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病症，长期治疗……”

冉舟重复了一遍，“可是我看刚才所有的治疗行为都……”

“实习生。”

院长眼神变得冷肃，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继而又恢复和蔼，站起来走到冉舟身边，与他对视，眼中一片坦荡。

“这是你的前辈们经过多年经验制定的治疗方案，不会有错。如果你无法理解，说明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你能提出疑问，这很好。加油，我看好你。”

“我明白了。”

冉舟点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时钟，退出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面上一片平静，朝实验室走去。

院长用权威施压，禁止他探寻真相。

实验不道德，无根据。

所谓的治疗行为是在折磨病人。

玩家不知道病人何时能出院。

院长希望病人死掉。

这五条线索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尚且不能揭开医院谜团的冰山一角。

进入实验室大楼，在实验区域前打卡完毕，接下来还有足够时间留给玩家探索。

晚上还要值夜班，冉舟不觉得夜班会平静度过，因此在上夜班之前，他必须想办法得知一部分副本线索，免得触犯规则丧命。

就先从实验楼开始探索。

冉舟看着两侧玻璃窗内在“逃生通道”标志照映下呈灰绿色的金属仪器，双手插兜，缓步往前，视线交替查看左右侧摆设。

他看不懂这些仪器的具体作用，实验室门牌也没有提示。

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白醋浸泡过的苦杏仁，越往里走越浓郁。

继续前进，里面的实验室出现了人体模型和奇怪的人体解剖图，像达·芬奇画过的《维特鲁威人》与针灸穴位图的结合，密密麻麻写满解释小字。

他正想细看，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谁进来了？”

冉舟转身，盯着面色不虞的矮胖保安，“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不是坏人。”

“没有准许的人不能进来。”保安粗暴地推搡他离开，“这里只有经过院长同意参加实验的医务人员才能使用。”

“小气。”冉舟吐槽。

回到实验室门口，保安不再驱赶，而是在背后盯着。要不是看他脸色正常，冉舟都要怀疑他是地缚灵。

既然实验室不让探索，那就探索外在环境。

医院中间有个给病人晒太阳的小公园，里面有个漆成金色的公鹿雕像，华丽的鹿角，高高撅起的前蹄，威武有力，昭示着生命的蓬勃力量。

这东西和他现实里看到的不一样，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然后是刚才游览过的医疗大楼。

这回他找到逃生楼梯和电梯，依靠电梯在楼层中探查。

楼梯有四处，分散在四个方向。

整栋大楼有三处地方有电梯，“工”字上下两头各有三个，其中靠近急诊的电梯可以前往地下层，靠近住院部的电梯只能前往住院楼层，靠近院长办公室的位置还有一个单独的，是高层专用电梯。

既然三处电梯的作用不一样，则其分布很可能暗藏某种意义。

那就要等试过才知道了。

冉舟在住院部漫步。

玩家忙着到处找线索，基本不在病房里，冉舟却觉得病房里还有很多遗漏的问题。

比如妇产科里腹部肿胀的孕妇，可能是要临盆了，捂着肚子，不断哀嚎。她身边没有任何陪护家属。

如果她这时候直接死掉，负责看护她的玩家就得跟着死亡。

来都来了，就做一回好人。

冉舟按下墙上的呼叫铃，急促刺耳的铃声从前台响起，一名护士匆匆忙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这一层已经检查完毕，冉舟再次站在电梯前，准备回精神科检查一番，看看自己那边还有没有遗漏线索。他按下电梯上行键，看着眼前三台电梯。

左边电梯停在最高层19楼，中间电梯停在1楼，右边电梯在向下运行，途径当前的14层，缓缓敞开。

里面站着胸口夹着铭牌的西装女人，此时她外面套一件白大褂。

实习生，分到妇产科的玩家之一。

女人抬手，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黄婉。”

冉舟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虚掩着，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刚才这边有孕妇不舒服，正好你来了，快去吧。”

“不着急，有别人处理。”黄婉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我发现了一点东西。你进来，我说给你听。”

“什么？”

冉舟回忆了一下电梯启动时的楼层，没有迈步，而是站在原地等她说出来。

“关于这栋楼的结构以及可能隐藏的作用，”她的嗓音因激动变得尖细，“我已经知道我们即将面临的危险是什么了！”

她朝冉舟背后看了一眼，很快控制住情绪，压低嗓音，“这里不方便说，你快进来。”

冉舟不知道她卖什么关子，但也没发现敌意，就按她要求的进入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按下负2层的按钮。

冉舟还没去过负2层，他不认为那个院长都没介绍的地方可以轻易涉足，但看黄婉神色自若，除非她已经去过，否则不会这样。

那么，黄婉可能去过负2层吗？

冉舟觉得不太可能。

他退到电梯后方，靠着墙问：“负1层和负2层分别是什么？”

“负1层是地下车库，负2层是临时停尸间，”黄婉目光沉沉，笑容癫狂，“你不是去过负2层吗？”

“在你父母死的那一年，你跟着医生护士和躺着尸体的病床，你看到地下满是苍白干瘪的尸体，而你的父母也即将成为他们之间的一员。那个地方不就是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冉舟蓦然抬头。

电梯门大敞，两排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像猪肉一样吊在两边，留出迷宫一样的狭窄通道。

他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跟着骨碌碌滚动的移动病床，在昏暗的地下，慌张地抓着母亲从白布下露出半只的手才能前进。

母亲被送到哪里去了？面目全非的父亲在前方等她吗？

黄婉疯了一样，狂笑着离开电梯，闯进尸体的迷宫里消失不见，只剩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

那不是黄婉的脚步。黄婉来时穿着硬底皮鞋，而这个声音低沉，每一步都很用力，像电影里的电锯杀人狂，进行着猫抓老鼠的游戏。

冉舟按下电梯关门键，没有丝毫反应。

脚步声越来越近，冉舟看着外面延伸至黑暗深处的尸体，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朝黑暗狂奔。

福尔马林的气息堵塞喉咙，阻拦他的去路——他推不开这些躯体，仿佛他们相连的部分粘着强力胶，牢牢固定住。

他手往后模，才发现尸体后面还是尸体，再后面是铁栏杆。

冉舟只能避开脚步声在尸体迷宫内部行走，很快他摸清楚迷宫大致的路线规律，这些尸体以横竖交错的“工”字形堆叠在一起，一路朝另一台电梯的方向延伸。

只要找到正确的方向就能从另一侧登上电梯离开。

但是要快，不要让身后的东西追上。

加上电梯运行可能需要等待时间……必须每一次都选择正确的路，甩开它。

记忆正确路线对冉舟来说不难，他只需全力奔跑，但他的运动不是强项，跑不快，身后的沉重脚步如影随形。

经过十几次拐弯，他终于看到前方微弱的亮光，电梯门开着一条缝，停在虚无的黑暗中，他加速冲过去，快速按下开门键，等门一开马上闪进电梯内，随便选了中间一层楼后狂按关门键。

微光照亮外面三米距离，惨白尸体随着步伐靠近而微微震动，它来到最后一个转角。

就在即将见到它真容的瞬间，电梯缓缓合上，朝上攀升。

冉舟松了一口，靠着电梯墙壁，差点滑倒在地。

那个东西再快一点就能摸到电梯开门按钮，到时候电梯门打开，自己要出出不去，要走走不掉，死路一条。

平静下来后，他回想起黄婉的表现，总觉得疑点重重。

黄婉和他根本不熟，不可能知道他的经历。

除此之外，刚才的电梯和地下2层也有古怪，他偷偷按另一侧的电梯按钮，电梯没有丝毫反应，而且地下的场景很像他小时候做的噩梦。

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场景，还是他的幻觉？

电梯在某层停下。

冉舟往外看，发现竟然回到了14层，妇产科病房，黄婉一脸愁容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冉舟没有丝毫反应，目光仅在他胸口的铭牌上停留一瞬，过了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来到他面前。

“你是那个精神科的玩家。”

冉舟点头，反问：“你刚才在哪里？”

“我一直在这一层。”黄婉说，“我照顾的孕妇要临盆了，一直在喊疼，我找不到机会出去。你呢，关于这次副本有什么线索吗？”

她身上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只摸到一点皮毛。这次副本好像会让玩家突然进入里世界遭遇危机，原因我还没找到。”

“里世界？”黄婉一脸困惑，“你是说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吗？”

“是依托于现实，但显然不属于现实的世界。”冉舟叹气，“就像刚才我从14层走过后遇到了站在电梯里的你，你邀请我进电梯，带我去了负2层，让我面对未知NPC的追击。”

黄婉愕然，连连摆手：“我没那么缺德，不可能做那种事，而且我们是同伴，干嘛要那么害你？”

“我原先也这么以为，所以上了它的当。”

和黄婉的交流让冉舟确信他没有想错，这个副本或许有故意挑拨玩家关系的可能。

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连信任的伙伴都没有，实在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