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放寒暑假不像中学那样时间短作业多，江寄南他们有两个月的超长假期，还没什么作业，整天待在家里特别无聊，跟父母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聊的，还很尴尬。

父母的感情还是很好的，这么多年来，除夕春节晚上经常一起出去玩，以前会带上江寄南一起，可后来江寄南渐渐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所以就没再带上他了。

今年也照常是这样，除夕当晚，南梨二人出门时还是问了江寄南一声，他还是和往年一样拒绝了，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江寄南一个人。

不过对他来说，一个人待着反而更自在吧。父母刚出门一段时间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过了那段时间，他心里突然又有点空落落的，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待着会感受到孤独，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缘由。

江寄南自回来时，便一直没把画具从行李箱中拿出来过，他担心被父母发现，然后又掀起一阵风波。

南梨与江寅一出去就要到半夜才会回来，所以趁二人不在，江寄南才敢把画具拿出来，可当画具摆在桌上时，他又不知道画什么了，过年的热闹场景他是画不出来的，即使画出来了也没有那种意蕴。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应晨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南，现在在干什么？”应晨的尾音勾着笑意，清冽的声音微微上扬，温柔了冰冷的手机电波。

江寄南愣了一愣，眼神闪了闪，缓缓回到：“没，做什么。”

“哦”应晨了然地应了一声，又问，“那你现在有空吗？”

江寄南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那我能邀请你一起过除夕吗？”应晨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可以。”江寄南这次不加思索就做出了回答，似乎很害怕应晨只是随便问问，害怕自己犹豫一下对方就会收回所说的话。

应晨倒是没想到他能答应得这么干脆，微愣了一下，轻然一笑，问到：“你家在哪儿？我去找你？”

这次江寄南就犹豫了，他是想和应晨一起过除夕，但不想在自己家过。

“除夕……可以，不在我家过吗？”江寄南又问。

应晨默了一会儿，他其实早已猜到江寄南与父母的关系应该不是很融洽，过除夕大概也不会和父母有什么交流，但真听江寄南这么说，他还是难免心疼。

“那我去接你来我家过。”应晨如此说到。

江寄南一怔，应晨说得那么肯定，跟一定要把他接到自己家似的。

见江寄南良久没有回应，应晨还以为对方是担心两家会不会隔得太远不方便，于是又说到：“你要是担心我们两家离得太远，那我们就出去逛一逛，逛完我再送你回去。”

江寄南又想了一下，最终答应了应晨的提议，告诉了对方自己的住处，结果意外发现二人离得并不是很远，应晨驾车半小时左右也就能到江寄南家了。

应晨到的时候江寄南没在家，而是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坐在一张长椅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狸花猫，喂它吃着东西。

小狸花猫估摸着只有两个月大，全身除了有点脏以外没什么问题，趴在江寄南腿上不吵不闹，非常乖巧。

应晨向江寄南走去，在他身旁坐下，问：“这小猫是刚刚捡的？”

江寄南点了点头，说：“嗯，它刚刚趴在草丛里，孤孤零零的，好可怜。”

应晨想摸摸小猫的头，刚把手伸过去，小猫就急着躲开，把应晨吓得连忙收回了手。

“师哥，它有点怕人。”江寄南连忙安抚怀里的小猫，对应晨说，“我刚刚哄了好久它才愿意让我碰的。”

应晨了然地点了点头，说：“看来是流浪猫，你打算怎么安置它？”

这个问题江寄南不是没想过，他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能捡到这只猫也是和它有缘分，所以他很想留下它，可南梨对猫毛过敏，不会同意养它的。

江寄南垂了垂眸，违心地道了句：“送去收留所吧。”

应晨对这个决定感到有点吃惊，看江寄南的神态，他是很喜欢这只小猫的，竟然舍得送去收留所。

“你不想养它吗？”应晨问。

这句话戳中了江寄南的心思，他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看向应晨，说：“师哥，你可以收养它吗？我妈对猫毛过敏，我不能养它。”

应晨挑了挑眉，他倒是猜到了江寄南有不能收养小猫的理由，但对方能这么直接地请求他收养这只猫还真令他有些意外。

于是他勾了勾唇，向江寄南凑过去，促使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戏谑地说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就可以收养它呢？”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江寄南感到一丝不适，差点条件反射向后倒去，怔怔地看着应晨，良久才缓缓说道：“因为我觉得你很有爱心，你不会忍心不给它提供一个家的。”

应晨听后低头轻笑了几声，又抬头说：“如果我说我忍心呢？”

听了这句话，江寄南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别过头不看应晨，目光也转移到小猫身上，喃喃低语了一句：“忍心就忍心吧，那我就送它去收留所，那里也是家。”

江寄南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应晨觉得有趣，这猫是他捡的，与应晨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现在应晨说养不了，他还跟应晨生起闷气来了。

“我逗你玩的。”应晨说，“这么可爱的小狸花猫，我哪里舍得把它送收留所去，我养，我给它一个家。”

虽然这可能只是应晨随口的一句话，只是对这只小猫来说的，但江寄南却愣了一瞬，心跳也停滞了一秒。

江寄南的目光还是在小猫身上，魂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良久都没反应，应晨见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结果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应晨笑道，“高兴得连魂都丢了？”

“不是……”江寄南回过神来之后才对应晨说道：“师哥，你真的愿意收养它？”

应晨笑了笑，回了一句“嗯”。

“谢谢师哥！”江寄南欣喜不已地道了句。

“你跟我道什么谢？”应晨朝小猫扬了扬下巴，说，“该给我道谢的不应该是它吗？”

江寄南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又看向应晨，说：“可是它不会说话，所以我替它说啊！”

还有这种操作，应晨失笑，对江寄南点了点头，道：“好，你替它说。”

由于两家离得不是很远，所以最后应晨还是决定把江寄南带自己家去过除夕。

应晨的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里面光线很暗，他担心江寄南会产生应激反应，所以让对方在外面等着他把车开出来。

江寄南抱着小猫站在路旁，一人一猫显得十分和谐，按应晨的话来说，应该是两只小猫。

夜晚公园里虽然冷清，但也不是没有任何人出没，比如现在，就有一个喝得醉熏熏的男子向江寄南走来。

江寄南对酒精过敏，也不太闻得酒味，见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本想往旁边走，离开原地，却又被那人拦住。

那人一开口便是一股很大的酒气，逼得江寄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被身后的花坛边缘绊倒，他抱着猫的手下意识收紧，怀里的小猫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叫了一声，挣扎着想从江寄南怀里跑出去，江寄南连忙低头安抚它。

“这位弟弟，一个人？”男子走到江寄南面前，问到。

江寄南凝了凝眉，他知道这人并非善类，但这种喝得不省人事的人又最是难对付，因为无论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不是，我有朋友，他去停车场开车了，一会儿就出来。”江寄南说。

“这外面多冷啊，不如你先和我去我车上避避寒？”男子又说到。

江寄南的眉头紧锁着，不想搭理对方，往旁边挪了几步，那人又堵上来，似乎还要动手。

“别碰我。”江寄南全身散发出寒气，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咬着牙道了一句。

那人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到了江寄南肩上，江寄南的瞳孔猛地一沉，随即闪现了一丝惊慌失措，呼吸也变得沉重，他想挣脱男人的手，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大，根本挣脱不开。

“躲什么？你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不就是为了勾搭人的吗？

听了这句话，江寄南的双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不上气来。察觉到江寄南情绪的逐渐失控，怀里小猫也更加焦躁不安，不停地叫唤。

应晨也终于从停车场出来，见状立刻冲出车门，拉开了男人的手，将江寄南挡在身后。

“你他妈谁啊？”男人对应晨的行为感到不满，骂了一句。

“我他妈是你爷爷！”应晨朝那人吼骂了一句，眼底的愤怒清晰可见。

那人被应晨的话激怒，捏起拳头朝应晨挥了上去，却被应晨截住手一脚踹在了地上，那人似乎是看应晨不好惹，便又破骂了一句，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开了。

应晨见那人走了，便转身查看江寄南的情况，江寄南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刺猬似的缩成一团，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脚边蹭着他的腿，似乎是在安慰他，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应晨心里突然落空，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寄南这副模样了，但却是更加心疼了。

他伸手想拍拍江寄南的肩膀安慰对方，江寄南却抖得更加厉害了。

“小南，别怕，我是师哥。”应晨又尝试用话语唤醒江寄南的意识，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仿佛能温暖人心。

江寄南有一丝缓和之意，应晨见状将江寄南揽进怀里安抚，嗓音温柔细腻：“别怕，没事了。”

江寄南埋在应晨肩头抽泣了一会儿，带着哭腔闷闷地说：“师哥，我不是，我没有勾搭人……”

应晨眉头紧蹙，猜到肯定是刚才那人跟江寄南说了什么。

“你不是，他胡说的，你别听，别信。”应晨说到。

江寄南又抽泣了一会儿，才从应晨怀里出来，应晨看着江寄南哭红了的双眼，心疼不已。

“师哥，他们说我不像个男孩子，说男孩子不该长得这么漂亮，说我投错了胎，说我是变态，说我不洁身自好……所以他们骂我，打我，孤立我。”江寄南说着说着，眼泪又如雨滴般落下，看得人格外心碎。

“可男孩子该是什么样呢？男孩子就不能长得漂亮吗？男孩子就不能喜欢男孩子吗？男孩子就必须有抱负有担当，必须坚毅刚强，但凡性情柔和一点，就是错吗？”

江寄南说话时声音还发着颤，应晨意识到，他所经历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痛苦。

“男孩子必须坚毅刚强，不能柔情似水，女孩子必须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这些全都是无稽之谈。”应晨说，“以自己的面貌与性情去定义和要求别人的人，才是真正的错者。每个人都不该被定义，坚毅刚强是你，柔情似水也是你，做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不能为了别人的感受和评价就去怀疑与改变自己。”

应晨：“小南，你的相貌不存在任何错误，它应该是你的骄傲，而不是污点，别人的观点不一定是正确的，所以不要因为任何人的一两句否定就去怀疑自己，好吗？”

江寄南沉默了良久，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呢？可是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些道理，他们都致力于让江寄南相信自己是错的，又怎么会跟他说这些真理？

如果没有认识应晨，江寄南或许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些话，久而久之，或许自己也会被洗脑，于是真就随了那些人的愿，变得自卑、孤僻。

“师哥，你才是天使，你是最好的天使。”江寄南对应晨说到。

应晨一时没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揉了揉江寄南的头，轻声道：“你说是就是吧，但我也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天使。”

江寄南微怔，师哥那么好的一个人，会被很多人喜欢，也会对很多人温柔，又怎么可能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天使呢？

见江寄南已经缓和过来，应晨起身，将手递到江寄南面前，示意拉对方起来，嘴里说到：“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地上冷，坐久了会着凉的。”

江寄南看向应晨，片刻才将手搭在对方手上，任由对方拉自己起身。

应晨转身向车走去，江寄南抱着小猫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叫住他，应晨听后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江寄南。

“你能……再抱抱我吗？”江寄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提出这种请求，但这句话确实是内心的想法。

应晨一愣，随后笑了笑，张开了双臂，示意江寄南走过来。

江寄南见状走向应晨的怀抱，因为他怀里还抱着猫，担心会挤到小猫，应晨没有抱得太紧，但江寄南觉得足够了，师哥的怀抱很温暖，能温暖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