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归途
余景一去了非洲,加入了一个国际援助组织。
她在肯尼亚的偏远村落教孩子们读书,在埃塞俄比亚的医疗站做义工,在广袤的塞伦盖蒂草原上记录野生动物的迁徙。这里物质匮乏,生活艰苦,但人心纯粹,天地广阔。
她希望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彻底摆脱父母辈施加在她身上的无形枷锁,真正自由地呼吸。她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内心的平静和生命的意义。
她试图将尹泽埋藏在记忆最深处。她想,他有爱他的家人和成功的事业,时间会抚平一切,他很快就会开始新的生活。
一年时间,在非洲的烈日和星空下悄然流逝。期间,她更换了联系方式,切断了与国内几乎所有朋友的联系,只偶尔给徐明赟报个平安。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个从国内打来的、辗转多次才联系到她的越洋电话——她的母亲病重垂危。
余景一立刻收拾行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L市。
在医院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她见到了已是弥留之际的母亲。母亲瘦得脱了形,握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是悔恨和歉意:“景一……妈妈对不起你……拖累你了……”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余景一身心俱疲。她回到那个曾经充满争吵、如今已空荡荡的家,收拾母亲的遗物。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布满红血丝的眼眸里。
尹泽就站在门外。
他瘦了,瘦得几乎脱相。曾经合体的衬衫如今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他整个人像一根绷得太紧、即将断裂的弦,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迸发出如同濒死之人见到绿洲般的光亮。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几个世纪,只为等她回家。
“景一……”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余景一的眼泪瞬间决堤。
后来她从邻居口中得知,在她离开的这一年多里,这个男人时常来看望她母亲,帮忙联系医生,支付医疗费用,默默地处理着各种琐事。他总是在她家楼下徘徊,一待就是很久,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旅人。
他从未放弃过找她,也从未停止过爱她。
尹泽伸出手,颤抖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抓住了余景一的手腕,仿佛怕她再次消失。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手臂死死地箍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拥抱紧得让她发痛,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要再走了……景一……求你……”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我不能没有你……”
他诉说着她离开后他的世界如何崩塌。他的双向情感障碍因为她的离开而急剧加重,情绪在极度狂躁和深度抑郁间剧烈摇摆。只有在照顾她母亲、做着与她还有一丝关联的事情时,他才能找到片刻的平静。
“你是自由的,景一,我知道。”他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眼神脆弱而偏执,“你可以随时放手。但我不行。我没有你,会死。”
他的爱,沉重,偏执,却无比真实。
余景一看着他消瘦的脸庞,感受着他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爱意,心中所有的壁垒轰然倒塌。
她终于明白,她的两次逃离,一次因为自卑,一次因为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带给这个本就情感障碍深重的男人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而他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时,却还在为她着想,照顾她病重的母亲,守候着她的归途。
她以为她走了,他就能轻松前行。殊不知,她带走的,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和活下去的锚点。
他已经为她走了九十九步,在黑暗中蹒跚独行,遍体鳞伤,却从未回头。那么,这最后一步,理应由她来走,由她来鼓起勇气,与他共同面对一切风雨。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贴在他依旧坚实却清瘦不少的胸膛上,听到了他如同擂鼓般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我不走了,尹泽。”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我们一起,面对所有问题,包括你的母亲。”
尹泽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眸里,终于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他俯下身,用一个带着咸涩泪水味道的、无比珍视的吻,封住了她的承诺。
星辰在夜空中闪烁,见证着这场跨越两大洲、历经分离与痛苦后,更加坚定、更加成熟的爱情。
他们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仍有阻碍,但只要彼此紧握双手,便无所畏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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