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小夭瞥了他一眼,松开他手,转身走进了正堂。

正堂里,桑田儿正给人看着病,问着病人情况。她的对面是一个男子,也正给人号着脉,看得认真,颇有些桑甜儿的风范。

相柳抬腿迈进门槛,走到她身边道,“那是桑甜儿的大孙子,叫春子。这一群子孙中,只有他的天赋好一些,能耐得住性子学下医来。”

小夭闻言,也开始打量起这个春子来。

他的眉眼也许是像了自己的爹娘,但脸型像桑甜儿,嘴唇和鼻子更像串子一些。

小夭看着他,就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子孙,心中百味杂陈。

算来,她也可说是他曾祖母辈了。

小夭看着看着,竟笑出了泪来。

相柳替她擦了眼角一滴晶莹泪珠,“怎么,你这光是看着便已掉起泪来,难不成是想给人家做小?”

小夭眼神鄙夷,瞥了他一眼,“我是感慨罢了。”

相柳道:“有何感慨?”

小夭抬眸又看了他一眼,而后叹息道:“你自是不会明白的。”

相柳低头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他回味的,便又抬头看着小夭道:“那又如何?我对这回春堂又没什么感情,岂能明白你的心思?”

小夭看着堂中排队等候问诊的病人,和正忙着招呼的阿香,以及不远处药柜旁忙碌的中年男子道,“老天待我不薄,让我能回到这里,看到一切安好。”

相柳道:“你倒不用感谢老天,谢谢我便是了。”

小夭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是是是,都要谢谢你。”

相柳扬眉一笑,欣然接受道,“不必客气。”

阿香忙完一阵,抬头恰看到二人站在门口,便笑着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她问这话的时候并不看相柳,而是看着小夭。

小夭摇头,“不是不是。”说着她又从相柳手中接过了酒,递给阿香道:“我听说这家的酒不错,便去买了来,想送给你,聊表谢意。”

阿香却并未接过去,推辞道:“不用不用,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你不是已送过鹿肉,已经足够了。这酒就留着你们二人喝吧。”

说着,她还朝着小夭挤了挤眼。

小夭想,桑甜儿定然是同她说过些什么,脸上顿时一红,竟不知该说什么。

相柳将酒放到桌上,“既然是给你买的,你收着便是了,来日方长,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阿香见推辞不掉,便只好叹息道:“你们啊,就是太客气,叫我怎么好意思?”

桑甜儿已瞧见了这边动静,偷了个闲抬头同阿香说道:“叫你收着便收着,宝柱和幺娘又不是旁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春子也凑了个头过来,打量着小夭道:“这便是幺娘吗?宝柱,你可是藏得够深的,都不让人家出门。”

相柳笑道:“哪里是我不让她出门,是她自己害羞,不愿出门罢了。”

后院传来大剌剌的女声,听着应已有些年纪,“哪呢哪呢?幺娘在哪呢?”

相柳隔着衣袖悄悄戳着小夭的腰,小声问道,“你叫幺娘?”

小夭向他使着眼色,让他不要戳穿自己。

相柳笑看着她,转头对着后院道:“眠月婶婶,幺娘在这呢。”

眠月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子,探头寻找了一圈,方才见到站在隔栏后面的小夭和相柳。

她拍打着身上药草屑,又在屁股后面擦了擦手,这才凑到小夭身前,打量着她道:“这便是幺娘么?生得真是漂亮。”

说着,她又朝药柜那头唤道,“他爹,你快看看,宝柱家的小表妹,多好看。可比冬生那个未婚妻要强。”

药柜边正称着药材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朝着他们这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眠月笑道,“幺娘姑娘家住哪里?来这可还方便?”

小夭抬眸看了看相柳,见他满眼笑意,又转头对着眠月羞涩笑道,“家住得较远,所以打算多住几日,下月再回去。”

眠月闻言却摇头道,“这不过月余怎么够啊?那以后可要多来。”

小夭尴尬笑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阿香上前解围道,“娘,幺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能随随便便出来的?”

眠月一拍脑袋道:“看我这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幺娘姑娘,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小夭笑着回应,“不会,我喜欢眠月婶婶这样直爽的性子,和你亲近还来不及呢。”

相柳及时打断道,“既然礼已送到,我们便回去了,你们忙你们的。”

小夭跟着应和点头,没再说话。

她怕再说下去,不好收场。

桑甜儿出声道:“去吧去吧,我们这药气熏天的。你们也有自己的事,忙去吧。”

这话一箭双雕,有心攀谈的和无心再留的也都有了下脚的台阶。

“那回头再来玩,”眠月刚说完,又一拍手道,“不对,去家里玩,去家里好。”

小夭见她一惊一乍地,竟觉得十分亲切,甚有些安慰之感。

她若有个这样直来直去的儿媳妇,倒也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小夭向桑甜儿端正行了个礼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桑甜儿挥手道,“去吧去吧。”

出了回春堂,小夭依旧一步三回头,相柳不得不拨正她的脑袋,“你再这样看下去,我要何时才能到粮铺?”

小夭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勾住了他的手臂,将手指同他紧扣。“一眼望去,将近百年,我有一些留恋也是自然。”

相柳道:“于你而言,不过是人生一弹指间,算不得什么大事。”

小夭叹息,“但于他们而言,已是祖孙三代的血脉传承。”

相柳低头看她,“你若实在不舍,便是留下也无不可。”

小夭摇头,“我若留下,才是给他们招来祸害。如今他们日子安稳,我便也就放心了。”

相柳回头,看向前方,“你若喜欢,不如多去坐坐,说不定也能帮上些忙。”

小夭顿时来了精神,“对啊,我可以去帮着打打下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相柳闻言,交握的手紧了紧。小夭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度,抬眸看着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

粮铺里并无大事,不过是例行盘库。相柳查看了账本营收,并无错处,便同小夭往回走。

路上又经过玱玹的酒肆,相柳突然道:“你在信上写了什么?”

小夭顿时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相柳道:“你来此处还能是为了什么?”

小夭无言,相柳毕竟有着九个脑袋,她做了什么如何瞒得过他呢?

小夭道:“我在信里说,邶已身亡,但我神思疲累,无心回去面对一切。让哥哥允我一些时日,让我能在外游历,调整自己,待我想通了,自然便会回去。”

相柳已开屏障,不会有人听见,所以也并未打断她说话。

小夭继续道,“我还让他替我劝说父王,不用为我操心,亦莫要寻我。让他安抚赤水一族,待我归去,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相柳点头。

小夭问相柳道:“我昏过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你也从未同我讲过,但我大概猜测,应是丰隆下的手,当时只有他离我最近。若不得他允许,即便你要带我离开,也不好脱身。毕竟当日守卫众多,又有多名高手在,你若真要强行带我离开……”她说不下去了,她连想都不敢想,心已揪在了一起。

这个傻子,若真如此,他不死也要丢条命下来,不会只有一处重伤。

相柳握着小夭的手摸了摸她手背,道:“当日的确是丰隆下的手,也是他让我带你离去,让所有人莫要阻挠。”

小夭心中顿生愧疚。

相柳看着远处,眼神坚定,“但即便没有他,我也一样会带你走。”

小夭知道他说的定然不假,但终究是欠了人家,让她心上过意不去。毕竟丰隆也的确对她很好,即便是站在朋友角度,她也有愧于他。

人生大事,岂是儿戏?

相柳见她始终耿耿于怀,心中顿觉不快,相握的手也不再紧扣,他冷声道:“怎么,你放不下丰隆?”

小夭摇头,“我是在想,若我当时兑现诺言跟你离开,我们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相处?”

相柳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夭打量着他的脸道:“丰隆是否还会放你走?”

相柳鄙夷道,“他拦得住我?”

小夭道:“他不行,总有人可以,一个人不行,一群人总能拖住你。”

相柳又沉默了。

小夭道:“你对抗的不仅仅是一个赤水氏,还有高辛和轩辕。相柳,你当时可想清楚了?”

相柳垂首,轻扯嘴角,“我本就受世人所鄙夷,又何惧高辛与轩辕?这些年来,我岂不一直都在同他们抗争?”

小夭打断他道:“可你一人与一军不同,且军队之中,大多是平庸之辈,靠的不过是舍生忘死的勇气。皇亲、氏族,高手强者比比皆是,那都是以一敌万的能人,带着我,你如何逃脱?”

相柳胸中顿时气血上涌,眼眸瞬间变成红色。

小夭见状,瞬间松开了牵着他的手,连连后退了几步。

相柳见状,当即清醒过来。双眸中的猩红褪去,他的表情却依旧冷酷,“你不相信我?”

小夭见状,也是怒从中来,冲到他面前,瞪着他道:“我是在担心你,你这个脑子进了水的九头妖怪!”

说罢,她便气鼓鼓兀自走了。

相柳愣在原地,一时竟百感交集。

她从始至终想要问的都是他会如何,她自己显然已想得十分清楚。所以才会急着给玱玹送出信去,让玱玹不要来找他的麻烦。

若真要刨根问底,玱玹不见得查不出来。相柳就是防风邶。

想清楚这些,相柳急忙追上小夭,拉住她手道:“我一时气愤,并非有意。”

小夭见他模样,知道他已想清楚了,便佯装生气,撇头看着一边道:“道歉!”

相柳何时向人道过歉?自然是不愿意的。

小夭却不买账,“不道歉,你今晚就别吃饭了。”说着,她便甩开相柳的手,抬头挺胸继续朝前走去。

相柳不屑道:“不吃就不吃。”

小夭更生气了,一跺脚,回头指着他冷哼道:“你有种!”

相柳见状竟笑了起来,抬手拉住她指向他的手,将小夭拢到身边,“好,我认错,我不该凶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夭看着他笑嘻嘻讨饶的脸,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哭出来。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这样的日子便到头了。

日后再无法见到这样的他,她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可她很快又忍住了,即便只有一个月,也比一刻都不曾拥有要强得多。

小夭侧过身,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腰,“算你识相,今晚给你烤鱼吃。”

二人携手回了小屋,路上引来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有男也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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