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浓烟笼罩,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安全起见,救护车停在了距离案发现场一百米的位置。
消防员正在极力抢救卡在倾倒榕树下的大卡车,救护车上有简单的医疗设施,医生给老人看了看,便道:“你爷爷是肩膀脱臼,左手手骨骨折。没那么严重。”
叶鸣川闻言皱眉道:“不严重吗?我爷爷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医生道:“骨折哪有不痛的,老人家肯定是会难受的。”
叶鸣川只能点点头了,他低头看向躺在担架上沉默的老人:“爷爷,您听到了吗?没事的啊,别担心。”
说完,他又看向医护人员,“我们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现在不能去医院吗?”
医生道:“再等会儿,我们医院的另一辆救护车到了,我们就出发。”
说话间的功夫,救护车的笛声应声而响,医生透过车窗,看到另一辆救护车已经到了,于是他开口道:“师傅,我们可以出发了。”
救援还在继续,叶鸣川转身看向窗外的雨幕,心道:幸好这一次,他救下了她的外公。
──
大雨瓢泼,地面上的积水越来越满,林栀年撑着伞在大风中蹒跚而行,她极目眺望,不远处警笛闪烁着灯光,拉起了警戒线。
她顿时一阵心慌,立刻奔跑着过去,与迎面而来的救护车插肩而过……
林栀年面色惊慌地拉住现场的一位大婶,问道:“婶子,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大婶撑着雨伞,大着嗓子道:“哎呀呀,这事儿,你说说,这大元宵的,发生这事儿可真是倒霉透了。这司机不知怎么的,突然打滑,就从路对面撞到这树上了。”
林栀年:“没撞上什么人吧?”
大婶道:“我刚刚就在这儿附近,撞是没撞上,不过,有一个老头受伤了。”
“老头受伤了?婶子,那人呢?”林栀年骤然拉住大婶的胳膊,惊慌失措地问道,她一边环顾着四周。
不远处停着一辆救护车,救护车的后门是开着的,她乍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人。
大婶:“刚才救护车拉去医院了吧。老头的孙子跟着一起去的。”
“孙……孙子?”林栀年惊慌的脸色停顿住。
大婶:“对啊,刚才要不是那小伙子抱着那老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老头就被撞了,小伙子身手真是敏捷。”
林栀年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缓缓咽了下去,低声道:“谢谢婶子。”
说完,她又撑着伞,绕在警戒线围着的地方继续往前走去。
既然受伤的老人家是有孙子跟着去的,那就不是她的外公。
幸好,幸好不是!!
踩着水坑,林栀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四周仅剩雨声还在滴滴答答地唱响着。
突然间,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叮叮叮”的,刺耳的声音把林栀年吓了一跳。
她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于是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一看,是陌生来电。
林栀年不知道怎地,一阵阵心慌,打开翻盖,将手机拿到耳边:“喂?”
手机那边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林栀年,是我,叶鸣川。你外公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榕城第二医院,你过来吧。”
林栀年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好,我立刻就过去。”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电话那边的叶鸣川听着对方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别太担心,只是骨折。没有其他严重的问题,医生已经检查过了,你放心吧,过来的时候,路上小心点儿。”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瞬间便抚平了林栀年的惊慌无措。
“好,我知道的。你先帮我看着我外公,我马上就到。”
“好。”
林栀年挂了电话,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终于拦到一辆空的的士,往榕城第二医院赶了过去。
──
榕城第二医院。
白炽灯管将医院地板照得反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林栀年头发微微湿润,急忙跑到医院问讯台处。
护士正坐在电脑后吃着东西,见有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晚餐站了起来。
林栀年:“你好,我想问问刚才不久前送来的老人家住哪个病房 ?对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
护士思考了一下,翻动着手里的记录册,道:“在403病房,那边直走,有电梯可以上去。”
林栀年:“好,谢谢。”
说完,她立刻往护士方才指着的方向过去,电梯门刚好开了,她一个闪身转了进去。
林栀年一出电梯便看见403病房外,走道处的椅子上坐着叶鸣川,他低着头,高高直直的男生收着腿,坐着连腿都伸不直。
他的裤管还是湿润的,身上的衣服也斑驳着雨水的痕迹,白色的灯光下,林栀年很容易便看到了男生下颌处微微擦伤的痕迹。
“叶鸣川。”林栀年走了过去,轻声唤着他。
叶鸣川闻声抬头,看向对方:“你来了。”
林栀年:“嗯,我外公在里面吧?我进去看看。”
叶鸣川:“在里面,不过老人家受了惊,已经睡着了。进去看要小声点儿。”
林栀年看了他一眼,这温柔贴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外公的孙子呢。
她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推开了403病房门,走道时不时会有医生护士走过的脚步声,林栀年怕吵醒外公,进了房间后,她反手将门关上。
房内此时也只住着外公一人,还有两张病床是空着的。
林栀年悄悄坐在外公身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外公骨折的手臂已经处理好了,呼吸绵长,睡得很安稳。
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转身看向病房门外,脸上神色复杂。
冬夜里寒凉,林栀年拉高外公身上的被子,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了病房。
叶鸣川依旧坐在椅子上,闻声看向林栀年,他挪了挪位置。
林栀年便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我外公的医药费是多少,你和我说,回学校我再还给你。”
她说着说着,脸上满上些许热意,没办法,医药费不是简单的一杯奶茶钱那么简单,她也没钱,只能等外公醒来再还给他了。
叶鸣川说了一个数字,又道:“不用着急着还,我暂时也不缺钱用。”
他今日出门的时候,揣了一笔钱在口袋里,就是怕万一急需用到却拿不出来。
林栀年低着头,“嗯”了一声,又想到方才看见他脸上的轻微擦痕,皱了皱眉头,道:“你坐一会儿,我离开一下。”
叶鸣川:“哦,你去吧。”
林栀年下了电梯,又去到楼下的药方处:“你好,我可以买些擦伤用的药吗?”
药方窗口的护士皱了皱眉头:“你有药方吗?我这里没有药方的话,是不能拿药的。”
林栀年:“没有,就是简单的擦伤而已。”
“那也不行,医院这样规定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护士说道,“不过,医院门口有家药店,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好,谢谢。”
林栀年无法,只得往医院外奔去,这年头,医院外倒是各种“设施”一条龙,她先去药店买了消毒的酒精和店家推荐的擦伤药,又去附近买了两份汤粉条,拎回了医院住院部。
外公还在睡着,她也就没有买多一份,冬天天冷,汤粉条容易冷掉。
回了病房外,林栀年又坐回叶鸣川身边,她将东西放在椅子上,侧身看着对方道:“你下颌处擦伤了,我买了药,我帮你弄一下吧。”
叶鸣川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视线,立刻移开目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声道:“没什么关系的,这小伤,过几天就自动好了。”
确认了外公没事的林栀年这会儿也有心思开玩笑了,她笑着说道:”那可不行,这可是伤在脸上呢。男孩子的脸也很重要的。”
她笑声里带着调侃,叶鸣川抿了抿唇,看她。
林栀年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道:“下着雨呢,伤口沾了雨水,是会感染的。何况我药都买了,赶紧地吧,等会儿汤粉条都要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忙着打开手中的袋子,动作急促,好似要转移方才的尴尬一般。
叶鸣川低低地“嗯”了一声,两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抓住了裤子。
林栀年侧身,看见他那般紧张的样子,竟无端地被感染这样的情绪一般,打开装着酒精的瓶子,她用棉签蘸了蘸,视线快速扫过他的下颌处,将目光紧紧锁在对方擦伤的位置,佯装专心致志的样子。
带着微凉微湿的棉签轻轻碰在下颌擦伤处,破了口,刺激的酒精让叶鸣川身体下意识的动了一下。
林栀年见状:“是会有点疼的。”
或许是透亮的白炽灯下,少年俊秀的脸庞上破红的伤口太过晃眼,或许是此刻的走道太过安静,林栀年慢慢靠近,鬼使神差地,红唇微张,轻轻在伤口上呼出一缕气息。
叶鸣川眼神一黯,募然偏过头,伸手扣住林栀年正举着棉签的手腕。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
片刻,叶鸣川松开手,视线移开。他道:“没事,我不疼的。”
林栀年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唾骂自己是不是被美色迷晕了头,她脸色尴尬,忙不迭声地道:“哦。”
给伤口消了毒,她拧开药膏,轻轻挤了一点在指腹上,这会子,她可不敢再晃神,将白色的药膏蘸在伤口处抹平。
垂眼抹药的林栀年并未看见男生一直颤抖的睫毛,以及紧紧抿住的双唇。
“好了。”林栀年道:“吃点东西吧。让你忙了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叶鸣川低声道:“没事,你不要生气就好。”
生气?生什么气?
林栀年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又想起昨日这家伙连个解释的理由都没有,掉头就走。
她估摸着叶鸣川说的就是昨日的事,于是笑了一声道:“你都救了我外公了,救命之恩,我怎么还能生你的气,况且也没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哈。”
林栀年将一份汤粉条递给他,“快吃吧。”
叶鸣川点头,道了声谢后,便接了过来,闻到食物的香气,他才惊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
两人排坐在椅子上,捧着汤粉条,沉默地吃着。
*
吃完后,林栀年站起身,轻轻推开病房门看了一眼外公,见他还睡着,她又将门掩上。
走道上挂着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五分了,林栀年见叶鸣川吃完,便道:“今天谢谢你了,医药费我回学校再还给你。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去吧。对了,明天帮我请一天假。”
她再次对叶鸣川道谢。
叶鸣川起身看着她,道:“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留下来陪你。
林栀年打断他的话,“我外公伤了手臂而已,没那么严重,我可以照顾他的。你早点回去吧,不然你爸妈要担心了。”
“路上小心点!”她脸色郑重地说道。
叶鸣川只能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
林栀年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叶鸣川的背影渐渐消失,一股显然而生的熟悉感袭来。
当日她站在颁奖典礼上,昏暗的通道口,身形挺拔的男人转身而去的背影与眼前叶鸣川的背影慢慢重合。
阅江集团叶总,叶鸣川也姓叶……
林栀年站在原地,半响她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得有点多,这世界上姓叶的多得是。
阅江集团盘踞在高阳市,集团太子怎么可能在东宁市读书,还住在离自己家那么近的榕城老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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