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王叹了口气，问小夭道：“你是否已听说了些什么？”

小夭看着轩辕王道：“所以外爷也知道，只不过都瞒着我一个罢了？”

轩辕王也停下了筷子，“小夭，有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阻止，更不能凭某一个人的意志去行事。”

小夭听得懂，但她不能接受，“外爷，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玱玹一拍筷子道：“什么办法？难道还要我去向他下跪不成？”

小夭心头一惊，并不明白。

玱玹道：“你以为我为何会去高辛为质？”

小夭茫然，“为何？”

玱玹耐心解释道：“高辛富庶，即便是富有如涂山氏，在高辛也不过一较大氏族之财力，同蓐收那样的家底根本无法比拟。高辛盛产金银、铁器、青铜、玉石，我们大部分的材料皆源自于高辛。”

小夭不解，自从轩辕吞并神农国，幅员辽阔，又岂会缺少这些东西？

她虽没有说出口，玱玹却已开口为她解惑。

“轩辕虽幅员辽阔，但山脉资源却远不如高辛。仅仅青铜、铁器这一项，高辛便有足够实力拿捏轩辕。自我登基以来，高辛一再抬高物价，我轩辕尚武，武器制造、盔甲锻造却一再出现资源断裂，使我兵士物资不得保全。”

小夭眼中顿时清明。

玱玹道：“从前我还顾忌你在他护佑之下，尚能忍耐。一再派人调解，但他却不闻不问，默认国内商人一切行为，欺我太甚。”

玱玹说着，看向小夭道：“你以为他这温柔帝王是如何得名？一个能平定五王之乱的君王，若说他没有一些雷霆手段，如何能够做到？但他对内使用怀柔之策，对外态度强硬，专横跋扈。你从不干涉政事，自然不知其中原委。”

小夭颔首。

玱玹道：“如今他既已将你舍弃，我又何必再与他周旋？今日我与你交个底，我早已做好了攻打高辛之策，若非他一意孤行将你逐出氏族，为天下所诟病，我断不会如此迅速，毫不顾及师徒之情。”

小夭不禁黯然，一切竟又是因她而起。

轩辕王又叹道，“小夭，这便是帝王之战，非你一人可以阻挠，也并非全是因你而起。你切勿自怨自艾，坏了身体。”

小夭点头，讪讪而语，“外爷，我知道。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只是恰好压在了这个导火索上。”

轩辕王拍了拍她手背，“你明白就好。”

玱玹道：“我让所有人都瞒着你，并非有意，而是念及你对他养育之情，尚有一丝感恩，未免你两难，所以封锁了所有消息。但聪明如你，竟已发觉，我也便不再瞒你。”

小夭垂首，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言语。

半晌后，她道：“哥哥，外爷，我已明白，为今之计，我只要做好我本分之事，其他非我所及。”

玱玹同轩辕王皆是赞同。

饭后，玱玹便匆匆赶回紫金宫，他有太多事要去处理。

小夭站在窗前，遥望着灯火通明的紫金宫，若有所思。

轩辕王走到她身侧道：“小夭，你可知我为何会将王位禅让于玱玹？”

小夭摇头。

轩辕王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在泽州问玱玹和德岩的问题？”

小夭回道：“记得。当时外爷让哥哥和德岩舅舅回答如何治理中原的问题，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外爷是如何打算的，心中都十分惊恐。”

轩辕王浅笑道：“那时你们都还小，对于未知的危险心存恐惧，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玱玹的应对却让我十分满意，他平稳有序，回答条理清晰，让我甚感安慰。”

小夭问道：“外爷就是凭那次的哥哥和舅舅的回答，确定王位继承的，对吗？”

轩辕王颔首道，“正是。”说着，他娓娓道来，“虽然我一直对玱玹不管不顾，但他毕竟是我和你外祖母唯一的孙子，是轩辕氏嫡系一脉的唯一继承人，若论传承，自然是要落到他的头上。但若他的表现不能让我满意，我也终会将他舍弃。”

小夭不禁为玱玹捏了一把汗，幸而他步步为营，不曾有半分差错。如今看来，玱玹得到王位也并非全靠运气。

想到这里，小夭也不禁感叹道：“而今听外爷这么一说，我也终于是明白了。哥哥当日说，止战之殇，源于杀伐果断，我原本以为这是他用来奉承外爷所言，但如今看来，也定然是他心中所想。”

轩辕王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不错。我当时也是为他这句所触动，能发出此言，就说明他不仅有仁善之心，也有杀伐之决。”说完，他看着窗外幽幽叹气，“他不仅像你外祖母，也很像我。”

“一个帝王，若只顾眼前，而看不到长远，那他的国运也定然不会昌盛。玱玹心怀天下，而不仅仅局限于眼前的疆域，他能想到未来，而不仅仅是眼前的局势。”

小夭又想到当年玱玹说的，行天下令。原来他那时便已惦记上了高辛，他要的不仅仅是轩辕。

轩辕王又叹道：“这一点，德岩远不及他。”

小夭赞同点头。德岩想到的只是如何哄着那些轩辕氏族为他效命，根本看不到更多的局势。

轩辕王又看向小夭道：“少昊此人，心机深重，却不见得没有情义。他之所以将你剔出高辛王室，想来也是预见与轩辕迟早会有一战，避免你为难。”

小夭心中更加难受，她道：“父王对我从来关爱，即便为天下所指也毅然维护着我。是我主动提出要退出高辛族谱，求父王收回我王姬荣耀。如今看来，倒也算是没有让父王为难。”

轩辕王眼中满是欣慰，“小夭，你虽流落民间，却从未失我王室尊严，这一点，你做得比玱玹还要好。”

小夭虽有欣喜，却并不觉得开心。

轩辕王转身，坐到案前，“小夭，你如今有何打算？”

小夭随着轩辕王落座，“我如今只想做好眼前事，编纂好《本草经注》，其他的，还未考虑。”

轩辕王道：“你若有心，便去劝劝阿念。”

小夭闻言，抬起头来，“为何？”

轩辕王叹息道：“阿念本就心系玱玹，如今高辛同轩辕纷争四起，阿念夹杂其中，定然难以为继。她性格泼辣，容易走上极端，你不如抽空去看看她，以示劝慰。”

小夭顿时提起精神，扒在案上问道，“可以吗？哥哥会放我出去吗？”

轩辕王道：“有何不可？难不成他还会怕你背叛他不成？”

小夭连忙摇头，“我绝不会背叛哥哥。”

轩辕王承诺道：“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我会同玱玹商议，暗中放你回高辛，同时安排人手，护你周全。但你要谨记，见了阿念，切不可逗留太久，被人发现，于你、于阿念都没有好处。”

小夭点头，“是，小夭牢记外爷叮嘱。”

小夭去高辛的那天，神农山雷声大作，大雨瓢泼，却不曾伤及小夭的云辇分毫。

为了护她周全，玱玹更是派了一队暗卫跟随。

小夭到了神农山，落脚在龙骨狱外。海浪翻滚，即便是炎热的夏季，也依旧寒风阵阵。

阿念在蓐收的陪同下出现在山崖之上，一脸的倔强。

小夭见到阿念，满心欢喜，却又很快被悲伤所笼罩。

阿念瘦了，也憔悴了，哪里还有从前糯米团子的娇俏模样。

小夭心疼坏了。

她上前牵起阿念的手，阿念却挣扎着不让她碰。

小夭道：“阿念，我是姐姐。”

阿念却十分排斥，“你不是我姐姐，你如今是轩辕的西陵瑶，与我高辛势同水火。”

小夭满是歉意，“对不起阿念，我没能及时给你回信。”

阿念似乎被说看穿了心思，双眸之中尽是委屈。

小夭道：“阿念，我知道你无人诉说，一定给我写了许多的信。但是轩辕同高辛开战在即，这些信件根本到不了我手里。”

阿念抬起头来，强忍眼泪看着她，“是哥哥不让你看吗？”

小夭摇头，“也并不全是。”

阿念又道：“那是爷爷吗？”

小夭叹息，“阿念，他们不仅是我们的亲人，也是一国的脊柱，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阿念挤出了眼泪，“哥哥果然不要我了。”

小夭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阿念，哥哥不是不要你，他也是迫不得已，否则也不会让我来找你。”

阿念抬眸看向小夭，“是哥哥让你来找我的？”

小夭重重点头，“哥哥怕你会多想，所以让我来劝劝你。阿念，哥哥对你的关心从不比我少，若是可以，他也定然希望你能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阿念将信将疑，“真的吗？”

小夭笑道，“当然是真的，难道哥哥从前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阿念摇着头，晶莹的泪珠随之洒落，“我不曾忘记。”但很快她便又落寞，“但哥哥同父王宣战，如今丰隆已攻下两城，兵将死伤无数，朝堂之上骂声一片。他们说，父王养了头白眼狼。”

她说着，又大哭起来。

小夭抱紧她道，“我的好阿念，你的世界过于单纯，理解不了他们的心机和盘算。但你要相信，父王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哥哥也是爱你的。哥哥一定不会让人伤害你，”她说着，定定看向阿念，“但你不能自己伤害自己。”

阿念仿佛被看穿了心事，哭得更大声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玱玹要跟高辛王打起来，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牺牲和抢夺，为什么朝堂之上皆是声讨的声音。

不论是父王，还是哥哥，她都不希望听到他们被讨伐的声音。她仿佛一个被撕扯着的人，两边为难，却又力所不及。

小夭道：“阿念，战争终将会过去，不论是父王胜利，还是哥哥胜利，他们都会爱你，都会保护你。”

阿念却是摇头，她不是不明白战争的残酷，“可是，不论是父王胜利，亦或是哥哥胜利，我都将会失去他们中的一个。可是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哪一个我都不希望失去，哪一个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

小夭只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拍打她的背，给予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