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苍茫之间，天地无边无际，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在这天地间，有一个白影，恍然而立。

他摆出防御的姿势，累得气喘吁吁，防备地打量着四周。

一双眼睛如鹰一般机敏锐利。

相柳缓缓直起了身，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始终挺立。

他的眼眸从左，转到了右，“前辈何不出来一见？”他的声音清明，听不出半点情绪。

周围一片安静，无人出声回应。

突然，他感觉到有什么在空气中流动，向着他而来，既感觉不出体积，也没有形状。

他没有立即反应，而是等东西到了近前，才匆匆应对，向后退去。

这是一团雾气，看不出形状，只有模糊的一团。

相柳的眉头更紧，他已在这里耗了许久，再这样下去定然脱力。

“前辈，”他边应对着，边喊道，“为何要这样戏弄与我？”

可这么久了，一直无人回应他，就好似并无人在此。

但相柳却坚信这安枕木中的天地自有主宰，无人察觉只是因为此人过于自负，不屑于同人接触。

他本可以跟青玄一道出去，却在临门一脚时遭遇偷袭，被困在了此地。

可这人十分有趣，他的攻击并不致命，而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一直在作弄他。

相柳的脾气说坏不坏，说好不好，但也有底线。

这人始终不出现，他已生了恼怒之意。

突然，那苍茫之间的迷雾中，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缓缓而来，却被迷雾笼罩，看不清形状。

相柳又是一阵应对，此刻已有些眩晕。

他抚上胸口，那里已浸出血来。

上次被射中的伤口根本没有机会痊愈，或者说，他并没有打算让它痊愈。

疼痛，使他清醒。

但持续的体力消耗，已让他难以为继。

相柳轻扯嘴角，笑容虚弱却轻蔑，“前辈，终于还是决定出来相见了吗？”

但直到那人走近，他才看清。

双眸顿时清明，满是不可思议。

小夭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他，双眸之中没有情绪，面无表情。

相柳垂下了眼眸，自嘲道，“幻觉吗？”

说完，他又抬起眼眸，冷眼向着那个人影看去，“你是谁？”

那人不说话，就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打量着他，目光生疏。

相柳累了，索性跌坐到了地上，不再说话。

小夭顿时收起防备的目光，冲着相柳跑去，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相柳胸口一紧，被扯得生疼，却顾不上去体会，闭上了眼睛。

小夭道，“对不起。”

相柳无言，垂眸打量着她，不知真假。

小夭闻见他身上血腥气息，瞬间扯开他衣领，便看到了已溃烂流脓的伤口，夹杂着血液，模糊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抬起眼眸看向相柳，却见他依旧闭目养神，完全不受干扰。

小夭道，“你竟连包扎都来不及吗？”

相柳没有说话。

小夭不假思索，咬破手指，直接涂到了他伤口上去。

相柳感觉到她的动作，眼睛当即睁开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夭。

可小夭却根本顾不上去看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为他涂抹着伤口，还习惯性地对着他的伤口吹气，生怕他会疼的样子。

相柳拉住了她的手，“小夭？”

小夭却忍不住抱怨道，“你是想死吗？这伤口这么深，都不知道包扎一下。”

相柳的眼神闪烁，喉头涌动，欲言又止。

小夭突然起身，跪在他身前，扯开他衣衫道，“脱了。”

相柳看着自己已敞开的胸口，讪讪看向小夭，眸光闪动。

小夭抬眸看向他，目光却十分坚定，隐隐喊着泪光，“脱了！”她道

相柳吞咽着口水，有些犹豫。

见他依旧没有动作，小夭干脆自己动手，开始解他的衣服。

这时候，不知哪个角落，遥遥传来一声嗤笑。

小夭停住了手，相柳也转过眼眸看向了某处。

那声音道，“小姑娘，你倒是一点都不害臊。”

小夭起身打量着四周道，“你是谁？”

相柳整理着衣衫，眼睛却始终只看着一个地方，“前辈，您终于还是出来了。”

那声音大笑，“她可比你要有趣多了。”

相柳冷哼道，“所以你现在不想同我玩了？”

那声音道，“这倒不一定，她似乎更想同你待在一起。”

相柳也站起了身，“前辈，您为何不显身？这样躲在暗处，实在有失公允。”

那声音却并不以为意，“我若是出来了，便不好玩了。”他说着又道，“而且，我还没想好要同你们怎么玩，待我想好了，也许会有那个闲心，同你们见上一见。”

这声音缥缈，分不清从哪里传来，但小夭并不惧怕，“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那声音大笑道，“谁说我是大丈夫，做小人岂不更有趣？”

小夭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相柳走到她身前，“她身无半分灵力，实在担不得前辈厚爱，不如放她离去，我继续陪着您游戏？”

那声音却不愿意，“将她留下，你才能和我继续玩耍，她若走了，你怕是也快撑不下去了。我已许久不曾见人进来，这么难得，又岂会放过？”

小夭心中暗暗骂道，青玄这事做得实在叫人恼火，开什么无尽道，也不知放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相柳用眼角余光看了小夭一眼，“前辈难道不是看中了我九头之身，能死而复生，才将我留下？既然如此，何必再让她留下？”

小夭抬眸打量着相柳，他背对着她，仅能看到一小部分的脸。

那声音道，“留着她，我岂不是能同你玩得更久一些？”

相柳否定道，“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会饿死的。她死了，还有什么用处呢？”

那声音不再说话，好像的确在考虑这个问题。

相柳继续道，“我可以靠汲取灵力来维持，但她不行。前辈，您何不放她离去？”

那声音又沉默了，失去了踪影。

相柳试探道，“前辈？”

四周空荡荡，无人回应。

相柳向着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唤道，“前辈？”

依旧无人回应，他又消失了。

小夭上前拽住他衣角道，“怎么了？那是谁？”

相柳悄然抽回自己的衣袖，打量着周遭，“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肯定他是这空间的主宰，可以支配其中空间。”

小夭握紧手心，“为什么不给自己疗伤？”

相柳垂眸，没有回答。

小夭垂下双手，“你怨我伤你。”

这并非是个疑问，而是肯定。

相柳抬眸看向别处，没有说话。

小夭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你曾答应过我，即便有一日你我反目，也绝不会伤害自己。”

相柳眼神闪躲，却并不回答。

小夭道，“相柳，你是否已下定决心，要同我一刀两断？”

相柳依旧无话。

小夭走到他跟前，逼他看着自己，“你并不是要杀哥哥，而是为了震慑他，对吗？”

相柳知道她一向聪明，“是。”

小夭直视着他眼睛，坚决地道，“不是哥哥做的！”

相柳眼中有着疑惑，略歪了头。

小夭诚然道，“不是哥哥做的，是外爷。外爷想要不费一兵一卒，解决神农与轩辕之间的战争。”

相柳道，“当真？”

小夭瞪着他，“我为何要骗你？”

相柳闭上了嘴，打量着她的眼睛。

她蹙紧了眉头，“怎么，如今你连我都不信了？”

相柳抿了抿唇，而后才开口道，“我是在想，若我当日真的要杀玱玹，此刻，你是否还能这样关心我？”

小夭回答不出来。

相柳的眼中眸光闪动，她的犹豫已说明了一切。

但很快，他的脸上便又泛起笑意。

相柳眼带不屑，扯动嘴角道，“这点伤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小夭却不愿放过他，“这点伤对你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若你真的不在乎，又为何不为自己包扎？难道你蠢到要留着伤口，影响自己的每一次行动？”

相柳脸上笑意淡了，嘴角也缓缓下落，却依旧不甘心，“难道你就不蠢吗？进到这个地方来，出不出的去都是个问题。”

小夭将周围扫了一遍，“若无万全准备，我又岂会进来？”

她说着，又抬眸看向相柳，“谁会像你这样，毫无准备，但凭一腔孤勇便直闯进来，反而害了自己。”

相柳仰头，冷眼看她，“这是意外。”

小夭笑道，“意外？若不是你过于自负，又岂会有意外发生？”

相柳不再同她斗嘴，她如今说话越来越犀利了。

“真是有趣。原来你们竟是仇人？”

那声音又出现了，但这一次却是在另一个方向。

相柳转过身对着那个方向道，“前辈既然好奇，何不现身相谈？”

小夭眼眸一转，“定然是他长得过于丑陋，怕我们讥笑与他。”

那声音好似生气了，“我乃上神，岂会丑陋？”

相柳和小夭闻言皆是一惊。

小夭却并未停顿，继续激他道，“我可不信，既为真神，为何要躲在迷雾之中，不敢示人？”

那声音又沉默了。

相柳觉得小夭此举有效，接着道，“若是前辈心有顾虑，便算了吧，人生来就不该有美丑之分，我们也能理解。”

那声音瞬间近了，“谁说我不敢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