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找到了轩辕王，轩辕王近来也不再悠闲，他似乎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小夭有些好奇，便问道，“外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也开始操持政务了？”

轩辕王见是她来，抬手招呼她坐下，“你来得正好，我正巧有事同你商议。”

小夭在轩辕王身旁坐下，“何事？”

轩辕王道：“玱玹有意亲自领兵，上阵杀敌，以鼓舞士气，振作精神。我不放心，想问问你是否愿意随军，毕竟你的医术如今已算高明，有你在旁，定可保他性命。”

小夭闻言，愣愣出神，她还有事要做，若是随军起伐，势必有所拖延。

于是她对轩辕王道：“此事倒也无不可。《本草经注》编纂一事毕竟有鄞和多位医师药师在，想来我也不用担心。但我近来有一事还未处理，不知王师何事开跋？”

轩辕王抬起头来，深深看向小夭，“事有缓急，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想来你此次心中定然存了怨气。玱玹亲征自然需要做不少准备，暂时还未起行，你还有时间去办你自己的事情。”

小夭合掌道：“有外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轩辕王又低下头启看公文，“你啊，终究是难掩小孩子心性，睚眦必报。”

小夭道：“不好吗？”

轩辕王摇头，“我很喜欢。”

小夭原本是想循序渐进，毕竟馨悦乃是国之王后，地位非凡，影响甚大。

但如今事有缓急，她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有轩辕王和玱玹兜底，她横竖也就落个刁蛮骄纵的名声。

反正她的名声本就不好，再加这一条，叶柄无所谓。

赤宸的女儿，要什么贤良淑德，温顺恭谨？

小夭征得轩辕王同意，派他身边的侍者将馨悦召上了小月顶，馨悦心中本就忐忑，上山的路上，步履蹒跚，走得格外缓慢。

小夭站在山上一块凸起的崖壁上，垂眸看着她，眼中满是讥讽。

她突然朝下喊道：“馨悦！”

馨悦闻言惊恐抬眸，这是小夭的声音！

直到看清崖上那个披散着长发的绿色身影，馨悦才恍如泰山压顶，惊惧难言，顺势跌落地面，险些坠下台阶。

她惶惶后退，口中惊叫连连，“鬼，鬼，鬼。”

小夭倒是十分满意，脸上笑意更浓，她奸笑着，抬手拉开弓箭。

流影化出薄雾，自她指尖飞速而去，化作一头滔天巨兽，张口便要吞噬馨悦同她身边侍女。

但小夭并未打算要她性命，于是流影在贴近馨悦的时候顿时化为乌有。

馨悦惊恐万分，已发不出声音，所幸她自幼便受着严苛的教养，否则也定当同身旁侍女一般，身体失禁，狼狈不堪。

小夭在崖上冷冷看着，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红唇轻启，她道：“做贼，心虚。”说罢，她又对着身后道：“去，将王后娘娘接上山来，外爷说了，王后娘娘受了惊吓，需要静心调养，将她带去小屋，我亲自给她调理。”

她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排侍从，皆是轩辕王的人，该怎么做早已交待清楚，小夭吩咐之后，他们便从容有序，向着山下而去。

馨悦被关在了小月顶，轩辕王平日劳作休息的小屋里。

屋内简陋，不过一张软塌，几本闲书。

馨悦本就受了惊吓，惶恐不安，置身何地也无暇顾及。她瑟瑟发抖，还停留在见到小夭的惊吓中。

披头散发的小夭，背着光，脸上是阴沉的笑容，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放出更恐怖的恶鬼前来向她索命。

馨悦自从做了皇后，做的事情并不少，也不怕报复。

她是皇后，凤气笼罩，无人敢僭越半步。

但她却害怕小夭，因为小夭无欲无求，她身上的浩然正气，远远盖过她身上沾染的帝王之气。

何况，小夭本就生在皇家，又一直伴在两位帝王左右，她身上的气势定然要比馨悦足。

人做的事情越多，对许多报应之说便更为信服。

馨悦相信，小夭就是她的报应。

能从海涡流中爬回来的，必定是极其恐怖的怨鬼。

馨悦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对玱玹的敬畏，因为她知道玱玹心里还有顾虑，他会顾及丰隆，丰隆此刻是一军之将，他需要依仗丰隆。

但小夭是个没有章法的人，她所在意的除了玱玹，馨悦再想不到其他人。

门开了。

一道人影从门外缓缓走入。

她背着阳光，头发干干净净盘在头顶，用一根极为简朴的簪子簪着。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馨悦，“王后娘娘，你为何要在那里待着，过来啊，来我这边，这边亮堂。”

馨悦听着她的话，更觉恐怖。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她颤抖着问道。

小夭笑了，“娘娘，您觉得呢？”

馨悦将她打量，她身后有阳光暖暖落在衣衫上，她的头发整齐，纹丝不乱，有山风吹来，馨悦闻得见她身上淡淡的药效，看得到她在风中浮动的轻盈衣角。

“你是人！”馨悦坚定地道。

小夭是人，她就不用害怕，人有弱点，而鬼没有。

小夭是人，她就可以壮起胆子，不用再畏畏缩缩。

馨悦站了起来，缓缓摆出她王后的架子，“你为何要将我困在这里？”

小夭依旧带笑，“娘娘病了，我给娘娘诊治。”

馨悦道：“本宫没病，何须你诊治？”

小夭向着馨悦走近，脸上始终带着诡异的微笑，“娘娘，您得的是心病，自己自然是感觉不出来的。”

馨悦拂袖道：“胡说，本宫何来心病？”

小夭大笑道，“你看你，我还没怎么给你看呢，自己就先急了。娘娘，您还说您没病？”

馨悦瞪着她，“我若真有病，也无须你来诊治。本宫备有医官，自当为我诊护。”

小夭摇头，“他们，哪里及得上我啊？”

馨悦知道她能活着回来，并找上门来，自然是已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只要一口咬死，她便无法奈何得了她。

就知道阿念那个蠢货做不好事，却没想到这样没用。

馨悦道：“既然是要替我诊治，为何不去我的宫里，反而将我带来这种腌臜地方？”

“腌臜？”小夭大笑着道，“这里可是外爷常居的地方，能让你来此，已算是厚待，你竟还嫌弃？”

她说完，笑容突然褪去，一脸冷漠道：“你配吗？”

馨悦从未见过小夭的这副面孔，转换得如此快速且诡异，她不敢说话。

小夭又向着馨悦走近了几步，将她逼至角落。

她打量着馨悦的脸，缓缓抬手，“许久不曾见你，如今这副皮囊倒是养得精致。”

馨悦见她的手向着自己的脸而来，急忙避开道：“你要做什么？”

小夭却一把捏住她下巴，冷眸打量着她的脸，“我想看看你这副好看的皮囊下，藏的到底是副什么样的面孔。究竟还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馨悦.......”说着，她突然用力，将馨悦压在了墙上，逼视着馨悦的眼道：“还是说，你从来都是如此歹毒，只是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纯良姿态，让我对你放松了警惕？”

馨悦灵力不弱，但此刻却丝毫发不出力来，她急得双眸通红，“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夭垂眸打量着馨悦抓着她的手，“哦，忘了跟你说，我的箭有毒，不过我对你倒是还存着些从前的情谊，所以不过是一些让你灵力尽失的药罢了，并不伤身。”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听在馨悦耳朵里却犹如滔天巨浪，翻涌不断。

此刻的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听凭小夭处置。

馨悦原本还存着傲意的双眸中顿生恐惧，“你要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你放了我。”

可任她如何挣扎，小夭的手却仿佛是钳制的利器，压得她不得动弹。

“嗯……”小夭又道：“我还忘了告诉你，我还给你加了点化骨散，你难道不觉得浑身无力吗？”

这样一说，馨悦更觉惊恐，“你，你是个恶魔！”

小夭却笑了，“那也要多谢你，我本来不想如此的，只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露出本来面目。”说着，她又收敛了笑容，“如何？我这副面孔，你看着可还顺意？”

馨悦挣扎着没有说话，只瞪着小夭，瞪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小夭道：“我现在的这副面孔，是否跟你的脸更贴切一些？毕竟，你才是真正的魔鬼，不是吗？”

她的语气轻佻，听起来竟让人毛骨悚然。

馨悦哭了起来，“我没做，我什么是都没做，你放开我！”

小夭突然松开了手，馨悦的下巴一松，整个人都得到了缓解，她蹲到了地上，捧着自己的脸，瞪着小夭，说不出话来。

小夭依旧居高临下地站着，双眸之中满是寒光，冷若冰霜。

“你若是对我有怨，便对着我一个人来，我随时奉陪，是生是死，我们论个高低。但你实在不该去招惹阿念，她本性纯真，经不起人挑拨，也并未经历过太多人世繁杂，不懂得分辨是非。你要尊享王后的无上荣耀，便应好好做你的一国之母，其他的，即便再有渴望，也当以此为责。你哥哥都懂得取舍，你明明那样聪明，为何到如今都看不清楚？”

小夭说着，又蹲了下来，满是怜悯地看着馨悦道：“我原以为，你只是因为嫉妒，所以才在宫中搅动风云，但如今看来，你不但贪心，还很蠢。”

小夭叹息着道：“长出来的聪明，毕竟不是真的聪明。你哥哥告诉了你那么多生存的道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说着，她便起身，准备离去。

馨悦一把抓住她裙角，“不可能，你没有证据，你不能将我幽禁。”

小夭幽幽回眸，“我需要证据吗？我难道就不是证据吗？”

馨悦疯笑道，“你这赤宸之女，本就受众人所不耻，你说的话，即便玱玹信，爷爷信，但臣民不信，有何用？我乃一国王后，赤水族族长之妹，你对我滥用私刑，可有想过后果？”

小夭抽回被她拽住的裙角，“我一个赤宸之女，想对你用刑就用刑了，我难道还要祭拜神农，得他旨意吗？”

说罢，小夭便拂袖而去，徒留馨悦在身后吼叫，“小夭，你敌不过悠悠众口，敌不过氏族之力，你能奈我何？”

屋门缓缓关上，小夭清了清耳朵，对着看守在门外的一众人道：“将这声音封了，免得影响医师药师门修缮《经注》。”

众人听令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