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局(一)

像做了一场梦,梦中他披着斗篷,提起了老旧的提灯,徘徊于那片迷雾。他找不到目的地,梦中也没有一丝声响,他感受着未知的恐惧一点一点剥夺着他的感官。

躯体变得越来越冰冷,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他无力挣扎,看不见的某种危险已经逼近。绝望之际,四周却变得温暖而属实,耳边渐渐响起轻快的铃声与孩童的笑声。

他的血肉在融化,他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童时期,他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中......

一睁眼,昏暗中一张腐烂的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对上了一只无机质的涣散横瞳。

男人在黑暗中猛喘一口粗气,拉回了嗓子里即将迸出的尖叫。

黑色的汁液混着血水从嘴角淌下,尖锐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了全身,零星的记忆唤醒了残存的理性。

我叫宋洮,原本应该是一名平平无奇的37岁即将失业社畜,每天为了指标加班跑断腿的铁血打工人。

为什么是原本......

宋洮很想一拍大腿大吼两声。

得赖那群下班了还要把自己拖去团建凑人数的后辈!

“前辈,您也不想之后的合作不顺利吧?”业务水平优于自己、下个月估计还能升职的后辈们揽着自己的肩,笑着胁迫道。于是一到下班时间,难得不用加班的宋洮就这么在公司楼下被连人带包地塞进车里。

连续加班了一个星期的宋洮在念了几段剧本后,终于在桌游店的桌上两眼一黑、彻底躺下了。

“所以,这里是天国吗?”他很想说,但此时连挪动手指都累,眼睛聚不上焦,难以发出完整的音节。脑子里不断的杂音干扰着思绪,待它稍稍平息,宋洮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四周,依稀辨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他慢吞吞地支起上半身,感觉腹上湿滑黏腻的东西在稀里哗啦地往外掉。

书籍的残页掩在灰烬中,边角还带着火。周身围了一圈的黑火蜡烛还未熄灭,勉强照亮了身旁那颗惨不忍睹的羊头。房间里满是血腥的臭味,烧焦的药草味夹杂在其中。

宋洮眼睁睁地看着那小指粗的蛆虫在眼眶烂肉里钻进钻出,难以抑制地干呕一声,滑溜溜的东西从嗓子往外钻了钻,又“咻”地滑了回去。

这里真是我家吗,那我要给房东赔多少钱啊?聚会结束了吗?现在又是几点?我上班会迟到吗?

一连串的疑问像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在脑子里炸来炸去。

宋洮费劲地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才勉强适应。一步一踉跄地走向窗边,一把掀开窗帘,刺眼的白光照了进来,宋洮本能地躲进阴影中。

借着光,熟悉的一室一厅布局突然让人安心了几分,但低头看时却两眼一黑——半敞着的衬衣下,腹部深可见骨的口里挤出两条黑色的触手,一眼看不见根在哪,但它倒是好心地帮忙提溜着往外掉的脏器。

这是什么东西?!

宋洮顿时吓得吱哇乱叫,条件反射地上手去扯。那黏腻的触手也紧紧缠上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那掌骨捏碎。宋洮跌坐在地上,痛得低声惨叫,抄起手边浸没在血中的刀状物就狠狠刺进腹中。干涸的血块扑簌簌地掉着渣,原本紧缠着的触手飞快地松开然后缩了回去,生气似地拍打着腹腔内壁。

它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又是什么东西?这么重的伤、这么大的出血量,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宋洮颤颤巍巍地抚上左胸口,隔着衬衣也能感受到带着温度的、规律的心跳。

我还活着。

宋洮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无力地瘫坐着,呆滞地看着腹中的触手慢慢把掉出去的脾胃和大小肠往回塞,感受到它在一点一点把脏器往原位摆。

瞥见对面的等身镜,宋洮终于从那碎裂的镜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肤色苍白得可以说是病态。那张脸虽然神色难看,眼下带着青,但勉强还能看出清秀的底子。身形清瘦,但学生时期的坏习惯和工作后的长时间伏案留下改不好的驼背和脖子前倾。不被好好打理的黑色长发微卷一直垂到了腰间,为这张本就写满了“大不了死”的脸又平添了几分死气。

忽略掉腹上蠕动着的触手,还是那个普通的人,普通得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个宋洮。

宋洮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僵硬的肌肉在重新变得柔软,镜中的他也跟着龇牙咧嘴。这当然是他,但心底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转过头望向窗外,这片寂静的废墟只是依稀能辨认出原貌。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那轮猩红的圆月以及远处巨大的、望不到顶的白塔。

白塔?

宋洮仔细思考,但现有认知里找不出正确的答案,刚起身想再去仔细看看时,腹中原本安静的触手先发起了疯。宋洮吓了一跳但立马反应了过来,扯住它就往月光下走。它剧烈地挣扎着,宋洮又带着它缩回阴影,如此反复,它终于虚弱地缩在腹腔不再动弹,只是偶尔的痉挛让人知道它还活着。

宋洮疲惫地喘着气,得意地捏了下它的圆润的小角,被它反手甩了一下。

“哎呦,生气了?”这么闹了一通,宋洮倒是冷静下来了。由于身上的痛觉不再明显,宋洮小心地兜着伤口,躲着光从那堆废墟中翻出了一卷红线和针盒,又蹲回窗口穿针引线。

做好心理建设,他仔细翻看起那道口子。切口走向由上斜向下,切面还算平整,里面的脏器都有所缺失,但破损的位置与那坨黑乎乎的触手紧密相连,仍进行着它们该有的运动。

宋洮叹了口气,我没了这小玩意儿肯定要死啊。

它大概是种外来寄生物?不知道有没有灵智这一说,目前它寄生在我身上不知道是这附近生物死绝了了没别的了,还是说它从我身上下不来了,按自然规则来说,我这种半老不残但弱的群体应该不会是首选目标才对。

宋洮满脸惆怅地拿起针,慈祥地低头看着它自言自语,“请问您可以乖乖待在里面吗?”

试探性地缝了两针,它不仅配合,还很自觉地往里边挪挪。

看来是同意了。宋洮松了口气,一针一线地缝着,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现状,有了不少头绪。

比如说今天肯定不用上班。

当然这只是重点之一,更重要的是尽管世界一副要完蛋的样子,但鉴于本人对那晚后续的记忆一点没有,其实还不能确定这是否是“我”认知里的那个世界,或许我像小说里的那样,穿越了?

缝针的手顿了顿,脑海中一个奇怪的问题轻轻飘过。

我是谁?

“这不是废话吗?我是宋洮。”他嘀嘀咕咕着,收了最后一针,满意地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腹中柔软的触手缓缓蠕动,感觉每一根血管与神经都被细小的触手紧紧吸附。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找了医用绷带围着腰缠了几圈。

在家里转了两圈也没找到通讯设备以及身份证明,甚至用于存放现金的保险柜也不翼而飞。宋洮满脸心疼地看着衣柜里空掉的那一角。

窗外街区昏暗无光,悄无声息,他越发感到不安。“不行,还是得出去看看情况......”休息到完全没有眩晕不适感后,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翻出过去常用的黑色双肩包开始在房间里搜刮。

这小公寓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大多数物件还都损坏严重,宋洮心疼地略过那些稀巴烂了的塑料小人,草草地塞了些药品和绷带进包,又很幸运地找到半盒蜡烛跟一只打火机。

想着拿点能防身的刀具,宋洮将平日削苹果的折叠刀带上。想起了先前地上那把刀状物,现在回头捡起来仔细看,发现这是一把骨制的匕首,没有开封,钝得连头发丝都割不断,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器具。

宋洮瞥了一眼地上那圈蜡烛,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塞进了外套内层口袋。

搜刮得差不多了。宋洮扯扯兜帽,不舍地回望一眼这间支离破碎的公寓。

“真像一场梦......”他喃喃自语,“或许我该先听一听外边的动静再考虑开门?”刚碰上门把,感受到细微的震动从把手上传来。

宋洮迅速收回手,一阵反胃后,宋洮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喉咙向外滑出。有棱有角的东西蹭着喉咙被顶出,他难以抑制地弯下腰干呕一声,点缀着碎金的两枚骰子咕噜噜地从口中掉出。

【72 聆听成功】

淡金色的文字在眼前浮现,又与骰子一同如粉尘般消散。

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走廊外沉重迟缓的脚步声,下一刻,宋洮身体先脑子一步蹲下。一声巨响在门外炸开,锋利的消防斧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劈穿大门,擦着他的头皮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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