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云起目送殇帝远去,身姿久久伫立。待那明黄龙袍消失在宫道尽头,他才缓缓抬眸,眼中暗光涌动,抬手轻轻掸去衣袍褶皱里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却藏着几分狠厉。他很清楚,殇帝对他的每句话都留了心眼。天盛韦氏,传承数百年的簪缨世族,门生故吏如蛛网般遍布南霁山河,势力盘根错节;而唐家在扶风城威名赫赫,唐明淮手握重兵,战功彪炳,朝堂之上,无人敢轻易小觑。如今这天下,烽火不休,各方势力割据对峙,若天盛韦氏与扶风唐氏以婚姻为纽带结盟,那将是一股足以撼动皇权的可怕力量。南宫云起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要殇帝心中的疑虑生根发芽,他再略施手段,就能让唐家沦为殇帝的心腹大患。想到不久后自己将大权在握,他望向那巍峨宫殿,嘴角勾起一抹邪魅而贪婪的笑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权力巅峰的画面。
暮云阁中,一片静谧,唯有微风拂过,带着几分春日的温柔。唐瑾川静坐在廊下,目光痴痴地落在桌案上那绣着海棠花的荷包上。荷包的针线细密,绣工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女子的巧手。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甜蜜的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送荷包的女子身影。书童墨风正在院中晒书,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公子的异样,不禁朝着一旁的侍女春香抬了抬下巴,眼神里满是疑惑。春香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悄声说:“公子这几日,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没事就盯着那个荷包瞧,也不知道在琢磨啥。”墨风一边翻着书,将其一本本摊开放在架子上,一边小声嘟囔:“我从没见过这荷包,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给公子的……公子这模样,简直像被勾了魂,对着个荷包傻笑个不停!”春香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凑近墨风,神秘兮兮地说:“这荷包的款式,一看就是姑娘家的物件,你说会不会是哪家小姐倾心于公子,特意送的定情信物?”墨风听了,手上动作一顿,眼睛瞬间瞪大,惊喜道:“你的意思是,咱家公子有心上人了?”春香自信满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信我的准没错!要不咱俩打个赌?”墨风想了想,连忙摇头:“算了算了,跟你打赌我就没赢过。”说完,他抱着晒好的书,朝书房走去。春香看着唐瑾川那沉醉的笑容,心中暗忖,暮云阁怕是不久后就要迎来新女主人了。
此时,唐昭儿趁着唐夫人午睡,信步来到暮云阁。她本是想来寻弟弟说说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春香和墨风的一番议论。她抬眼望去,只见唐瑾川眉眼含笑,正对着荷包发呆。唐昭儿心中了然,轻手轻脚地走到唐瑾川面前,伸手拿起荷包,细细打量一番,笑道:“好精致的荷包啊,还有松子!我喜欢,二弟送我可好?”唐瑾川抬眼,见是姐姐,脸上笑意更浓,却坚定地说:“姐姐要什么我都能给,唯独这荷包不行。”“为什么呀?”唐昭儿故作不解,眨着眼睛问道。唐瑾川脸上微微一红,干咳一声,支支吾吾道:“呃.....这个嘛.......”唐昭儿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调侃道:“还是那位神秘小姐送的?”唐瑾川嘴角含笑,默默点了点头,那温柔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突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来。唐瑾川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春香和墨风两人正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一脸好奇地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唐瑾川眉头微微一蹙,干咳一声,佯装生气地数落道:“春香,墨风!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了?还不快去做事!”春香被抓了个现行,却也不慌张,嘟囔着嘴说:“公子有了喜欢的人,这是大喜事!我们都为公子高兴呢。”唐瑾川佯怒,加重了语气:“说什么呢!赶紧去干活!”春香笑着应了声,扯着墨风一起进了书房。唐瑾川连忙从唐昭儿手中抢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嗔怪道:“姐姐何必明知故问?”唐昭儿笑着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看来这位小姐已经住进了你的心里,是不是?”唐瑾川看了姐姐一眼,笑而不语,可那满脸的幸福早已给出了答案。唐昭儿心中明白,弟弟对这个姑娘,岂止是心动,那爱意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唐昭儿上下打量着唐瑾川,啧啧两声,笑着说:“让我猜猜,她一定长得很美,心地善良,还才情出众,对不对?”唐瑾川一脸惊喜,看着姐姐问:“姐姐怎么知道的?就像你见过她一样!”唐昭儿笑意盈盈,说:“别人我不敢说,可你是我弟弟,我还能不了解你?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你的眼,我心里有数。”唐瑾川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不过,在我心中,她比姐姐想象的还要好,好太多了。”唐昭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追问道:“说说看,怎么个好法?我可太好奇了。”唐瑾川陷入回忆,那些与陆子衿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在我身边时,我心里就特别踏实,特别满足。我们之间,没有丝毫的隔阂和距离,我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她就已经懂了;她的心思,我也能一眼看穿,心意相通,大概就是我们这样吧。”唐瑾川毫无保留地倾诉着心中的感受,脸上洋溢着幸福。“可你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唐昭儿微微皱眉,颇为惋惜地说。“我也没告诉她我的身份,她不愿说,也情有可原。”唐瑾川解释道,“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身份的束缚,我们在一起才那么自在,那么快乐。”唐昭儿轻轻叹了口气,问:“可是,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呢?难道你们要一直这样隔着一层纱,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一切都告诉她。”唐瑾川目光坚定,认真地说,“因为我想娶她,想和她共度一生。”唐昭儿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又问:“如果她出身低微,你又该如何是好?唐家的二少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在我看来,身份地位远远比不上情投意合。”唐瑾川看着唐昭儿,目光真挚,“我不求她出身名门,只求我们能心意相通,携手走过一生。”唐昭儿看着弟弟,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弟弟找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担忧的是,唐家的门第观念根深蒂固,这段感情怕是要历经波折。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娶到心爱之人。”
微风轻拂,湖边柳树垂下万条绿丝绦,随风摇曳,宛如婀娜多姿的少女。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相互追逐,飞向堂前那娇艳欲滴的牡丹。书房里,传来林慕风浑厚而温和的声音。“我已经问过刘先生了,刘先生对你们这一年的学业十分满意,赞赏有加。玄卿才思敏捷,饱读诗书,且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实在是难得……”陆子衿和陆玄卿端坐在林慕风面前,神色恭敬。陆慕风看着眼前这对出众的晚辈,陆玄卿仪表堂堂,气质不凡;陆子衿温婉灵动,眼眸中透着聪慧。再看看桌上摆放的诗文稿件,一种身为师长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在脸上肆意蔓延。“……往后仍需勤奋努力,切不可有丝毫懈怠。”林慕风语重心长地笑着说。陆玄卿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回道:“是,舅舅,我一定铭记您的教诲。”林慕风又将目光转向陆子衿,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慈爱,“子衿的表现尤为出色,不仅诗文写得精妙绝伦,对史记也了如指掌,这点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你能借鉴历史,学以致用,实在是明智之举。日后更要汲取先人的经验教训,明辨是非曲直。”陆子衿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脆生生地说:“是,舅舅。子衿定会将您的话牢记心中,不敢忘怀。”陆玄卿看着妹妹,半开玩笑地说:“不管我怎么努力,和妹妹一比,总觉得差了些火候。好在你是女儿身,不然我可要嫉妒死了。”“哥哥这是在夸我吗?”陆子衿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调皮地说,“如果是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地收下这份夸赞啦。”陆玄卿宠溺地看着她,笑着说:“你是唯一的例外,这辈子,我只对你甘拜下风。”陆子衿心里明白,哥哥这是在哄她开心。虽说自己有些才学,但平日里没少向哥哥请教,哥哥一直都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林夫人和陆韩氏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林慕风心情格外舒畅,在席间兴致勃勃地引吭高歌起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陆玄卿也跟着附和哼唱:“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陆子衿、林夫人、陆韩氏看着他们,笑声不断。欢快的氛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往来伺候的张妈妈和侍女们,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陆子衿用完午饭后,怀揣着新得的诗集,满心欢喜地前往湖边。今日,是她与唐瑾川相约见面的日子。湖边,一群孩童正在水中嬉戏玩耍,欢声笑语回荡在湖面。陆子衿坐在亭子里,眼睛不停地朝着周围张望,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满心期待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而此时,唐瑾川刚走出暮云阁,就被唐凌风拦住了去路。唐凌风一脸严肃,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说:“阿爷让你随他进宫。”唐瑾川看着唐凌风肃穆的神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并非第一次进宫,小时候,他常跟着唐夫人进宫参加宫廷宴会;后来在北境,他勇救殇帝,得到了殇帝的嘉奖,面圣之事对他来说,本不算陌生。可今日,气氛却格外不同寻常,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唐瑾川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唐明淮,只见他眉头紧锁,一脸严肃,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阿爷,皇上为何突然召唤我?”唐瑾川忍不住问道。唐明淮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圣意岂容揣测?一会儿见机行事,切莫妄言。”“是,阿爷。”唐瑾川应道,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他跟在唐明淮身后,穿过狭长而幽深的甬道,一道道宫门在眼前依次打开。阳光洒在金色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他们走过一幢幢宏伟壮丽的楼台,最终停在了一座大殿前。唐瑾川抬头望去,只见大殿正中悬挂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承欢殿。陈公公早已等候在大殿门前,看到唐明淮,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吉安侯,皇上正在里面小憩。您恐怕要稍等片刻了。”唐明淮恭敬地回道:“多谢公公告知。既如此,那我们就在此地等候皇上传唤。”陈公公微微一笑,转身走进大殿。
烈日高悬,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向大殿。唐瑾川只站了一会儿,就感到热汗淋漓。他看了看大殿前的侍卫,他们个个身着厚重的铠甲,头戴威严的帽盔,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却依然身姿挺拔,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前方,仿佛一尊尊屹立不倒的雕像。几个小太监躬身站在大殿前,屏气敛息,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唐瑾川又看了看唐明淮,只见他微微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可唐瑾川知道,阿爷此刻的内心,必定也不平静。唐瑾川望着远处那一座座雄伟庄严的宫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压抑和不安。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可那沉甸甸的压迫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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