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无从得知,冉舟也没纠结,迈进了杂草丛生的大圆塔。
大圆塔内的寺庙,远看精致小巧,近看别有一番风味,除了屋檐两端像两只翘着的脚——仔细看其实更像两个硕大的蛇脑袋——瓦楞、牌匾、承柱,无一不是精雕细刻,布满花纹,而且木料看着像黄花梨。
对比周围的黑瓦和变色的老墙,称得上精工细造。
就是野草太多,淹没了地上铺满的石子。
牌匾上的字很端正,写着“土地庙”。
土地庙前,那口粗笨的铜钟阻拦了冉舟的视线,让他不能看到土地庙内的情景。
铜钟用碗口大的铁钩吊起来,下盖着大水井,让整个水井一直处于荫蔽中。
铁钩早已锈蚀,隐约有几分开裂。
水井边缘用石块和水泥做成,架着一个手摇取水器,中间吊着一根粗麻绳,不知多长,直直垂到黑黢黢的井下。
这口井十分大,比村外那颗榕树还大,墙壁上长满青苔,清爽的水汽顺着水井爬上来,蒙在脸上。
冉舟不知道水井该不该靠近看。
水井是污秽之地……
得知随身记上的内容后,稍微靠近,总觉得那口铜钟随时会坠落下来,把人困死在里面。
但是要是不去看的话,说不定会错过什么线索。
思来想去,经历上个副本后人性逐渐缺失的冉舟有了一个想法。
“□□,我记得你的天赋是隐形人?”他说,“我有一个提议。”
□□虽然疑惑,但很顺从:“你说。”
“等会儿你隐形过去看看水井里有什么,我也开天赋帮你盯着,有危险绝对会喊你回来。”冉舟诚挚地看着他,“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为难地说:“可是我没有手电筒。”
冉舟想起,这个副本没发手电筒,之后顶多发点蜡烛,可是蜡烛的照亮范围肯定不足以看到这口井下面的东西。
“那就算了。”
他放弃得很果断。
“我还是过去看看吧,或许会有什么发现呢?”□□说着,已经发动天赋,从冉舟眼前消失。
冉舟眨了下眼,视线转移到草地上。
前方杂乱的草丛自发让出一条道,朝两边倾斜,随即恢复原状。痕迹一路延伸到水井边。
冉舟又把视线移到水井上,这回他都被吓了一跳。
水井边缘站着一双赤红的腿。
那双腿没有皮。
这么说来,站在榕树上的女鬼,真的是穿着红衣服,而不是被剥了皮吗?
“铛——”
铜钟被敲响了,拖着长长的回应,轻轻摇晃。
冉舟如惊醒般从僵硬中回神。
他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那个东西,出于安全考虑,他低声提醒:“□□,回来。”
□□没有出声,草地也没有变化。
好像他被什么东西控制在原地,不得动弹。
冉舟深呼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离开那口井。”
他又喊了一遍,这回声音更大,语气更严厉。
终于,大概过了四五秒,他听到了□□带着恐惧的哭腔。
“水井里,有婴儿和女人的哭声……”
随即草地上出现了急促的脚印,朝冉舟的方向走来,不久□□的身影突然出现,冉舟这才放松一点,再看向水井时,那双腿已经消失了。
□□手在哆嗦,不得不抱着胳膊。
“我刚才一过去,被铜钟罩住,就感觉背后一凉,好像有东西爬到背上,我不敢动,就往水井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听到婴儿的哭声,然后我就听到你叫我回来!我当时被吓坏了,好不容易壮起胆子迈开步子。”
“辛苦了。”
冉舟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一点点暖意顺着骨骼流向四肢百骸。
等他状态好了一点,冉舟才告诉他自己看到的景象。
“什么!?”
□□惊叫出声,眼睛却瞥向冉舟身后,似乎被某个东西夺去了注意力。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鬼影没有离开,而是出现在身后?
水汽依旧凉沁沁的,冉舟却分不清到底水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让周围温度变低了。
好在□□短暂失语后,恢复了正常,对冉舟使眼色,用唇语说,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比先前那位老人更伛偻的老人,身穿土黄色民族服,撑着一根粗糙的拐杖,杖头打磨成蛇头状。
人老了之后性别已经模糊,只能从她的骨骼大致看出是名女性。
她行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骨骼都承受不住似的发出“嗙嗙”的响声,她脚步黏着,似乎没力气抬脚。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个村民,是柴达。
见二人站在大圆塔内,他展露出礼貌的微笑,只不过眼角没弯一点。
“你们没去休息?”
冉舟面不改色:“咱们对村子实在是好奇,坐不住了,所以出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专家,行动力真强。”柴达笑呵呵地说。
冉舟看向老人,“这位是?”
柴达恭恭敬敬地介绍:“这位就是蛇婆婆,土地神的弟子,能在梦中和土地神通灵对话,把土地神的神谕传达给我们,保佑我们平平安安,是我们村最厉害的人。”
“原来是您!”
□□还愣在原地,冉舟已经作恍然大悟状,主动上前握手,恭维蛇婆婆。
蛇婆婆身上有种异香,像草药和檀香的混合,又有动物皮毛般的质感。
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都没见过这种神术,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让我们见识见识?”
蛇婆婆干枯如树皮的老脸小幅度地蠕动,冉舟把耳朵凑近,听见她说:“在你们离开之前,肯定会见到的。”
“那就多谢了。”
“蛇婆婆身体不适合久站,咱们先进去了。”柴达扶着蛇婆婆说。
“麻烦您了。”
冉舟笑眯眯地目送蛇婆婆进入土地庙旁的小屋,收起笑容,视线再次落在水井上。
剥皮女鬼为什么敢出现在土地神庙外?
漆黑眼眸中,流转着可怕的漩涡。
蛇婆婆和剥皮女鬼是什么关系?
被村民视为信仰的土地神,又扮演了哪种角色?
眼下信息繁杂,还不能判断这些人的善恶,冉舟摸着兜里的随身记,决定等会儿回去把现在想到的都记下来,再画成信息链,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忧心忡忡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蹦出一句话。
“你说,今晚那些婴儿会不会来找我啊?”
“女鬼会不会跟我们到住的地方,找机会杀了我啊?”
“你不觉得那个蛇婆婆有点可怕吗?”
“我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冉舟压根没认真听,刺目的白光让他睁不开眼,热度让他昏昏欲睡。
他闭上眼睛,不动了。
□□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摇醒:“哥们儿,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蛇婆婆身上的香气,有安神的作用。”冉舟睁开眼睛,“如果没有必要,别靠她太近。”
□□摇头:“我肯定不会。”
回木楼休息到下午三点,二郎如约过来继续当导游。
玩家陆陆续续出来,跟着二郎往外走。
楼梯不知是进了水还是内部腐烂了,“嘎吱嘎吱”反复发出巨大的声响。
冉舟走在中间,打了个哈欠,撇了一眼一楼养殖场一般的布置,好似开玩笑地问:“一楼晚上不会有蛇吧?”
二郎说:“应该不会,除非下雨天,蛇没地方躲,就会进家里,比如屋顶。不过更容易遭殃的绝对是我们那些房子。”
这话没错。
村里大部分屋子没做地基,屋顶也是用砖瓦搭的,上下都留有空隙,很适合蛇钻来钻去。
刘雨瑕在不断嗅探空气中的信息。
“空气很干净,这边确实没有蛇。”
赵玲或许是根据刚才的话幻想了蛇爬进屋里,脸色不太好看,出声打断:“别说蛇不蛇的了,蜡烛、油灯之类的什么时候给我们?”
二郎挠头:“不用那么急,等会儿带你们逛完就去我家拿,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说得对。”张彩对二郎笑着,从背后推了一下赵玲,“我估计她是怕待会儿忘记,她这人就是急性子。”
二郎说:“我的蜡烛又不会长腿,要是你们忘记拿了,我保证给你们送过去。”
又有人提问:“我房间里没看到厕所,你们的厕所在哪里?”
“木楼的厕所是公共的,在这里。”
二郎指的是一楼角落的破烂屋子,仿佛年久失修的危房,门板都坏了,最底下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口边缘的木料乱糟糟的。
冉舟收回视线。
晚上还是不要上厕所了,实在不行找别的东西解决。
二郎带他们去看了村子里另外两口水井,告诉他们需要用水可以从这里取。
至于大圆塔内那口水井,他仅仅带玩家在参观土地庙时顺带路过了一下,并没有做介绍。
整个村子参观完毕,二郎带大家去家里吃饭。
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玩家进去时,饭菜还是热的。
二郎解释道:“村子里的人听说有外人来,各自准备了一样菜,欢迎你们的到来。”
尴尬的是家里没有多少凳子,二郎只好去附近借,他回来时,已经有人拿起桌上的碗筷准备夹菜。
“等等!”
二郎放下凳子,赶紧阻止,“在我们这里,吃饭之前要请土地神和蛇婆婆先吃。”
对宗.教没有任何概念的玩家问:“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要把蛇婆婆找来?可是土地神也没法吃啊……”
“不是真把人请来。”
二郎说着,抓起一副木筷,如上香般竖起,对着满桌菜念念有词,大约半分钟后,他放下筷子,对众人说:“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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