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璟便和小夭一起去了轵邑。

璟没有去自己的宅邸，而是和小夭一起去了小炎灷府。

因为璟常来，所以奴仆并没有通传，而是和平时一样，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木樨园，璟常住的院子。

馨悦闻讯而来，看了带路的奴仆一眼，略显尴尬地问璟道：“璟哥哥，你怎么来了？”

璟翻着书卷，闲适得犹如在自家院中，抬眸微笑道：“我来找丰隆。”

馨悦不解地上前，“可你知道的，我哥哥他现在不欢迎你。”她说着，脑海里便又想起那日丰隆和璟的争斗。

璟却仍是满面笑容，“那我等他来赶我走。”

馨悦看向小夭，小夭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馨悦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示意小夭跟她出去。

二人来到木樨树下，馨悦诚恳问道：“你为什么会选璟哥哥，而不选我哥哥呢？我哥哥哪里比璟哥哥差？”

小夭却只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不过是各有所好罢了。就像菜的口味，总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不是哪个好，哪个不好。而是，这一个更合我的胃口罢了。”

馨悦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交谈，自是不必多说什么的。

馨悦叹息道：“我原还以为你会做我嫂子的。”

小夭却挤弄着眉眼靠近她道：“你做我嫂子不也是一样嘛？”

馨悦本就没生小夭的气，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总是能达成一种默契。

“可是璟哥哥现在还有婚约在身，你们前路艰难。你，真的想好了吗？”馨悦问道。

小夭却并不在意，“他会解决的。”她自信地道。

馨悦似乎并不认可，“我宁愿面对你哥哥身边的万紫千红，也不想应对一个防风意映。”她说，“她，不好对付。”

小夭还未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了砰砰的拍门声，还未等静夜和珊瑚前去开门，院门就被人踹飞了，吓得都是一哆嗦。

丰隆怒气冲冲从外面进来，吼道：“涂山璟，你还有脸来？”

馨悦见此情形，赶紧起身去拦，小夭却拉住她道：“男人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了。”

馨悦深知其中危险，面露担忧道：“可是我哥哥灵力较璟哥哥更为高强，真打起来，璟哥哥完全不是他对手。”

小夭看着里面的人，定心地说，“死不了人的。”

男人之间有男人之间处理事情的一套方法，尤其是兄弟之间，就更为简单了。

小夭做过许多年的男人，十分清楚。

既然小夭都不担心什么，馨悦也就更不担心了，横竖吃亏的总归不是她亲哥哥。

丰隆进屋后直接抬手握拳向着璟冲了过去，璟也毫不客气，当即跟他扭打在了一起。

小夭看着屋子里两个术法灵力都不弱的男子，像孩子般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不禁笑了。

馨悦却很气愤，“你还笑得出来？”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如今璟可是涂山一族的族长，若真被丰隆打出个好歹，他们如何跟涂山一族交代？

小夭指着那两人笑道：“你看他们，打得龇牙咧嘴的，像不像两只猴子？”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逗馨悦笑，可是，经她这么一说，馨悦也觉得好笑了起来。

幼时璟常来小炎灷府玩耍，有一次丰隆当着璟的面辱骂篌，一向安静的璟竟直接跟他打了起来，两个人从岸上打到池塘，裹了一身的泥。明明丰隆比璟更强壮，却不论如何也打不赢，推倒了又爬起来，璟就好像要跟他拼命一般。自此以后，丰隆就再也没有说过篌的不是。

也再没见他们打过架。此刻的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丰隆挟着璟，从左边打到了右边，又从右边打到了左边，屋子里的瓷器玉器都碎了一地，馨悦见了吓得心惊肉跳，“别打了。”她喊道。

可里面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听进去。

小夭也皱起了眉头，划伤了可不好。于是她终于出声道：“别打了，再打我可走了。”

她不在，这两人打给谁看？

她这样想着，里面的两人也逐渐停了下来。

两人在一地狼藉中停了手，互不服气地背着身，看着不远处。

璟突然道：“在小夭还不是小夭时，我便已喜欢上了她，远比你想得还要早了许多。”

丰隆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我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是因为顾及到意映，我终究与她还有一纸婚约未解，说出去对她不好。”

他说得不无道理，防风意映对自己的颜面十分在意，传了出去，只怕不好收场。

“小夭是王姬，高高在上，有着无上的荣耀，而我，身有残疾，还被废了一身灵力，实在高攀不起。”

丰隆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放弃？”

璟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他终于对丰隆红了眼睛，“我不能放弃！我无法放弃，尤其是在经历过失去她之后，我更加肯定，今生我非她不娶。”他说着，却又逐渐落寞，“虽然我知道，你，防风邶，都比我更加适合小夭，可我真的做不到，我放不下她。”他说着，眼角隐隐泛着泪光。

丰隆心中散去的怒意，此刻又燃烧了起来，他一拍身边桌面道：“什么叫高攀不起？大男人岂可为了儿女之事，在他人面前哭哭啼啼？”

丰隆站起身，一把揪住璟的衣领，直视着他眼睛道，“你听着，我丰隆的兄弟值得要这世上最好的！”

璟的眼睛亮了，他抓住丰隆握着他领子的手，回看着丰隆道：“你还当我是兄弟？”

丰隆重重冷哼一声，甩开他手，坐到一旁不再理他。

小夭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甚至想要抬手鼓掌。

她心里暗道：不愧是涂山家的狐狸，待人是有一套的。

馨悦道：“没事了吗？”

小夭道，“暂时应该是没事了。”

璟正了神色，对丰隆不客气地说，“既然你还当我是兄弟，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认识小夭早在你之前，论抢，也应该是你抢我的人，该生气的也应该是我才对。”

丰隆火气又上来了，抬手便是一拳打在璟脸上，“你还有脸说？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把我当猴耍，不与我说实话。”

璟捂着脸，看着丰隆道：“你以为我愿意吗？看着你频频对她示好，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丰隆嗤鼻，“你活该。”

璟搭上他的肩，“如今我与你坦白了，也被你揍成了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心里的气可消了？”

丰隆打量着他，哧地一声笑了，“说出去我把涂山族长打成这样，怕是没人会信。”

璟也笑了，“被他们知道是你打的我，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二人说完，仰头大笑起来。

小夭闻言，拍了拍馨悦肩膀，“现在应该是没事了。”

说着便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馨悦却还缩在门口，一片狼藉，她实在无处下脚，“要不要给你们请医师？”她问。

丰隆一抬手，道：“让他们准备晚膳。”

馨悦白了他一眼，“打个架还给你打出气势来了。”

馨悦命了人在木樨园摆了食案，几个人就在树下对月而坐。

小夭取了流光飞舞丸，先给丰隆上了药。丰隆心中一得意，朝璟睨了睨眼睛。

璟自然是不会在意的，他低头笑着，看着小夭一脸严肃的表情。

小夭从前也是这样照顾病人的。

小夭给璟用流光飞舞丸的时候，馨悦正好进来，她看着小夭将流光飞舞丸捏碎了，让药汁缓缓融入伤口，甚觉暴殄天物，她道：“你这样浪费，小心遭了雷劈。”

小夭却不以为意，“不过是药而已，用完了再做便是了。”她爱做毒药，自然也会做伤药。

木樨花还未开到浓时，但香味已是十分浓郁，馨悦就让人把食案摆在了树下，落花踏在脚下，好似松软的毯子，步履芬芳，叫人好不惬意。

待璟和小夭都落了座，馨悦见他二人模样状态，顿时就恍然大悟起来，“原来郎有情妾有意，芳心暗许，情歌寄意，难怪当日小夭一曲歌谣唱得人心荡漾，原是有感而发。”

小夭顿时红了脸，馨悦却不肯饶她，“怎么，当年做得，如今却认不得了？”

小夭抬头对着璟道：“快，快把我哥哥叫来，让玱玹来看看她是如何欺负他妹妹的。”

馨悦顿时又羞又恼，“你怎么还学会告状了？”

小夭吐着舌头，耍着赖皮。

却听璟对静夜说，“把青鸟放了，让玱玹赶紧过来。”

馨悦委屈地喊着丰隆，“哥哥，你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就知道欺负我。”

丰隆却只是笑道，“你平时倒是精明，怎么逗一下就傻了？璟是有事找玱玹，哪里是要欺负你。”

馨悦这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于是对着小夭忿忿地道：“你如今靠山是越来越多了，我以后可不敢怠慢你了。”

小夭嬉笑着低头夹了口菜，摆出了得意的姿态。

丰隆却是释然，举杯对璟道：“你终于恢复了往日神采。”

璟也举杯道：“情义在心，永不忘怀。”

丰隆道：“敬兄弟。”

璟与他同时一饮而尽。

若说平日里一切都藏着掖着有所忌惮，如今一切都说开了，璟对小夭也就更明目张胆了。

他会将饼子一点点撕碎，浸在羊肉汤汁里给她，也会把自己酱肉底下的碎肉一点点挑出来给她吃，显然都是平日里她吃东西的小癖好，璟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在照顾着。

丰隆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但馨悦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顿生羡慕。

这世上若能有一个人也这般对她，不知该有多好。

又想起从前璟和意映的相处，暗自想着，爱与不爱果然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