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家

顺德七年,扬州城,莲韵楼。

谢深随意地躺在软榻上,衣服也杂乱地丢在了地上,香炉飘飘,琴声婉转,琵琶阵阵传入耳内。

刚睡醒,看见地上一片狼藉,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隔着屏风的弹琴者,见谢深有了动静,把事先准备好的莲子汤端了进去。

女子扭着细腰,粉色纱衣衬的婉转动人,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世子,请喝。”女子说道。

她的声音是江南的吴侬软语,温柔却又带着勾子,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谢深瞥了一眼碗里的东西,淡淡说:“不喝,端下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女人脸上显露出尴尬之色,刚想准备劝说,没想到谢深继续言:“你也下去吧。”,女人有些不甘,但只欠了欠身,离开了厢房。

等对方离开,谢深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窗前推开木窗,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微卷的头发被风吹起,托着脸望着远方。

他这次是偷偷跑来扬州耍,他天性就爱玩,偏偏他是晋安王的嫡长子,诺大的王府将来由他继承,重任在肩,压到喘不过气。曾经,他只敢跟家人赌气跑到邺都的一家小酒馆里过夜,如今,胆子肥了,孤身一人跑来扬州,尝尝喝花酒的滋味。

谢深俯视楼下热闹的街市,就看着,没有其他动作。

木门被推开,谢深顺势看过去,就见他的护卫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谢深有些不悦,推上窗户,环胸注视。

护卫拱手,没有在意谢深的情绪,低声道:“世子,王爷病重,王妃让您速回邺都......”

谢深原本挂着的笑突然就沉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护卫,僵硬地说道:“不是,靳熄你...你说什么?我爹怎么了?”

名叫靳熄的护卫把头埋得更低了:“王爷...他病重,王妃让您速回邺都......”

谢深越过他,拿上地上的衣服,迅速地套上,推开木门,磕磕撞撞地跑下楼,喊道:“还不过来!”

谢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达了邺都,他只记得自己没有休息一刻,用了最快速度赶回晋安府,可到时,晋安王只剩一口气了。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踌躇许久,低着头,他穿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王府里的人一改往日的雍容华贵,就连平日里最傲,头抬得最高的郡主,此时也是一身素衣,就连曾经被谢深吐槽过亮得晃眼的饰品手镯这时候也没戴上了。

晋安王子嗣稀薄,谢深是嫡长子,下面有一个嫡出妹妹叫谢浅,上面有个名义上的哥哥,是晋安王收养的,视如己出。妹妹如今还未及笄,哥哥一直看不起自己,自己若进了朝堂,这个家可能真的就散了...

谢浅走到谢深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哥,你怎么不进去?”

谢深抬头,眼眸暗淡,回答:“父亲怎么样了?”

谢浅摇了摇头。

谢浅跟谢深长得很像,特别是眉眼处,含情脉脉,很勾人。

寝殿内医官们如一座厚墙,堵在床边,王妃坐在一边,手紧紧攥着佛珠,眼泪滑过脸庞。门外,是欣赏晋安王的学子,学子们站在台阶下,你一句我一句,小声讨论着,谢深随意听了两句,突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正是他的义兄——姚崇。

姚崇在文学方面掀起了一点小波澜,学子们皆向他行礼,可惜姚崇现在兴致不高,敷衍两句就朝寝殿走来,谢深立即翻了个白眼,迈进了寝殿。

谢深一直瞧不起姚崇,姚崇也看不惯谢深,谢深嫌弃姚崇一股子清高味,姚崇嫌弃谢深一身**/丝气,总之,两人谁也看不得谁。

王妃见谢深进来,收起了佛珠,整理了一下自己。医官们便立即退出去了。

“早就见着你了,一直不进来,为何?”王妃说道,语气严肃,谢深不敢直视她,王妃继续道:“是怕,还是愧疚?堂堂一世子,跟群败类厮混在一起,跑去扬州寻花问柳,丝毫不管府中之事,胆子大了!”

谢深立刻跪下,低着头,默不作声。

谢浅在一旁被吓得不敢大声喘气。

王妃看着谢深就来气,想打又不忍心,只好踹了他一脚,拂袖走到椅子边坐下,拧眉“啧”了声:“跪跪跪,还没骂你就开始跪了?快起来给我倒水!”

谢深慢吞吞起来,小心翼翼地给王妃到了水泡了茶。

姚崇敲了敲门,引人看去。姚崇朝王妃跟前拱手,王妃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他一身轻纱,眉目俊朗,如清风晓月,视线往谢深那一瞥,看见谢深吊儿郎当地站在那,立即收回视线。

眼不见,心不烦。

“义母,义父怎么样了?”姚崇询问。

王妃搁了茶盏,说:“王爷这病来势汹汹,得病者如恶虫啃咬,总之没多久了,我想让他走得安祥点,今天可能就是最后一天了......”

谢深顺势看过去,晋安王已经不行了,脸色发紫,表情似乎很痛苦,呼吸变得很艰难,自己心里越发愧疚。

姚崇想说但又咽了回去,他认为晋安王命不该绝,可看到如此情形,此话说不出口。

王妃的侍女琅姝出声:“王妃乏了,奴婢先带王妃下去,告辞。”

随后,琅姝扶着晋安王妃离开了,谢深觉得这一切来得都太快了,明明离开邺都的时候父亲还身子硬朗,短短几日,父亲躺在床上,生死不如。母亲的背影也憔悴了许多,白发源源不断地冒出,脸上遮不住的憔悴。

谢浅见母亲离场,自己也不想多留,随便编了个理由离开。

现在只剩谢深、姚崇和晋安王。

“世子这是去哪**去了,父亲这么重的病竟不知晓?”姚崇的话颇为讥讽。

谢深许久才回话:“你不都知道了吗?还来反问我?”

谢深还是跟往常一样,跟姚崇呛了起来,他这十七年养尊处优,受过最大的打击也就是自己养的小兔死去,这次的打击已经打的他不知所措。

姚崇听谢深这么一说,也就懒得理他,问道:“父亲这病你知道吗?”

谢深回答:“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

谢深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秒泪就这么流下来了。

谢深道:“姚崇,你能离开这吗?我想和我的父亲聊聊,顺便把门前的那些人也带走吧。”

姚崇点了点头,出门时,把门也关上了,不一会儿,外面的嘈杂声也停止了。

谢深忍不住了,踉跄地跑到晋安王的床边,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谢深嗓子已经哑了,他是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的向父亲道歉,求得父亲原谅。他像一个走投无路的野兽,声线暗哑,在那无能狂怒,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渲染了整个夜色的悲凉......

顺德七年,七月,晋安王薨逝,享年四十八岁......

街市跟往常一样,依旧热闹。

天色昏暗,乌云压城,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偌大的王府挂满白条,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谢深穿着麻衣站于棺材边,神色麻木。

谢深就站在那,即使穿着最素的衣裳也遮不住身上的清冷与矜贵,丹凤眼一瞥,随意又懒散。很多吊唁者没有见过这位新上任的晋安王,倒是听过不少艳闻,如今借此机会看看。

虽市井说谢深跟纨绔无异,胸无半分点墨,曾被评上邺都城中最不想嫁的郎君榜榜首,但今日众人一见纷纷不信了,他长得太乖了。

皇城中的贵胄皆来吊唁,府中上下忙活不停,谢浅见谢深站在那如木头一样,招呼完客人便走过去。

“哥,休息一下吧,站了这么久。”谢浅说。

谢深抬眸,强颜欢笑道:“好,我去外面走走,娘怎么样了?”

“她说不喜欢人这么多,让琅姝姐带她回屋了。”

谢深“嗯”了声,随后走出了门。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心绪乱飞。

脑海里浮现出曾今父亲带着自己的玩耍的场景,自己为什么从没注意过父亲有这类型的病,是自己太贪玩了吗?一定是吧,是不是自己把父亲气的?也是吧。

一阵喧闹声把他的思绪带回,他看向右前方,百花街上来了一个军队。

“驾——”马蹄声阵阵,一袭戎装的少年持长枪从谢深面前经过,打乱了谢深的思绪,往后看,身后跟着的是凯旋将士们......

谢深仔细看向军旗,风磬二字高高挂起,谢深来了点兴趣,这个军队是西北的常驻军,一支轻骑,人少但总能以少胜多,带头的据说是一名年轻人。

带头的那位叫什么来着?谢深想着。

“诶,那不祁小将军嘛,长得真好看!”吊完唁的客人走出,推了推旁边的人。

对方回答:“是啊是啊,好帅!。”

“为什么祁将军没来啊?派的是小的?”

“管他呢。”

“诶我听说,这个小将军是入都为质呢,树大招风啊!”

“害。”

有人为他的容貌感到开心,有人为他入都为质感到惋惜。

祁小将军,谢深在脑海里搜寻有关这人的消息,许久,想起来了。祁麟,那个难得的战术天才,气运之子,传说只要他带兵,此战必定大捷。

年轻将军踏马归来,神情淡淡,右手玩弄着缰绳,街市上的百姓纷纷站在两边,欣赏着这位将军。

“祁麟,旁边就是晋安王府了。”

在祁麟后边的一位战士骑到他旁边,小声说道。

祁麟看向晋安王府,正巧看见了准备回去的谢深,冷淡的神情刹那间有了情绪,但看见牌匾上挂着的白条,嘴角刚挂上的笑又逐渐消失殆尽。

“我们得快点了,等下要面圣。”

“是!”

文中有一段我要做出解释,“这个位置太高了,谢深不配!”这一句不是说谢深不配哈,只是说当时他的心态算是一个低谷时期,自贬哈哈哈。谢深和祁麟不是Bking,都不是哈,可能后期会有点少年轻狂。

感谢各位的支持,送朵小花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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