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人族生命短暂,于小夭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但于桑甜儿却已是翛然暮年。

桑甜儿道:“我本是一个娼妓,承玟医师之恩,嫁给了我家串子,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却也还算幸福。玟医师见我做事仔细,便教我学习医术,让我有了养家糊口的能力。”

小夭点头,认真听着,这是对人的尊重。

“我同串子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虽说养儿不易,生活艰难,却也都过来了。如今我有十个孙子,八个孙女,三个重孙子,儿孙绕膝尽享齐人之福,倒是年轻时从未想过的。”

小夭怯怯问道:“你家里除了你丈夫,可还有些其他的人?”

桑甜儿笑道:“你是说,老木、麻子、春桃她们吧?”

小夭点头。

桑甜儿叹道:“都死了。人族寿短,能活到我这把年纪已算是积了几辈子的恩德。”

小夭感怀颇多,却只是叹息,并未多说。

桑甜儿看着她道:“串子和麻子都是玟医师和老木捡回来的,玟医师走了,他们便将老木当成亲老子养,虽说也让他操了不少心,倒也算是老有所终了,走时也是含着笑意的。”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就是始终念叨着小六,临走还嘱咐我们回春堂不得散,一定要等玟医师回来。”

小夭已眼含泪水,原来老木一直惦记着他,她转过了头,擦去泪水,生怕桑甜儿看见。

桑甜儿以为她听腻了,便道:“老婆子年岁大了,爱唠叨,姑娘莫要见怪。”

小夭急忙回过身来,“不,桑婆婆,我爱听,你多说一些。”

桑甜儿觉得她亲切,便忍不住又念叨起往事来,“麻子跟春桃是一对夫妻,春桃家本是做猪肉生意的,麻子入赘过去后便不在回春堂住了。春桃办事麻利,性子也泼辣,把麻子管得服服帖帖。麻子心疼春桃,便只生了两男一女,春桃家小儿子有出息,闺女生得也漂亮,几十年前一家便搬去省城里住了,偶尔来几封书信,托人带些东西,已嫌少回来了。”

小夭闻言欣慰地点头,“挺好的,日子过得好就好。”

桑甜儿也跟着点头,“是啊,日子总要一天比一天好,才有盼头。”

小夭道:“那你呢,你和串子……您丈夫过得怎么样?”

桑甜儿道:“你是说,他是怎么对我的?”

小夭点了点头。

桑甜儿脸上带着些甜蜜和徜徉,“夫妻,便是你让让我,我哄哄你,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偶尔也会有想甩手的时候,但串子性子软,一求饶我也就拿他没办法了。日子也就这么过过来了。”

她说得平淡,小夭却看得出来,那些年她过得并不容易。

串子的性格皮懒,不如麻子勤快,桑甜儿又要顾着回春堂,还要管着家里,定然十分疲累。

小夭问,“你不后悔?”

桑甜儿笑道:“谁能有我如今这般幸福美满的日子?哪里还会后悔?”

小夭道:“可我看得出来,你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一个女子,有那样的出身,走到如今,定然十分艰难。”

桑甜儿深深打量着她,心中不禁感叹,这姑娘果然是剔透玲珑。

她道:“人这一辈子不就像走荒路一般?谁都没有走过,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有人遇到的是美景,有人会遇见陷阱,甚至走到绝路荒崖。但你若不踏出那一步,又怎么知道会遇见什么呢?”

小夭沉思着,琢磨着她说的话。

桑甜儿笑道:“我已许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了。姑娘看着亲切,我便忍不住多说了一些,你莫要觉得我唠叨。”

小夭欣然一笑,“怎么会呢?我谢谢你还来不及,跟我说这么多。”

桑甜儿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跟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曾问过。”

小夭略一思索,“幺娘,谢幺娘。”

桑甜儿叹息道:“姑娘人美心善,若是宝柱能娶你为妻就好了。”

小夭脸上微红,羞道:“婆婆,您说到哪里去了。”

桑甜儿毕竟是过来的老人,顿时笑道:“看来姑娘心里是中意我们宝柱的。”

小夭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失望地道:“可惜,他不愿意。”

桑甜儿疑惑道:“他还不愿意?一个傻小子,能有这天大的好事,岂非是上辈子积攒的福气?”

小夭开心笑道:“婆婆,您说得对,他就是个傻小子。”

桑甜儿当即起身摆手道:“你放心,我让我家春子劝劝他,定叫他瞎子开了眼,黑心见了天。”

小夭急忙拉住她,认真地道:“婆婆,不可。”

桑甜儿看着她,疑惑道:“这是为何?”

小夭只得实话实说,“我已有婚约,他心有忌惮。不是不愿,而是不可。”

桑甜儿叹道:“原来如此。真是老天作弄,偏偏耍弄有情人。”

小夭满是落寞,“我只愿能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与他作伴,即便只是看着,也是好的。”

桑甜儿摇着头,“我看他不是那下不定决心之人,你二人之间定然有更重要的事情横杠着,越不过去。”

小夭点头,“婆婆看得透彻。”

桑甜儿摸了摸小夭的头,“也是苦了你了。做女人,难啊!”她叹道。

桑甜儿走后,小夭并没有立即将院门关上。

她看着桑甜儿的背影,岣嵝嶙峋,垂垂老矣。

故人已归西,如今只留下她一个,也即将逝去。

小夭看得出来,她已时日不多了。

原来友人萧条,竟是这样的感觉。

夕阳西落去,叶黄渐萧条。

小夭看着远处风景,心中满是凄凉。

相柳回来时,小夭还未回去,她愣愣看着远处出神,倒是从未有过。

“你在想什么?”他道。

小夭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忍,“你怎么不告诉我,阿香是串子家的?”

相柳顿了一下,才道,“我早让你出门看看,是你不愿。”

他指着桑甜儿消失的地方道:“那里便是回春堂,如今不过是多了些树和草罢了。”

小夭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关上门,相柳问道,“怎么,有人来过?”

小夭没有理他。

相柳见她生气,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本就不是个会哄人的。

至少,相柳不会。

小夭又开始打扫院子,相柳本想用灵力帮她清理,可转念一想,正好让她消消气,便收回了扬起的手。

这一日下午,小夭没有闲着,不仅手上一直在动,脑子也没有停歇过。

她打量着坐在屋内窗前看着竹简的相柳,思绪万千。

相柳的声音遥遥传来,清冷悠长,“你在想什么?”

他现如今时常这样问她。

小夭缓缓向着小屋而来。她跨过门槛,走到相柳身边道:“我在想,能否跟你做一个交易。”

相柳顿时停下了手上动作,放下竹简看着小夭道:“什么交易?”

小夭打量着他的眼睛,心中上下不定。

相柳感受到她心里忐忑,“说。”他淡淡地道。

小夭咬了咬牙道:“我想用我自己,换防风邶一月相伴。”

相柳闻言顿在了原地。

小夭条理清晰地道:“我不会再想着去死,也不会再给自己下毒。但请你将防风邶还给我,只要一个月,一个月便足矣。”

相柳的怒火腾然而起,一下排开桌上竹简,重重砸在墙角,落了个粉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夭点头。

相柳睨着她,“用你自己来做交易,你这账倒是算得投机。”

小夭认真地道:“我答应你,会给自己解毒,自此之后好好保护自己,不再去做不情愿之事。”

相柳摆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防风邶已死!我想我已跟你说得十分清楚。”

小夭却依旧诚恳,拽紧他衣袖道,“不论是相柳,还是荆宝柱,请把防风邶还给我。”

相柳抬手,狠狠甩开她手,朝门外走去,不再理她。

小夭看着他走到院中,“请将防风邶还给我!”她重复道。

相柳已招来毛球,一跃而起,落于其上,渐飞渐远。

若能得一时相守,便是一时。

若无将来,即便有此刻也是好的。

人生大可不必太过计较,路要如何走,只有迈开脚步,方才知晓。

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何必忌今朝?

小夭想着,若是他不答应,她就拿着药当着他的面灌下去。

她就不信,相柳能忍心?

可是小夭对自己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一连五日,相柳都没回来。

煮好的肉热了又热,却怎么都吃不完。

小夭开始丧失信心,她又躺到了屋顶上。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希望天上的太阳能再毒一些,连她也一同蒸发掉,省得日日疲累,忧心难过。

可上天终究是眷顾她的,相柳回来了。

他回来时便落到了屋顶上,蹲下身来看着闭着眼一心想死的小夭,“怎么,你以为这点日光便能将你晒死吗?”

小夭幽幽睁开双眸,便见一头黑发的相柳在自己眼前。

他的嘴角噙着笑意,只是于防风邶不同,他看起来十分随意,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更加清爽。

小夭当即直起身来,一下将他搂住,将头埋在他怀里,“邶!”

相柳却并未给予回应,而是随口说道:“你若不想死,便赶快从这里下去,我可不想这院子里闹出人命来。”

小夭恍惚抬头,讪讪道:“哦。”

相柳翻身自己下了屋顶,而后浅笑着看小夭慢悠悠顺着梯子往下爬,“快点。”他道。

小夭尴尬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下到院子里,小夭才发现,相柳的穿着打扮不像邶,而更像之前在院门口拿菜的时候。

“宝柱?”她道。

却被相柳狠瞪了一眼。

这个名字的确不好听。

小夭怯生生地道:“那叫你什么?”

相柳道:“随你。”

小夭笑嘻嘻地,“柱子?”

相柳转身向着屋子走去,并不理她。

“宝儿?”小夭坏笑着道。

相柳依旧不理她。

“老荆?”小有从门口探出个头看着已在桌前坐下的相柳。

他的手上已出现了竹简。

小夭思索了片刻,“表哥?”

相柳看书的手顿住了,转头看向小夭。

小夭有些不确定,“表哥?”她又喊道。

相柳脸上表情出现了变化,带着一丝坏笑道,“表妹。”

小夭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麻,她居然觉得自己被他调戏了。

“不不不,我再想想,再想想。”她回过身道。

相柳的心情倒是不错,“你若反悔,这交易便不算数了,表妹!”

“别别别,”小夭冲进屋子里,“我认,我认还不行嘛?”她表情委屈。

相柳抓住她的手,小夭一下跌进了他怀里。

他低头看着小夭,眼神深邃,却不说话。

小夭记忆里的某个片段突然自脑海浮现,她仿佛又看到了防风邶。

她深深打量着他的眼眸,一棱一角都不曾变过。

小夭抬手,捧住他的脸,“你回来了?”

相柳的表情沉了下来,深情凝望道:“我回来了。”

先发到这吧。。。

自作孽不可活呀。。。

让我喘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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