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妇过门后,次日要拜见公婆,之后是亲戚长辈,最后是去祠堂祭拜祖宗。韩宗廷家在肃江,因着成亲,顺平王特意从肃江赶来的,京中距离肃江千里之遥,一切从简,因此,家中其他亲戚大多不在跟前,只待新人回肃江后再一一拜见。
梳洗过后,罗紫笙和韩宗廷两人一起去给韩玠请安。
韩玠自然欢喜,“紫笙,你虽刚嫁进我们韩家,是新妇,但之前我们是见过的,且你和宗廷也相熟,今后,在家什么样,在这里也是一样,无需拘谨。”
罗紫笙低头恭敬道,“是。”
韩玠又说了一些,大多是让她宽心的话,罗紫笙一一应下。
不用拜见亲戚长辈,难得清闲。这别院是陛下赏赐的,两人皆不熟悉,倒是有时间四处走走转转。
这别院占地不大,但胜在别致,朱楼画栋,清幽雅致。院内亦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每日有专人照看,盛郁葱茏,散发出淡淡清香。一泉清流自假山穿泻而下,随后落入假山脚下的碧湖内,湖中鱼儿嬉戏。潺潺水声入耳,淡淡湿意扑面。
罗紫笙倚栏而坐,将手中的桂花仍在水中,逗引水中鱼儿来抢,“听闻这是陛下为皇后娘娘建造的别院,一年中,陛下总会陪皇后娘娘在这里住几次,少则三五日,多则□□日。只近些年陛下龙体有恙,这才作罢了。”
韩宗廷在她旁边坐下,“你羡慕她们?”罗紫笙回头,韩宗廷拉住她的手,“不用羡慕他们,你若是愿意,今后我们日日都是这样的日子。”
罗紫笙浅笑,“我只是随口说说。”
韩宗廷将她揽入怀中,“我不是随口说说。”
罗紫笙偎依在他怀中,向远处看去,目光不经被远处的一抹红色吸引,是一棵枫树,叶子已完全变红的枫树。
罗紫笙匆忙扭过头去,“我们回去吧。”
韩宗廷注意到她的僵硬,“怎得?”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罗紫笙随意找个借口,站起身,“我们回去吧。”
韩宗廷凑到她耳边打趣,“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昨晚?罗紫笙似是想到什么,满脸飞红。
次日下起了雨,用早饭时只淅淅沥沥的小雨,一顿饭的功夫便成了倾盆大雨,天好似破了一个洞一般。雨水沿着琉璃瓦落下,屋檐下好似挂着一张水帘子,远处雾蒙蒙一片,似真亦似假。
到了三日回门之日,天气已然放晴,红花绿叶青瓦高台,一切好似被洗过一遍似的,清亮得紧。
用过早饭,罗紫笙和韩宗廷一起回罗府,来至正厅,爹娘还有二姐姐都在,心中登时暖暖的。何氏早已上下把罗紫笙打量一番,见她脸颊红润面带喜色,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都在,何氏不好拉着女儿问东问西,她两姐妹自有说不完的话。
回门之后,罗紫笙很快便要离开,何氏心中自然不舍。想青梧刚成亲那几日,刚离了她,她还难受担心了几日,怕她嫁入皇家不习惯,怕她受了委屈无人诉,好在这是在京中,自己见得到。
紫笙从未离开自己,如今一走便是千里之遥,孤身一人在外,顺平王府也不知是个什么形景,她性子软,乍乍的过去,不知她习不习惯,更不知她过得好不好,虽有父母,不在身边,也和没有一样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何氏越想越难过,待罗贞进来,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好好的,哭什么?”
何氏一边给他宽衣,一边道,“我不过是想到紫笙,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心里总是有些担心。”
罗贞心中何尝不担心,况且紫笙是个温吞的性子,“这些话就不要在孩子面前提了,她心中难过,你还这副样子,她如何放心离开。”
何氏擦去脸上泪痕,“前儿两人一起回来,虽不到一日,我看宗廷对紫笙倒也上心,我那里还不放心。”一边说着,反倒把罗贞安慰一番。
离家前一日,何氏特把罗紫笙接来家中住了一日,少不得叮嘱一番,话未说,眼泪先下来,“既嫁为人妻,孝敬公婆,体贴丈夫,对待下人也要宽厚,这是应分的。”
罗紫笙点头,“女儿知道。”
何氏道,“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遇事多和宗廷商量,万不可逞强。你们刚成亲,脾气性格各个方面都不了解,定然会生气拌嘴,这都不打紧,时间长了总会好的。时常给家里写信,娘看到信,知道你过得好便放心了。”
“你是庶女,嫁给世子,是我们高攀,在外行事更要多加注意,万不可被人小瞧了去,被人看轻的次数多了,便失了威严,没了威严,人人皆可踩在你头上。”
女儿明日便要离开,何氏无论如何也叮嘱不够,又说了一大堆,罗紫笙只静静听着。
最后何氏道,“宗廷是世子,定是要纳妾的,你万不可生出嫉妒之心,和她们好好相处。尽快生个一男半女来,有了孩子,也算是在婆家站稳脚跟,将来也有依靠。”
又想到紫笙有身孕,生孩子,自己不能在她身边,何氏的眼泪更是不断,“千万照顾好自己,明白吗?娘别的什么也不求,只求你能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的。”
罗紫笙也跟着落泪,“女儿知道,女儿知道。”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天色已晚,何氏这才离开。
次日便要离开,罗紫笙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心里总是闪过许多东西,都是不打紧的事情,不知为何,却停不下来,胡思乱想一阵后,倦意阵阵袭来,方睡去。
天亮后,竹儿伺候小姐梳洗,临出门,罗紫笙忍不住回头,目光自家具物什上一一滑过,下次回来不知是何时,那时家中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二姐姐已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已经当了姨母,这么一想,或许也不错,心中的离别之绪便淡了些。
早饭是何氏亲做的,都是罗紫笙爱吃的,待她过去时,罗贞和何氏已经到了,用饭时,不过说些家常话,昨晚睡的好不好,行礼妆奁是否收拾妥当,罗紫笙一一回了。
用过早饭,早有韩宗廷派人来接,已经在等了。
用茶时,何氏的鼻子再次发酸,看到老爷坐在一边,这才强忍着把眼泪收了回去,又叮嘱罗紫笙,“你从未出过门,不知赶路的辛苦,路上千万照顾好自己,若有什么不适,万不可硬撑。”
罗紫笙宽慰母亲道,“女儿知道,路上的事情已全部安排好了,母亲放心便是,女儿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有小丫头捧过来一个几个匣子过来,有大有小,何氏道,“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丸药,都是常用的,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用得着用不着,左右不累赘,你带着便是。下面这个盒子里是几样点心,都是你素日里爱吃的,带在路上吃。”
罗紫笙笑道,“这些东西,竹儿已经帮我准备好了。”
何氏道,“既给你准备了,你拿着便是。”
罗紫笙听出她已经变了声,不敢再说什么,吩咐竹儿把东西都收了。
东西收好,何氏依然没有送罗紫笙出门的打算,一面喝茶一面叮嘱,该说的早已说过,她此刻不过想和女儿多待一会子罢了。
旁边来接罗紫笙的一个婆子看看天色,对身旁另一个道,“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只怕耽搁了出门,王爷和世子还等着呢。”
另一个道,“慌什么,不差这一两句话的功夫。”这一走,少说也要三两年才能再见,自己也是当娘的,自是明白她们母女间的不舍。
最后还是罗贞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你们还要赶路,不要耽搁了时辰。”
何氏起身,“走吧。”
罗紫笙在旁携了母亲手臂,两人慢慢向前走着,“母亲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不在身边,母亲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何氏拍拍她的手,算是回应。
罗府外,接罗紫笙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罗紫笙放开母亲的手臂,眼眶含泪,看过父亲再看看母亲,勉强挤出一抹笑,“女儿走之后,父亲母亲也要保重身子,不要让女儿惦念……”后面的话哽在嗓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只是默默流泪。
何氏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和姑爷好好的,知道吗?”
罗紫笙点头,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我会好好的,母亲放心。”
旁边婆子道,“请夫人上车。”
罗紫笙抬头看着罗府的大门,她擦擦眼泪,挤出一抹笑,“走吧。”在竹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直到罗紫笙的马车走远,何氏强忍着的眼泪这才流下来,罗贞道,“都是为了紫笙好。”
何氏点头,“嗯。”
马车走出很远,已经看不到,赵文琰还站在原地,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好似脚生了根一般。
有鸣道,“已经看不到了,公子,我们回吧。”
赵文琰站在檐下,一半身子在明媚处,一半拢在阴影里,直到日头渐渐上升,刺入眼中,他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扭头离开。
马车上,罗紫笙手里捧着母亲给自己做的点心,拇指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刚做的杏子酥桂花糕,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还是温的,竟是母亲今早赶做的,鼻子一酸,眼泪再次落下,滴在盒中的桂花糕上。
竹儿见状,收起盒子,柔声安慰,“小姐莫要再哭了。”
罗紫笙点头,深吸口气,“嗯。”
回到别院,刚下车,便看到韩宗廷等在门口,见她眼睛红红的,知道她是哭过的,随安慰道,“肃江距离京中虽远了些,也不是来不了的,有什么碍事,你什么时候想岳父岳母,我陪你回来。行礼妆奁我已收拾妥当,都放在车上了,你要不要去瞧一眼,看看可有忘了什么,若是齐备,我们也该出发了。”
罗紫笙道,“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况且东西是一早收拾好的,不过是从屋里搬上车而已,又问,“父亲呢?”
韩宗廷笑道,“爹原想同着我们一起走的,又怕有他在你拘谨,一炷香之前已经先走了,路上我们还是一处住,只是不一同走。”
罗紫笙道,“本该由我侍奉在侧的。”
韩宗廷道,“等回到顺平王府,有你侍奉的时候,既是爹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便是,你若是心中过意不去,回家后好好孝敬罢。”轻点她鼻尖,似嗔怨道,“我们是新婚,你不想和我单独相处吗?”
罗紫笙脸颊飞红,低头左右看看,见无人关注这里,小声道,“胡说什么。”
韩宗廷无辜,“我说什么了?”
罗紫笙懒得和他纠缠,转身正欲上车,一阵马蹄声传来,不由看过去,正是罗青梧和太子。
韩宗廷笑着打招呼道,“方才我还想着呢,我和紫笙今日离开,怎得二姐姐和二姐夫也不来送我们一送,没想到这就来了。”
罗青梧下马,也笑,“若是你,我便不来了,谁让你是紫笙的夫君呢,今日,我便勉为其难送你一送罢。”
两人说笑几句,罗青梧又叮嘱罗紫笙一番,不过是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的话,最后,罗青梧对韩宗廷道,“我今日把紫笙交给你,你不可辜负了她,若是惹她不开心,回京中向我哭诉,不要说千里之遥,便是万里之遥,我亦会赶过去找你算账的。”
韩宗廷连连应声,“是是是,我何德何能得大将军的女儿,太子妃的妹妹为妻,娶回家定然如珍珠般呵护,不会让紫笙受一丁点委屈。”
罗青梧道,“不要嘴上说的好听,我可是会时常给紫笙写信的。”
赵奕崇又问了一些路上的安排,韩宗廷一一说了,见一切安排妥当,他道,“那我便祝顺平世子一路顺风。”
韩宗廷也道,“有太子殿下吉言,这一路定然顺风顺水。”
告别后,罗紫笙和韩宗廷上马车,离开。
赵奕崇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久久不语,脸色甚至有些阴沉。
罗青梧没注意他脸色不善,道“紫笙今后会过的好吗?”
赵奕崇好奇,“为何这么问?”
罗青梧虽不明白父亲为何做如此安排,但她知道父亲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自己自然不会反对,可心中到底是舍不得,紫笙性子软,是个宁可吃亏也不争执的性格,今后她要独自面对顺平王府那一家子人,她能应付得来吗?
罗青梧已经从太子那里打听过顺平王的家事,顺平王妻子过世后没有续弦,因此王妃的位置悬空,他膝下只韩宗廷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且韩宗廷没有纳妾,没有通房,家里倒也简单。紫笙过去后,后宅便是她说了算的。
罗青梧突然道,“顺平王府先在没有主母,一直以来是谁管家?”总不会是他们两个男人。
赵奕崇道,“想来是有用老了的人的,偌大的王府总不会没有管事的,管家的。”
“只不知这人是否好相与。”罗青梧喃喃,她自小生在将军府,见识过人对权力和**的执着,尤其是嫁给太子后,看到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对这一点更是深有体会。
权利握在自己手里,哪里有人会自愿放弃。
女人在后院过得舒心,离不开男人的贴心,眼下瞧着那韩宗廷对紫笙不错,若是他将来纳妾,还会对紫笙如现在这般体贴吗?
赵奕崇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目光深远,他轻声道,“人成长是很快的,不过需要一个契机。”
罗青梧回望着他,“什么意思?”
赵奕崇收回目光,笑道,“有你护着,她永远也不会长大,如今,她不得不自己面对一切,这便是一个契机,所以我说,她很快会成长起来的,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若是担心她,过一段日子,亲去看看便是了。”
罗青梧道,“可以吗?”
赵奕崇翻身上马,“你们是亲姐妹,姐姐去看妹妹有何不可?若是不可以,你去求一求母后便是了,她是最疼你的。”
罗青梧上马,与他同行。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因此,走得并不快。
赵奕崇道,“你们虽是亲姐妹,你也不可能护她一辈子。人生在世,身份不同,性格不同,所遇之事不同,选择也会不同,这所有的不同便交织成所谓的“命”,没有谁和谁的命是相同的,亲姐妹亦如此,至于紫笙的命么,在你们方才的分别中,一人向南一人向北,今后的路便已经注定了。所以不用担心,该来的会来,你担心也会来。”
这些道理罗青梧如何不知,“我只是希望她能平安顺遂。”
赵奕崇笑道,“这也是每个人的心愿。”
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收到指令,快速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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