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上课铃响,施淮雨都没能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物理成绩相当不错,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竞赛上力压那么多言信学霸和神风学生,一举杀入班级前三。
这真的非常让人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在集训营会泯于众人的。
一直到吕振国摘下成绩单开口评价,施淮雨思绪才缓缓回笼。
“我们班绝大多数同学这次分都很低。满分两百的模拟卷,全班上一百分的居然只有四个。”吕振国上来就板起了一张脸,“我自己在一中也教物理竞赛,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竞赛生。”
试卷总分被拉高,绝大多数学生却都在今天考出了有史以来最低的物理分数,因此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吕振国看了看台下垂头丧气的学生,拿着那张A4纸继续说道:
“岭云省省队每年大概会有20个人不到。除了地州那些绥一、沧一的尖子生,你们自己学校里还可能有其他厉害的人跟你们竞争。
“按比例算的话,坐在这里的人如果明年想进队,排名至少要进班级前八。我现在把前八名的学校和名字念出来,念到的同学站起来给大家认识认识。”
吕振国讲起成绩来丝毫不留情,台下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大强的学生已经开始小声啜泣。他轻轻瞥了其中一个女生一眼,随后看着成绩单念了下去:
“第一名,神风中学孟景桥。”
孟景桥本身是个不爱装的性格,起立后只是表情淡淡,浅浅鞠了一躬。对他带点偏见的吕振国却觉得他是恃才傲物,当即道:
“一次好不代表次次都好,考好一次就往下掉的学生是见多了。多加努力,争取下次保持。”
教室里的学生已经不大想对这老师作出评价,只是安静听着。吕振国接着念出了第二个名字:“第二名,梦泽十中徐婷。”
梳高马尾的女生站了起来,礼礼貌貌对着吕振国和全班同学鞠了躬。不想她刚弯下腰,就被老教师接下来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哎呦,真是个女生啊。女生理工思维不如男生的,你以后要加倍努力啊!”
这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被莫名其妙用性别歧视糊了满脸的徐婷表情僵硬,心里轮过一大串不客气的话。吕振国却毫不在意,只是高高在上继续道:
“哦,还有啊,女生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我之前教过的好多女生都在赛前心态崩了。希望你明年上考场的时候不要这样。再刻苦一点,我等着你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听到这段话,连身为男性的施淮雨都觉得眼角一抽,更别提被吕振国直接pua上的徐婷。徐婷天生就不是个爱吃哑巴亏的性子,当下就冷下脸毫不客气回击道:
“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学物竞是为了自己的热爱,没必要跟任何一个任何性别的人比,也没必要证明给任何一个人看。
“尤其是,那些因为偏见看不起我们的人。”
吕振国大概也是头次遇到敢跟自己对呛的学生,一时被这番话弄懵了。没等吕振国发火徐婷就自顾自坐下,脸上满是对封建偏见的厌恶。
念及徐婷不是自己带了很久的学生,吕振国再生气也不好直接发作。他默默在心里记了这十中女生一笔,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念了下去:
“第三名,言信施淮雨。唉,高考考差就在竞赛开花,言信不错啊!”
施淮雨的“眼角一抽”瞬间进化成了“一边眼皮狂跳”,实在想象不出张峋宇和孟景桥第一晚到底是把这老师得罪成了什么样才让他三句话把前三名的雷区全踩了一遍。
“第四名,神风张昊。张同学这次的成绩是98分,再加努力,希望你下次上百!”
张昊是一个集性别歧视、学校歧视和厌恶孟景桥为一体的神人。吕振国方才那堆奇奇怪怪的话惹火了班里大部分学生,却让张昊找到了共鸣。
听到这句鼓励后张昊立刻满脸堆笑说了句“谢谢吕老师,相信在吕老师的教导下我会取得更大的进步”,让吕振国的心情瞬间大好。
“真是蛇鼠一窝。”李河看着终于带上笑容的吕振国自顾自评价道。
剩下的五到八名中,第五名是张昊的神风好兄弟,第六名是一中本土学生郭旭,第七名是一个来自三中的学生,第八名则是言信本届那位强大的年级第一廖凌海。
黄诚等其他三个言信学生零散分布在成绩单的其他位置,大体都处于中上部分。李河勉勉强强擦到八十分的边,王阵宇则考了全班倒数,此时情绪非常低落。
念完前八名的名字,吕振国又来了一套中国老教师最典型的打压式“鼓励”,随后开始讲今天下午的内容。
在听课间隙里,施淮雨看到王阵宇拿着抽纸身体颤抖,好像是哭了。
***
“老王你要去哪?等等我们!”
这节课的最后一小时依旧是限时练。这次下课铃一响,王阵宇就捂着脸夺门而出。李河当下一惊,大喊着就追了出去。
施淮雨也被俩前桌的行为狠狠惊到,站起身同孟景桥对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两人当即就要跟着李河往外追。
“哎,小同学,等一下,我找你们有事!”
刚快步走到教室前方,他们就被吕振国出声叫住。施淮雨担忧地看了看同伴消失的方向,随后道:
“老师,我们朋友好像遇到事情了。我们先去看看再来找您,可以吗?”
想到那两个男生咋咋呼呼跑出去的场景,吕振国不满地哼了一声,否定了施淮雨的提议:
“不是已经出去一个了吗。我跟其他同学需要你们俩,你们最好乖乖留下。”
***
“老王!你干什么去!”
追着自己同桌飞跑在梦泽一中宽敞的校园道路上,李河重重喘着气喊道。
“别管我!”
听到他声音的王阵宇头也不回,自顾自疯跑向不远处的一中球场。高二有学生休息室爱在这里活动,因此篮球架旁静静放置着一枚篮球。
王阵宇飞速冲到那篮球架下方捞起那枚篮球。他大骂一句脏话,随后就跑了起来,边跑边把球往地上一下一下地砸。
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大,就像他此时绝望的心跳。
李河终于跑到球场旁边,一时却搞不懂王阵宇想干什么,目瞪口呆地被定在了原地。
“操/你/妈!物理竞赛我/操/你/妈!吕振国我/操/你/妈!”
王阵宇大声喊着,不顾一切将球砸向篮筐。
但暴怒之下的他根本投不好球,那球在篮板上重重一砸,随后灰溜溜地掉到地上。布满灰尘的篮球越滚越远,就像投出他的人一样失败。
“我/操!操/你/妈的物理!老/子不学了!”
见篮球滚走,王阵宇被抽干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狼狈不堪地跌坐到球场地上。
他要完蛋了,他学不好物理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物理成绩那么好,可一旦离开远云他就什么都不是。
“卧/槽!老王你怎么了!”
见王阵宇骤然倒下,李河一瞬间慌了神。他三两步跑过去扶住那人颤抖的肩,却见豆大的泪珠从王阵宇眼角掉落:
“老李,我真的学不动了……
“今天吕振国给的题我一道都做不出来,他还说那些题都特别基础……施哥孟哥他们考那么好的,我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好无助啊……”
发现王阵宇彻底崩溃,李河的大脑一连陷入好几秒的空白。他缓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想到安慰的话: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才刚起步嘛。而且施哥孟哥他们只是个例,大部分人都不会做这些题。”
“对,他们是个例,但他们是从言信神风来的个例!老李啊,你在远云读了三年,难道还不清楚远云跟他们中间的差距吗!”
不知怎么,听到李河话里的“个例”,王阵宇反而二次爆发了。
“是,施淮雨跟孟景桥是很厉害,我也特别崇拜他们。但集训完了他们回的是言信和神风!那是言信和神风啊!他们什么平台都好,那我呢?”
今日连续两次巨大的打击彻底摧毁了王阵宇的心理防线。李河不知所措地牢牢抱住他,他于是只能在李河怀里无助地大喊:
“李河,你也在远云上过三年,你觉得它能跟言信神风比吗?那是连魏语潇都得那么努力才能考上的言信!我现在就是个烂鸡头,还学什么物理竞赛啊!”
他在远云中学读了四年。这四年他虽称不上鹤立鸡群,却也能算是出类拔萃。不想一放到市里和名校学生比,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原来鸡头再优秀,也终归只是只鸡。
“不是这样的老王,你不要说这种话……”
整片球场只有他们两人,李河被迫独自承担起了安慰同同伴的责任。但他此时感觉也很不好,说话时声线在疯狂颤抖:
“你不比他们差,我们任何人都不比他们差,不要这么说自己……这只是两场小测试又不是正式比赛,我们还有很多次机会,真的……”
“好,好!真是太感人了!”
李河话说到一半,一道突兀的嗓音就插了进来。抱作一团的两人当即一怔,随后双双转头望向来者。
又高又壮的张昊身穿神风中学蓝白色的校服,双手插兜站在球场边。他的兄弟一左一右立在他两旁,像两条听话的恶犬。
看到王阵宇转头后朝他亮出哭红的眼眶,张昊不由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随后他步步向前,逼近两个满脸戒备的少年:
“你们这些从垃圾学校来的小垃圾,还挺会演绎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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