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炊烟袅袅，车子在路上稳稳行驶着。

赵洛芷目视前方路况，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叶思菡老实乖巧的坐着，不知道赵洛芷在想什么，也不敢贸然打扰。

“思菡，你想吃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赵洛芷歪头看她。

叶思菡摆摆手：“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的，”赵洛芷浅浅一笑，“家里没什么储粮了，只能先在外面吃。”

看赵洛芷状态无恙，好似可以应对得了，自己执拗跟着，她还要顾忌自己，好像自己不跟着更好一些？这样是不是可以给她省去一些麻烦呢？

叶思菡这么想着，于是说：“老师，要不你前面停车，我还是打车回家吧。”

赵洛芷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叶思菡咧嘴笑笑：“我是想着你心情不好，想陪陪你的，除了这一点，我好像做不了别的……”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小，透着一股挫败感，突然的，叶思菡又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赵老师，看得出你状态还好，应该没什么事吧，所以，我、我……”

赵洛芷了然，同时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又漫起一丝丝心疼，这孩子，人不大，却总是善解人意，为别人着想。

高中时这样，现在依然这样。

“你呀，”赵洛芷叹息一声，却不知道怎么说她，只好道，“来都来了，明天再回家吧，你不是说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和我聊聊天嘛，再说，我也想和你聊聊天。”

干净的眸子绽放出异样的光彩：“真的？”

“当然啦，”赵洛芷温婉浅笑，末了，又说，“思菡，你为我做的很多了，我都知道，谢谢你。”

“啊？”叶思菡惊疑的瞪大了眼，“什么？”

“没什么，”赵洛芷笑笑，“小笨蛋。”

“我才不笨呢……”叶思菡小声嘀咕，低眉垂眸遮掩了羞红的脸。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赵洛芷驱车带着叶思菡来到另一家小区。

“进来呀。”

叶思菡乖巧地跟在身后，进了屋子，下意识的东张西望的打量了一下。

简约温馨的装修，墙上只有赵洛芷的个人写真照，一看就是一个人生活的场景。

赵洛芷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领她进了书房：“我们真的得抓紧开工了，不然今晚又要熬夜了。”

“好啊。”叶思菡乖乖的点头。

夜色深沉，星河寥落。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赵洛芷刷刷的批卷声和叶思菡鼠标键盘“啪啪”的声响。

叶思菡专心的修着图，目光偶尔穿过电脑缝隙看向赵洛芷。

赵洛芷一身浅樱色慵懒家居服，微卷的长发随意束着，尽管是在家里，但她依然坐的端庄，时而蹙眉、时而浅笑，然后笔灵活的在试卷上圈画。

多么美好的一幅图画，如果一直可以这样多好，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

叶思菡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十一点多，赵洛芷才放下笔，合上一沓卷子，神色多了一丝疲倦。

她抬头看向叶思菡，细语温柔：“思菡，你怎么样了？”

叶思菡猛然抬头：“我都弄好了，已经发给陈老师了。”

话音刚落，陈晓琪的电话就打来了。

“思菡，辛苦啦！拍的很棒，修的很棒，整理的也很棒！”陈晓琪的声音很欢快。

“陈老师，你满意就好，不满意我再修。”叶思菡笑着说。

陈晓琪又夸了几句，反复地说：“思菡，有时间一定请你吃饭哈！你下次回A市要记得联系我啊！”

叶思菡连连应着，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思菡，洗漱休息吧，你先穿我的睡衣。”叶思菡一转身，身后的赵洛芷递上一套米白色棉质睡衣。

“啊……”叶思菡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颤颤的接下了。

叶思菡洗漱完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老师，我好了，你也快点洗漱休息吧。”

“好啊，客卧帮你收拾好了。”赵洛芷低着头在整理茶几上散落的资料，没有抬头。

尽管如此，叶思菡还是细心的听出了她声音的异常，略带哽咽。

她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语气关切：“老师，你怎么了？”

赵洛芷这才抬头，笑笑：“我没事儿。”

眼眶都红了，还没事儿？

叶思菡更急了，她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老师，你、你不要难过，大不了就离婚嘛，你这样的好，明明是黄先生不懂得珍惜，这不是你的错，老师，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难过了……”

赵洛芷一愣，方才接到家人的电话，赵家这方的、黄家那边的，大概是听说了离婚的事儿。

没有人问她什么想法，也没有听她的委屈，只一个劲的劝她，不能离婚。

“雅栀，婚姻是需要两个人经营的……”

“雅栀，人谁能不犯错误，阿琛一时糊涂，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再说了，你们十几年的感情了，还能说算就算吗……”

“雅栀，你以后也不要一味忙于工作，也要照顾一下家里嘛。”

赵洛芷不知道黄琛和家里人说了什么。

这件事明明是对方的错，现在所有人都来劝她要大度、要体谅，甚至还暗戳戳的说她不顾家、性冷漠。

黄琛的背叛，工作的压力，任是赵洛芷再坚强，也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眶、落了泪。

“老师……”看到赵洛芷柔弱委屈的模样，叶思菡心疼极了，她轻轻地抱住她，想给她一些安慰。

赵洛芷靠在她的肩上，忍不住“呜呜”的轻声啜泣起来。

叶思菡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着心里糟糕的情绪。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室内。

赵洛芷睁开眼，揉揉发疼的脑袋，看到环境，一瞬间的愣神。

她记得昨晚情绪控制不住，抱着叶思菡哭了好久，后来累的睡着了，怎么回的房间已经不记得。

一时又有些诧异，人前，她一向很坚强，再糟糕的情绪也不外露。

但是每次在叶思菡面前，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好的、坏的情绪总会自然地表露出来。

来到客厅，想倒杯水，这才发现叶思菡睡在沙发上。

大概也是听到声响，睡眠浅的叶思菡立刻醒了。

“怎么不回房间睡？”

叶思菡抿抿嘴：“怕你昨晚有事，我在房间听不到。”

赵洛芷心里一颤，似乎有清风徐徐拂过心间。

“老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儿了，昨晚……不好意思了……”想到在学生面前失态，尽管这个学生已经长大，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老师，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就笑，不高兴的时候就哭，这很正常嘛，再说了，反正脏的也是你的衣服，嘻嘻。”叶思菡开着玩笑，希望气氛轻松一些，这样赵洛芷也能开心一些。

赵洛芷一怔，这才看向叶思菡，发现她睡衣胸前湿了一大片，虽然已经干了，但依然留下了痕迹。

脸不自然的红了红，这下只觉得更尴尬了。

“我昨晚怎么回房间了……？”

“我抱你进去的啊！”叶思菡说的理所当然。

“你……？”

望着赵洛芷怀疑探究的目光，叶思菡登时不乐意了：“老师，你不相信我？我很有力气的，好不好？不信我抱你试试？”

说着就要去实践。

赵洛芷连连倒退两步，宠溺笑：“相信你啦。——早餐吃什么？我去做点。”

叶思菡歪头一想：“老师，我不挑食啊，要是麻烦的话，我们出去吃小笼包吧。”

“也可以的。”

“那我去换衣服啦！”叶思菡说完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

望着叶思菡修长的身影，年轻、热情、朝气，这样的阳光与美好。

如果，她们不是师生、如果她们不是同性，那……

赵洛芷心微微疼了一下。

思绪有些涣散起来。

叶思菡品学兼优，没有老师不喜欢，她当然也喜欢。

一直以来，她就觉得这种喜欢就是纯粹的、干净的。

直到叶思菡高三那年。

学校为高三学生举行了成人礼，典礼结束，现场很是热烈。

家长、老师都因为学生的抒情信而感动的抹眼泪。

拥抱环节，大家眼角挂着泪水，脸上却绽放着温暖的笑意。

“赵老师，谢谢您！高中有您真好！”戚薇薇紧紧抱着她，“谢谢您让我做语文课代表，我一定不会忘了您。”

赵洛芷浅笑着拍了怕她的肩。

戚薇薇突然亲了一下赵洛芷的侧脸：“老师，谢谢您。”

赵洛芷一瞬间的怔愣，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赵老师，”叶思菡也紧紧抱住她，“谢谢你，不管我将来在哪里，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的。”

因着这句话，赵洛芷突然难过起来。

她只带了叶思菡高一这一年，然后却常常在新的教室、旧的座位不受控制的寻找那熟悉的身影，那灿烂的笑意。

每每看到没有那人，心里又不禁一阵怅然。

也许，每个老师带的第一批学生，感情都会这么深厚吧。

曾经，她这么想。

如今，叶思菡却说，“不管将来在哪里”，是啊，刚过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没多少日子，她就走了，彻底离开这座校园，她们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后会无期。

这四个字只是浅浅的浮现在脑海，赵洛芷便觉得难以呼吸了。

心口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喘不上起来。

就在赵洛芷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时，右脸传来温柔湿润的触感。

瞬时，右脸酥酥麻麻起来。

叶思菡也像戚薇薇一样，亲了她。

赵洛芷快奔三的年纪，此时悸动与悲痛交织的情绪，聪颖如她，不会一点儿不清楚。

然而看到叶思菡红红的眼圈，眸子却是那样的无瑕与纯粹，聪颖如她，根本不会让这惊世骇俗的想法有一点儿点儿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