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郡太守一行人天亮赶路，天黑便找客栈投宿，如此过了五天，来到了襄郡。

襄郡离长安其实并不算远，若是日夜兼程怕是用不了两日便可到达。不过此时他们是去上任的，倒也不需要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而且此地有些山路难以行进，因此便耽误了些日子。

离襄郡还差十几里路时，主簿、功曹等人已经在等候着了，远远看见太守一行人的车马时便赶紧敲锣打鼓迎接新太守的到来。

等到马车行至眼前，一个侍卫让他们停了下来。功曹等人看着两辆同样华丽的马车犯了难，功曹、主簿互看一眼，功曹上前一步问道：“敢问新任太守坐的是哪一辆马车，未免下官们闹出笑话，可否请太守掀起帘子让下官等认一认新太守的尊容？”

等了一会儿，停在前面的一辆马车掀起了帘子，从马车里走下来一位年轻的男子，玉树临风，剑眉星目，一见便知是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但这样的年轻人来当太守，功曹等人内心还是有些担心，这新太守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像是个只会吟诗作赋的文人，这让他们这些大老粗以后可怎么办？

虽然内心有诸多担忧，但功曹等人还是第一时间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守大人。”

年轻男子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后面的马车道：“此次监御史与我一同前来，熟悉襄郡事务，查清前太守被杀一案，以后大家共事，希望相处融洽。”

功曹等人连忙答应，眼巴巴地望着后面一辆马车。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双手，缓缓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细长的凤目微挑，里面盛满了不耐烦。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案子不见进展，场面话倒是说得挺顺，可见襄郡的官员平时功夫都下在了何处。还没进襄郡就听见这些破锣声，你们把这些吵人的家伙都收起来，有什么话等到进城再说。”

说完，又把帘子放下了，只留下迎接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尴尬地站在原地。

“咳……嗯，辛苦诸位前来迎接，只是大家都是为陛下尽心，案子未破大家难免有些心焦，还是尽快带我们去府邸安置吧。”站在马车旁的男子说道。

“好的好的，大人们请随下官们来。”功曹等人忙不迭地招呼手下在前面开路，带两位大人前往襄郡安置。

之前的太守府已然成为一栋凶宅，新来的大人们住在这里显然不太合适，但是仓促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府邸，功曹等人便将他们带到了城中最好的客栈，包下整间客栈给他们居住。

看起来好说话些的大人笑着问了他们些话，时不时点头示意，而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大人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他们，径直上了楼。

“辛苦几位了，今日天色不早了，待明日正式上任后我们再来了解襄郡的各项事宜，这点银钱各位就拿去吃点好的，明日会有些辛苦，大家担待些。”

“太守大人客气了，这些是下官们应该做的。”主簿收了银钱，笑得格外真诚，“大人们舟车劳顿，今晚好好休息，待明日下官们一定会为大人分忧。”

双方又客套了一番，才各自离开。

天黑之后，房间里的灯亮了一阵又熄了。将近亥时，房顶上飞速地掠过一道黑影，几个纵身后来到客栈三楼的窗户边，敲了两声，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到屋内也传来两声敲击方才推开窗户进去。

屋内没点灯，但是有四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摆放在桌子四周，堪堪照亮桌子上的襄郡地图。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忠信呢？”

这声音既不属于王莽也不属于班伯，所以来人并未开口，而是站着一动不动。

“文行，不得无礼。子漆是王大人的下属，王大人尚未开口，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班伯上前几步，话里虽是责怪但语气却并不重，夜明珠莹润的光芒将他的眉眼照得柔和了许多，与白天满脸不耐烦的样子比起来判若两人。

“子奚，怎么回事，班大人的侍从去哪儿了？”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夜明珠的光芒映在他深色的衣袍和袖子里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顺着衣袖往上，瘦削的脸上没有半点温度，半张脸藏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表情，完全不见了之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形象。

“回大人，我们奉两位大人之命跟着主簿和功曹，他们喝完酒就分开了，待我查探完功曹，回来的路上发现忠信和人打了起来，未免打草惊蛇，我便将两人打晕了绑起来。掀开面罩时我才发现，其中一人是……是影月姑娘，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回来禀明大人。”

王莽衣袖下的手猛地握紧，声音急促了几分，“影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班伯望向王莽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子奚低下头，回道，“属下不知。”

班伯道：“你主子都不知道答案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呢？这话他不是在问你。快些将那位姑娘带过来，别让忠信伤了她。”

子奚又望向王莽，见王莽点头方才飞快地从窗户出去。

“你这侍卫倒是忠心。”班伯道。

王莽此刻已平复了脸上的表情，对班伯道，“我这侍卫是个木头脑袋，做事不懂变通，若是失手伤了班大人的侍卫，我定让他给大人赔礼道歉。”

班伯笑了笑，道：“忠信的身手我知道，他不是个会毫不反抗就让人打晕的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怕是看出你的侍卫和那女子认识所以故意装晕好静观其变。真要计较起来，只怕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要赔礼道歉。”

果然，过了片刻，子奚抱着影月进来了，忠信紧随其后，两人身上都有点无伤大雅的小伤，看起来似乎是打了一架。

“大人。”

“大人。”

两人同时喊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好在此时子奚榆木般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没按自己一贯的作法将手上的影月放在地上，而是找了个坐榻将人放上去。再回话时，感觉大人的脸色和语气都好了许多。

“忠信，王大人还有要事，你先随我回去，我有话问你。”

“是，大人。”

班伯三人走后，屋内就只剩下王莽，子奚和晕倒的影月，子奚站了一会儿，没等到王莽的问话，只好一直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王莽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先回房吧。”

“是，大人。”

子奚走后，王莽才从一动不动的状态中脱离，他缓缓走到坐榻旁，望向榻上的女子，连呼吸都变得轻慢了起来。半晌，他屏住呼吸，轻轻抬起手，似乎是想抚摸一下榻上的人。

窗外月色正浓，几缕月光从窗缝中漏出来，在地上撒了一点银霜。只可惜这样美的月色，在今夜却是注定无人欣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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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月出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