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峋宇的话，瘦瘦男生顿时有点下不来台。偏偏白T青年说完就顺带靠到一旁墙上，掏出手机开始戳戳点点。

刚才就屡屡出言不敬的黑皮男生见状当即涨红了脸：“老师你就那么看好你那些高一学生啊？还高一进队，信不信他们连我们都比不过！”

张峋宇低头发完一条消息，单手插兜狡黠笑道：“当然，我只是说说，也可以不比。”

他说的是“可以不比”，在场三个学生却无不听出了“你们是不是不敢比”。

黑皮男生几乎是一下就从这老师身上看到了很多看不起他们的名校学生的影子，因此也不管音量会不会顶撞到老师，大声抢道：“比就比！我们多学一年，谁怕谁！”

找茬队伍里仅剩的第三个男生终于在这时开了口。他正对着张峋宇，话头却是朝着两个同伴：“不用了老师。我们赢了也没好处，不如赶紧回去做题。”

张峋宇抬头一看，这男生戴着眼镜，看上去没有另外两个同伴那么装，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拉来搅浑水的。

另两个男生听到后却不高兴了。瘦瘦男生拽了拽眼镜男生的衣角：“不比多丢脸。一晚上而已，我们耗得起！”

眼镜男生双唇微张还想说什么，黑皮男生却已趁此空档一口应下。张峋宇于是说了“行”，向一墙之隔的黑衣少年发去最后一条消息。

「张峋宇：好了，出来吧」

「张峋宇：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一墙之隔的孟景桥迅速回了一个“好”，随后在一片欢快歌唱声里关上手机起了身。

施淮雨见状投来疑惑的目光，孟景桥于是解释道：“张老师找我，我去趟外面。”

语罢，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黑衣男生打开后门走了出去。一到走廊，他就见方才给自己发消息的物理老师懒洋洋靠在墙上，三个男生围在他身边。

“来啦。”见孟景桥出现，张峋宇终于重新站直身朝他走去，高二学生六道打量的视线也立刻向他投来。

瘦瘦男生眉头紧锁看过那少年全身，先在心里暗自赞叹了这人宽肩窄腰的身材和立体深邃的五官，随后便给自己喂下了定心丸——这小高一一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老师，您就找一个人吗？”眼镜男生看看孟景桥又看看张峋宇，问道。

“嗯。”孟景桥透过鼻梁上的镜片与眼镜男生对视，冷峻神色中带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和白天刚发掘出的优秀学生对视一眼，张峋宇带着四个少年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吕振国时，张峋宇拍了拍一直杵在那呆立无言的人的肩，把他已变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再度搅了个翻江倒海。

这小年轻想干嘛？学生跑来装x找事他反而拉着学生整什么挑战？

现在年轻人都是这么处理学生的？这不是胡闹吗？

吕振国从教三十多年，还是头次见到这种画风的老师。看着五个人离去的背影，他倍感荒谬地再次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

无人的办公室漆黑一片。张峋宇用钥匙打开门，率先走进去亮了灯。

四个高中生紧跟他的脚步走了进来。三个高二学生抱团似的走在一起，孟景桥则独自一人在与他们相距两三米的地方，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老师，用什么比？”眼镜男生是三个人里最沉着的，率先开口问道。

“不急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峋宇头也不回走向主办方临时分给自己的办公桌，打算从里面翻点资料用，“你们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找找题。”

高二三人闻言齐齐看向孟景桥。孟景桥却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只远远回了张峋宇一声“好”。

过了许久，还是那眼镜男生率先打破沉默，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们是云凯中学的学生，都是从高一起就一直学竞赛的。我叫林生，去年没报，今年再考。”

见同伴启了话头，瘦瘦男生也道：“我叫胡沛，去年初赛拿了省三。”

黑皮男生最后开口：“王大天，去年初赛拿了市一。”

云凯中学并不是什么很出名的学校。听完介绍后孟景桥花了十几秒在脑海里搜寻对这所学校的印象，却是一无所获。

“喂，我们说完了，你呢？”见孟景桥半天不答话，王大天大声问。孟景桥这才反应过来开了口：“我叫孟景桥，来自神风中学。”

胡沛和王大天闻言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林生却比他们淡定许多，在孟景桥做完介绍后冲对方点了点头。

他们都听说过神风中学的名号，明白这是遇到了个有趣的家伙。

“烦了，其他书都没带来。”在四人进行完自我介绍后的尴尬空档里，张峋宇拿着一本绿色小书走到茶几旁出言招呼道，“都来坐吧，只有这本行不行？”

这是一本《物理竞赛能力测试高中第一分册》，也就是物竞生常说的“小绿本”。在场四人对视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

张峋宇于是拉开茶几旁的椅子将自己放了进去：“行，那你们有想好怎么比吗？还是说规则由我定？”

“老师，您定吧。”林生答道。

张峋宇点点头，把那本绿油油的小书放到桌上：“你们随便翻开一页然后报个数字，我把数字对应的题号拿给对面做。时间看题目情况给，其中一边做错两题就算彻底输，接受另外一边提的条件。”

林生若有所思，胡沛听完规则点了点头，王大天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做完这些题你们都吵完了，那我们还提什么？”

张峋宇微微一笑：“如果你们赢了孟景桥，我就去找主办方申请，集训后面几天每晚都给你们三个开间最安静的自习室。”

“行吧。”胡沛开口答应了。林生这时开口问：“那如果你赢了，需要我们三个做什么？”

张峋宇闻言将目光投向孟景桥。孟景桥其实只是在张峋宇的询问下答应出来帮忙，真要算起来应该也没什么特别需要从他们这得到的。

见对方迟迟不提条件，林生继续道：“如果你待会赢了我们，我们今后两年就当你们班所有人的顾问。你们所有人都可以问我们任何问题，跟我们提任何不违反原则的要求。怎么样？”

话音刚落，孟景桥就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能做几道题给高一班的人换来几个稍有些经验的上届顾问，听上去确实不错。于是他道：“成交。你们先翻吧。”

口气不小，这小子可能真挺有实力。林生暗自想道。

云凯中学另两人却没他那么沉得住气。王大天听到这句话直接就伸手抓了那本小绿本，朝很后很后的地方翻去，翻完之后立马大喊：“二！”

五人定睛一看，王大天翻的是小绿本最后面“力学综合能力测试A卷”上的题。孟景桥顺着题目读下去，只看一遍就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这道题不仅涉及到高中没有接触过的三角函数，还包含了摩擦角、全反力等概念。孟景桥对这一块有很不错的了解，没多久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接过那张写有一长串式子的草稿纸后，张峋宇并没有对他的正确作答表现出半分意外，接着道：“好，下一题。景桥你来。”

孟景桥乖乖拿过绿本随手一翻，按着自己的生日说了“四”。

这次他翻到的是“天体的运动”模块下的一道题。这道题配了四张画满曲线的图，王大天一眼看过去就被吓了一跳。

“哇，好多图。”张峋宇不由感叹了一声，“你要几分钟？”

老实说，看到这道题时王大天心里也没底。身为弱省竞赛生的他走的一直是“对准某个模块专攻那类题分数”的战术，天体问题刚好是他的盲区。他思考片刻，最后选择拉对手下水：

“老师，这题太长了。我要孟景桥跟我一起做，他要是做得比我快我就自己认输。”

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张峋宇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孟景桥就先点了头：“可以。”

纯白色的A4纸被放到两人眼前，绿色书本静静躺在茶几最中间。王大天咬紧牙关奋笔疾书，额角已经隐隐有了汗意。

办公室挂钟的指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胡沛看到同伴突然极不舒服地捶了捶腿，随即拿起笔把刚才写的步骤全部涂掉又从头开始。

门外高一物竞生们慷慨高歌的声音透过木门依稀传来，让黑皮少年本就不平静的心绪变得更加混乱。

眼见同伴状态不对，对面的孟景桥却满脸轻松无比流利地写着步骤，林生和胡沛不由为自己阵营捏了把汗。张峋宇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静静看着情况截然不同的两人。

孟景桥很平静，哪怕一下撞上大难题脸上也没有浮现一丝波澜。他很欣赏这一点，觉得这少年身上依稀有自己当年的影子。

涂涂改改写了半天，王大天终于做出了第一问。他抬头一看，却汗流浃背地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

于是他当下也顾不得动也没动的二三问，心想先发制人，便把第一问的答案大声报了出来：“π/4！”

话音落下后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安静。张峋宇示意王大天交出做题过程，看完后评价道：

“答案是对的，但你少了好几个必要步骤。先做后两问吧，正式考的时候注意一下过程。”

王大天重新拿回那张纸，点头答应时汗水甚至滴到了上面。然而还没等他伸手去擦，一道冷静平缓的男声就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张老师，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