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嫁娘(二)

“何稷!你胡说八道什么?!”少年的父亲气急败坏,“别胡说了,你又哪里学过魂术?!”

何稷一脸耿直:“我自学成才,有何不可?”

一位白须散修却厉声喝止:“小子,休要胡言!幸好我等只不过散修,但凡此地有三大仙门之人,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说罢,其他散修也警惕地四处张望,最后不善的目光落在了楚无咎二人身上。

楚无咎于是一脸茫然,怯怯拉住宴辞衣袖:“什么魂术?阿兄,他们在说什么?”

宴辞也瞬间入戏,拔剑把楚无咎护在身后,仿佛只是一个察觉气氛异样的普通公子哥。

众人见他和宴辞皆是一脸懵懂紧惕,才放下心来。

保正见此,开口安抚:“二位莫怪,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我们槐村自家事务,惊扰二位实非本意,如若不怪,我等愿赠钱百两,就当是……”

宴辞却冷笑出声:“诸位好大口气,今日村中二人惨死,不报衙门便罢,武力恐吓之余,竟然还试图重金堵朝廷命官的嘴?谁给你们的胆子?!”

说罢,竟从腰间取下一双鱼铜牌示众,村民神色大变,散修却终于确信这人是个凡人,神色稍安。

楚无咎脸上神色颇为狐假虎威,实则一脑门问号,不知道宴辞从哪儿弄来这等玩意。

何稷却脖子一梗:“你休要吓唬父老乡亲!我们又没违抗朝廷,哪里容得你定罪?告诉你实情便是。”

“三年来,我槐村但凡有新人成婚,新婚之夜必生变故,早则拜堂之时,晚则洞房之夜,必定互相残杀而死。三年下来,已有数对新人罹难。”

他言辞微顿,又说:“村里人怀疑,怀疑是……”

“就是刘氏!!!除了她还有谁?!”张母原本心痛至极陷入昏迷,刚苏醒不到片刻,听此言语顿时状若疯癫。

“她被白家害死,去害白家人便罢,为何要害我孩儿?!我儿与李家姑娘情投意合,原本今天是多大的喜事,她凭什么害死他们?她自己遭罪,便要拉所有无辜之人殉葬吗?”

众人劝的劝、哭的哭,倒是让楚无咎二人拼凑了事情原貌。

原来此村原有一户白家,独子白瑞安与隔壁村富户刘家小姐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刘家起初嫌白家贫寒,但拗不过女儿,又见白瑞安确实有些才学,便默许了,还出资助他上京赶考。

谁知白瑞安这一去,便杳无音信。半年后,消息传来,他竟被榜下捉婿,不日便是新婚之夜。

刘小姐原本期待着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得此噩耗,如遭雷击,逐渐疯魔。

就在白瑞安与官家小姐成婚的那晚,她不知怎地穿着自己绣了一整年的嫁衣夜奔至槐村口,在老槐树下用金钗自尽,死前在树干上留下血字——

“负心之人,岂得安乎!此地新人,不得善终!”

不久,便传来白瑞安与其新婚妻子暴毙的消息,死因蹊跷。白家父母惊悸之下,月余也病逝。

而槐村也自那时起难以安宁。

“想来是刘小姐怨气不散,化作了厉鬼,回来索命了……”保正声音低沉,神色疲惫。

现场愁云惨淡,唯有何稷继续梗着脖子:“我都说了,刘小姐的魂魄并未在世间逗留,此事必有蹊跷!尔等只知责怪一苦命女子,却不去尽力追查凶手,岂不是欺软怕硬!”

何父暴怒:“你再说你那劳什子魂术,老子我抽死你!”

楚无咎却心中狂喜:【好小子,合该入我魂阁!】

宴辞只觉袖子被拉了拉,一转头,只见楚无咎双目亮晶晶:“阿兄,我看你刚刚一直在盯着那对囍烛,是不是怀疑蜡烛有蹊跷?”

宴辞立马明白,却神色微冷:“你想一个人去干什么。”

楚无咎眼睛直盯着何稷:“我从未听说过魂术,不由得十分好奇。探案上我又帮不了你什么,还不如替你这朝廷命官打探打探修真界异闻,也免得你以后犯忌讳。”

话音未落,人已往何稷那边走去。宴辞眼看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扣在身边,却只是冷冷地盯着,目光幽深。

何稷见宴辞的弟弟向自己走来,原本想冷面相对,但看着那张不断靠近的姝丽的脸,面上却莫名其妙“腾”地红了起来,却又困惑地瞟了几眼对方的喉结。

等到楚无咎走到面前,他已经一句话也憋不出了。

楚无咎却一脸赤忱:“公子好胆识,我虽不懂修真之事,却也知道天理昭昭,因果不昧,鬼神通玄,亦当求真。”

何稷的脸更加红了:“嗯…嗯嗯…”

“何况,凡人的诅咒,哪有那样大的威力。若真能善恶有报,又何至于善者路有冻骨,恶者反能安坐高堂?”

楚无咎此话一出,何稷更是惊喜得手足无措,晕乎乎地邀请对方去自家深聊。

直待聊了好几轮,何稷才勉强意识到楚无咎对魂术的好奇,犹豫片刻开口:“公子……”

“叫什么公子,叫我小九便是。”楚无咎笑道。

“小…小九,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则魂术并不受名门正派接受,你应该看得出,几位高人都在替我遮掩。你生性单纯,我怕你知道得太多反而引祸上身。”何稷语气陈恳。

“生性单纯”的楚无咎:“………”

可怜见的,自己从来只被评价过伪君子、真小人、狐媚子,还没人眼瞎到说自己单纯。

何稷这孩子天赋足,性情好,但是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楚无咎显得有些担忧:“不是名门正派…难道是魔人的法子?何公子,你从何修行此术?若是你的师父心怀不轨,可如何是好?”

“不,不是的,魂术绝非邪道!”何稷有些着急。

“小九,你不曾了解修真,但在我眼里,天衍万道,万道归一,只要功法不伤害世人,就不存在优劣之分。”

“民间灵气稀薄,修真之人无不需要背井离乡、投靠仙门,但若是…若是我不肯呢?”

少年目光清亮:“我在仙人庙地砖下找到一本魂阁著作,写着‘有缘者自取’,读后才发现世间竟有魂修之法,竟能够让人不必依赖灵气,只需锤炼本心!”

“待我修为大成,必能守在槐村,护全村安宁!”

楚无咎心中暗惊,不料何稷竟天赋至此,毫无师授情况下竟然能够达到这一层次。

这下,他越看何稷越满意,打算把对方打包扔给应琮,毕竟“有缘者自取”这法子是应琮的最爱,倒也是一段因果。

另一头,宴辞已经在保正陪同下,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调查该案。

保正原以为宴辞要么是世家翩翩公子,要么是嫉恶如仇的新官,却不想对方冷漠寡言又城府颇深,简直和对方弟弟在场时的表现判若两人。

于是这位年过五旬的老油条更加战战兢兢,陪着他一路直奔囍烛店铺。

二人推开店铺大门,只见一皮肤皱缩、接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家正蹒跚转身,眯着眼睛看了二人半晌,才讷讷开口:“客官……要什么……花样?”

宴辞取下一对龙盘凤绕的囍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老人家虽行动不便,手艺却相当精妙。”

这下,连保正也皱起了眉头。

老人呵呵一笑,动作极缓地向二人靠近,连骨节都在“吱嘎” 响着。

那枯树般的手指摸了摸囍烛上的纹路:“客官,有所不知。灯烛,无需雕琢。只需,模具。”

烛光摇曳下,那浑浊的瞳孔深处,一点光亮一闪即逝,恍若错觉。

宴辞微微一笑:“倒也有道理。”

说罢就放下囍烛,转身离开。

老人挣扎着张口欲言,却恰逢一位散修寻觅而来,顿时像卡了壳一样僵立原地。

“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先前喝止何稷的必须散修自报家门,“本人李子晨,一介散修,槐村众人对我有恩,我别无所求,只愿能护他们远离争端……”

“阁下可是担心我泄露出何稷是魂修?”宴辞低笑,“不必担心。正邪之事,我毫不在意。”

李子晨顿时心安:“公子真是爽快人!依我所见,不论散修还是凡人,都该远离那些仙门远些,妖魔纵横时他们未必出现,扫荡异己时又像鬣狗一样,当真可笑。”

又环视一周:“公子怎么调查到这里来了?我早先便勘察过此地,这位老人家无灵气亦无魔气,浇筑蜡烛所用材料和模具也无蹊跷之处。”

“是吗。”宴辞敷衍两句,神色冷淡地快速离去。

楚无咎这厢刚给应琮报完信,正凭栏听风,忽感背后有人靠近,懒洋洋一侧头,果然是宴辞。

宴辞的阴影几乎把楚无咎笼罩在内,细致入微地用一件披风将人偶包裹起来,温热的吐息拂过怀中人耳畔。

近乎一个拥抱。

“师尊今天一直和何稷呆在一起?”

楚无咎撇嘴:“怎么,不叫我阿弟了?”

宴辞低笑一声,唇几乎贴上楚无咎耳垂:

“师尊如此,是想收那小子为徒吗?”

“不是说好,只有我一个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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