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对于王莽来说格外漫长,他抱着影月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很久,但是天却仍是黑的,没有一丝星光,他看不见前方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怀里的人的体温从温热到冰冷,王莽也耗尽了体力,混沌的脑中终于有了一丝的清醒,他要找个能休息的地方,生个火,睡一觉,等到天亮再回府里。
他找到了一个破败的道观,在这荒郊野岭长期没有人来的地方开道观,也不知道观主是真的想避世隐居还是单纯被骗了,反正王莽是从未听说过这里有什么道观的——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抱着影月进了道观,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把影月放下,然后出去找干柴生火。
生火比王莽想象中要难,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把火生起来,他收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此时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致,但他却迟迟无法入睡——他的心底仿佛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大洞,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被这洞吸进去,只有眼前的火光能让他稍稍安心。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有人吗?我和师父错过了出城的时间,能不能让我们进来打扰一晚上,等天一亮我们就会离开的。”
王莽并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想回答还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回答,总之说话的人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后径直开门走了进来。
“师父你看,这里有人!”
王莽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儿,十六七岁的样子,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璀璨的光芒,只一眼王莽就知道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脸上写满了单纯和无畏。
后面走进来了一个长者,灰蓝色的道袍干净整洁,可见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道长见到王莽,先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秭归说道:“秭归,你擅自闯进来打扰到了别人,还不快向贵人道歉?”
秭归有些不服气:“我明明在门外喊了很久,是他没有回应我以为这里没有人才进来的。这道观也不是他的,我进来不算是打扰吧。何况这人身上都是尘土,我也没看出来哪里像是贵人了。”
道长向王莽道歉:“小徒顽劣,贫道代她向施主道歉。”
王莽张了张口,费了点力气才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道长不必如此,这位女儿说的不错,这道观也不属于我,我们都是只是这道观的过客,道长请自便。”
道长和秭归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找到一个陶罐,洗干净后装了水放在火边烧着,然后坐了下来。
秭归一进来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影月,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她只以为这位姐姐是睡着了,并未多想,直到坐了下来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睡美人,这一看就把她吓了一跳。
“师父,她、她……”
道长拍了拍她的头,平静地说道:“无妨,睡吧。”
秭归怔了一下,又往师父身边靠了靠。
王莽瞥了一眼秭归,对道长说道:“若是吓着了这位小姑娘,我可以带她离开。”
他没有明说她是谁,但是在场的三人都懂。
道长对王莽说道:“小徒之前从未下过山,不知人情世故,才会在言语中冲撞了施主,还望施主能够见谅。”
王莽捂着眼睛,哑着嗓子说道:“我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我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想清楚。”
道长说道:“我见施主谈吐不俗,想来非富即贵,且今日贫道夜观天象,东方紫微星的光芒透出云雾,只待云雾完全散去便能更加明亮。”
王莽凄惨地一笑:“紫微星?道长莫不是在打趣我?道长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个失去了挚爱的孤狼,像我这样命主孤煞的人和紫微星能有什么关系?”
道长说道:“在你眼前的一切苦痛就好比紫微星面前的云雾,只是暂时遮住了它的光芒,只要紫微星不灭,云雾总有一天会散去的。”
王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痴痴的笑了:“云雾?道长将我身边的性命比做云雾,他们死去便如云雾散去?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法!道长莫不是那害人性命的妖道?”
秭归本来在装睡,见他出言侮辱自己的师父就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师父从来没有害过人,你不许冤枉他!”
道长拍了拍她,让她冷静,又对王莽说道:“施主命带紫气,是难得的帝王之相,眼前的苦难总会过去,等到施主坐上那人上人的位置,就会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考验。譬如云雾散去,方能见到紫微星的真面目。”
王莽的声音格外沙哑:“紫微星?谁稀罕!我若说我不要这人上人的位置呢?能否把我爱的人还给我?能否让影月活过来?”
道长幽幽地叹了口气:“施主需知人死不能复生,但凡逆天行事,总会有报应的。”
王莽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在、乎。道长若是有法子让她活过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毫无怨言。”
道长看了一下影月,对王莽说道:“请施主将两位的生辰八字报给我。”
王莽愣了一下便报给了他。
道长掐指一算,对王莽说道:“你与此女子并无缘分,你们两人就譬如朝霞与夜昙,纵使强求也不会有结果的。”
王莽似乎并不意外,只道:“我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不奢求她喜欢我,只要她能活着,就足矣。”
道长瞥了他一眼:“情深不寿,施主当真不惜一切也要救她?”
王莽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几步来到道长身边,抓着他问道:“道长真有办法令她活过来?”
道长摇摇头,说道:“施主说错了,此事关键不在贫道,而在你。”
“在我?”王莽不是很明白。
道长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犹如深潭一般平静:“那位女儿能否活过来,要看施主究竟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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