲自带太医前来,不知陛下现在可有空吗?”
陛下看一眼旁边未完的棋局,颇有些无奈,显然昨日的政务繁忙是他找的借口,“何须如此麻烦。”
皇后柔声道,“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理当昃食宵衣早朝晏罢,可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身子不是,我不明白您为何总是讳疾忌医。陛下若总是这般推托,日后这每两日一次的诊脉,我可要亲自监督的。”
陛下无奈,“好好好。”
这边刘太医为陛下诊脉,那边,皇后看到跪在地上的儿子,“起来吧。”太子看一眼陛下,见他没反对,这才敢起身。
诊完脉,皇后道,“陛下龙体如何?”
刘太医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心,只需按时吃药便可。”
皇后点头,“你下去吧。”
刘太医告辞,韩玠自觉不好继续待下去,也跟着起身告辞,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走至殿外,韩玠出声叫住刘太医,“太医留步。”
刘太医道,“王爷有何事?”
韩玠道,“只是有些担心陛下的病情,我初入京中时便知陛下龙体欠安,如何现在到了每两日一诊脉的地步?”
刘太医微微皱眉,这顺平王对陛下的病情似乎格外在意。
韩玠那里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因道,“刘太医不要多心,我并无恶意。”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韩玠自衣袖掏出一张银票,以袖遮盖递到刘太医手里,“这是一千两,请太医喝茶。”
刘太医自然不肯收,韩玠不由分说,强塞在他手里,“太医放心,宫里的规矩我都懂,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一千两对一个太医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横财,刘太医听他如此说,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银票,整理好衣袖后,他道,“不知王爷要我帮什么忙?”
韩玠笑道,“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想知道陛下病情终究如何?何以汤药不离口,近日竟到了每两日一诊脉的地步?”
刘太医犹豫,他虽爱财,却更惜命,陛下的事情,不论大小,岂是随便可议论的,更何况是一个多年在外的王爷,“顺平王为何格外在意陛下的病情呢?”
韩玠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带小儿来京中,其实不单单是为陛下贺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刘太医道,“什么事情?”
“不知太医对我家的事情了解多少,我父亲是先帝八位好友之一,为先帝打江山时立下赫赫战功,可惜最后双腿被敌所伤,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之后父亲便在肃江那个地方养伤,直到离世。父亲的顺平王是凭本事挣来的,而我这个顺平王的头衔,不过是世袭我父亲的,自己并无功劳,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
韩玠道,“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我儿宗廷自小读书,还算有几分骨气,他不想一辈子站在祖宗的荫封下,一辈子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他想建功立业为国效力,所以,借着陛下大寿的机会,我把他带来京中,为的便是想给他谋个差事。”
刘太医笑道,“我只是一个太医,可给世子谋不了什么差事,这事,王爷还是去找别人吧。”
韩玠道,“陛下久病未愈,每日服用汤药,想来是病根不能除,肃江虽地处偏远,也有奇珍妙药,希望太医据实以告,我也好对症下药,一来可为陛下解去病疾,二来,我们也得在陛下面前露脸,刘太医可明白我的意思?”
刘太医在宫里多年,早已是老狐狸,岂会不明白韩玠的意思,不过是想借陛下病情讨个巧罢了。
韩玠道,“我久不在京中,一无根基二无人脉,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法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还请太医帮帮忙,事后不管成与不成,我定然不会忘记太医的恩情,双倍酬谢如何?”
刘太医捋着下颌稀疏的胡须,似在思量,久久不语。
“三倍如何?此事虽讨巧,却无害,若能成三方受益,皆大欢喜,太医还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我定然不会让太医为我担责。”
此事于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刘太医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好吧,三倍的酬谢王爷千万不要忘了。”
韩玠展露笑颜,“这是自然。”
刘太医凑近一步,低声道,“要说陛下这病,虽满朝上下人人皆知,实则人人不知。”
陛下的病果然有蹊跷,韩玠佯装吃惊道,“此话怎讲?”
刘太医见左近无人,才低声道,“陛下的病看似无大碍,实则凶险之极。王爷有所不知,自陛下两年前患上这病,汤药吃了不少,办法也想了不少,可总是不见效,平日里有药汤维持着,病情虽不见好,却也不会继续恶化,但是我们陛下呢偏偏讳疾忌医,总觉得自个儿没事,这药也是三天吃两天停的,这身体自然也是一日不如一日,食欲不振不说,前日里竟然吐了血。”
韩玠一惊,“吐血?”
刘太医道,“小点声,这事陛下不让声张,连皇后娘娘也不知情。”
韩玠压低声音道,“竟如此严重?”
刘太医把陛下的病情仔仔细细告知韩玠,之后不忘叮嘱,“肃江若是有治疗这方面的灵丹妙药,王爷快快着手安排吧,若是晚了只怕……”
四目对视,一切不言而喻。
韩玠道,“多谢太医告知详情。”说着又塞给刘太医一张银票。
回到下榻处,韩玠把从刘太医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韩宗廷,韩宗廷也是吃了一惊,“竟如此严重吗?父亲打算如何?”
韩玠思忖良久,才道“我原想着还有时间,现在看来,只能抓紧行事了。”
①苏洵《权书·心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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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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