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向阳还是回去了,是跟牧清野一起回去的,他看着牧清野身上裹的严严实实的外套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说现在开始冷了,却也还没到穿外套的时候。但一路上向阳还是开得很慢,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牧清野的脸色一直没什么血色。
“说实话,你这富家公子怎么会想到跑我们山里来。”向阳往后看了牧清野一眼,继续说,“电视不是都说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房子吗?什么山庄啊……”
“傻子。”
“什么?”摩托车的声音实在有些吵,再加上牧清野的声音又小,向阳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叫你少看电视,别什么都信。”牧清野声音闷闷的,应该是把帽子给带上了。
向阳安静了一会,又突然说:“你来这里还没好好逛过吧,我给啊婆打个电话,带你去玩啊。”话说到这,向阳真的停下车来,给啊婆报了个平安,免不了的是一顿训斥,更多的是在责怪自己。
“啊婆倒也是开朗。”牧清野说道。
“之前吵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向阳挠挠头,“今天……”
“嗯,要带我去哪玩?”牧清野没让他解释今天的事,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很小孩子,但向阳确实也还是个孩子。
向阳最后带他到了田野下,车开不上去了,要走路上去。这个时间正是吃饭的时候,在走路途中还偶尔能听见离山近点的家里在训小孩,更多是闻着各家的饭菜香。
“要走很远吗?”山里的小路实在有些陡,牧清野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喘息。
向阳走在前面拉住牧清野:“山上的路确实难走,要不这次我们就到上面那段就可以了吧。”
“好。”
“你是生病了吗?”向阳透着月光去看牧清野被汗浸湿的鬓角,两颊的红晕并没有让牧清野看着气色好,反倒让人觉得不正常,牧清野的脸色实在是难看。
牧清野到向阳说的那个石头上站着缓了一会,才不急不慢地从兜里掏出药瓶倒了几颗药生咽下去:“很明显吗?”
向阳摇摇头:“生病的人不这样。”他见过很多生病的人,就比如他的爷爷,每次爷爷生病都是躺在床上的,实在难受的时候嘴里总是会说些含糊不清的音节,他努力凑到爷爷耳边听,但总是听不清。但牧清野除了脸色不好看和吃药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像。
“那就不算病入膏肓。”牧清野笑着说,“至少看你读完大学?”他心里盘算着,向阳读完大学要多久,还有五个年头!牧清野抬头看着夜空上闪烁的星星,觉得五年听起来也挺长的。
向阳皱了皱眉:“你不喜欢自由吗?”
“为什么这样问?”
“你有钱,家里也没什么让你顾虑的,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应该喜欢远方,喜欢大海,喜欢那些繁华的街市吗?”
“你不是爱打架吗?”牧清野反问他。
向阳张开双手倒在石头上:“打架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只知道动拳头的人?”
“还会说脏话。”牧清野选择抱着膝盖坐下,今晚的月亮很亮,亮得对方眼里的情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发现,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向阳,不是那个在田埂上指着别人骂的少年,不是那个追着把人打得满地找牙的少年,此时此刻,他仅仅是他,只是18岁的向阳,对着远方还充满憧憬的向阳。
向阳听到牧清野的补充笑出了声:“你怎么观察我这么仔细?哥的魅力这么大吗?”
牧清野回头剜了他一眼。
“哥哥哥!”向阳笑岔气了,全然没有下午决然的样子。
少年郎做决定快,放下得也快。
“话说我一幅画应该没那么贵吧?”向阳手指戳了戳牧清野的手臂,“你是不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然后我就是那个前期落魄,后期特牛的主角?”
牧清野深呼一口气,抬头看星星没有理他。
“别不理我啊,我猜错了吗?再或者是你是穿越回来的?见到我以后熠熠生辉的模样,看到我心里的柔软,回来告诉我,我以后会很厉害,给我励志来的?”
“电视少看,别把脑子看傻了。”牧清野大他六岁,严肃起来的时候也有些长辈样子,“听过投资吗?”
“没。”
“简单跟你讲就是,我现在花钱让你继续上学,你以后出息了…没出息也行,以后报答我,给予我投在你身上的花费还要高的利益,那就说明我的这笔投资是成功的,懂了吗?”
“行,以后我给你养老。”牧清野又给他一个巴掌,向阳总算是安静下来。
“不要你给我养老,也不用为我做什么,如果可以,力所能及帮帮那些需要的人就足够了。”
向阳翘着二郎腿,思索片刻:“我还真没想到我会遇见活雷锋。”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牧清野轻微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脚,“当然,如果你一直是那个成天打架斗殴的向阳,我会立刻停止对你的投资。”
“情势所迫,我又不是主动惹事。”向阳又伸手去碰牧清野,“再给我拉曲呗,怪好听的。”
牧清野没拒绝,取出小提琴又即兴给向阳拉了一曲。尾声时向阳连鼓了几次掌,静谧的夜晚,掌声尤为清晰,向阳张嘴还想夸两句,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卧槽,绝!”
“这个习惯要改。”牧清野收起小提琴,同向阳一起躺下。
“牧清野,你说你都二十四了,怎么这半年没见你女朋友来看过你?”
“叫哥。”
“哎,好,哥!”
牧清野斜睨他一眼:“明天记得回去上学。”
“好,不过我是走读生,还是能天天见。”
“好,不懂的来问我。”
“你还会高中的题?他们不是说到了大学基本都忘光了吗?你都毕业了还能记得?”
“温故而知新。”
“哥,你读的大学叫什么?”
“A大。”
向阳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天上愈发耀眼的星星,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思考。
无声的气氛一直到他天空开始泛白,他们回到阿婆那个院子里,向阳送牧清野回到房间,关门之际牧清野听到向阳跟他说晚安。还有那句“那我也去A大。”
少年的心思简单好猜,现在想想,牧清野应该在那时就有所察觉,是,他一直都是那样的聪明。
向阳伸手抱着啊婆:“啊婆,等啊野出院我也带你出院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们。”
“傻孩子。”啊婆把手上绣好的绢布塞到向阳手里,“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之前是啊婆不对,现在啊婆想开了,只有啊婆的阳阳开开心心,做什么都好。”
“谢谢啊婆。”向阳又在病房陪啊婆说了好些话,直到啊婆有了困意,他才小心翼翼把啊婆扶着躺下,叫来阿姨,才放心离开。
到牧清野那时,牧清野还没醒,向阳就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牧清野放在外面的手,向阳突然又从兜里掏出一段细红线,小心地绑着他的手腕处,不过牧清野手腕实在是瘦,向阳虚虚一绑,便宽了一截。
“在干嘛?”头顶声音响起,向阳抬头看,牧清野正含笑看他,也看着红绳。
向阳一本正经地解释:“辟邪祟,保平安。”
“嗯。”牧清野另一只手轻轻揉着红绳,笑意盈盈地看着向阳问,“只是这样吗?”
向阳低头帮他把红绳调整好,低声说:“系红绳,绑终身。”
“不是说保平安的吗?”牧清野逗他。
“有,等出院我给你拿,寺庙开过光的。”向阳又从口袋拿出啊婆绣好的手绢,“这个是阿婆给你的。”
牧清野展开手绢,看到平平安安和那片向日葵时,忽地红了眼:“向阳,帮我拿一下眼镜。”
“哭什么?”向阳心疼地抱住他,“这是啊婆对你的祝福,平平安安,应该笑才对啊。”
“你给我拿眼镜。”牧清野声音闷闷地,“我想看清楚一点。”
向阳帮牧清野带上眼镜:“医生叫你好好休息,不要大喜大悲。不然孙医生该说我了。”
牧清野手指一点点描着图案的轮廓,眼泪大滴落下,不言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绢。这把向阳吓得不轻,赶紧抽纸巾帮牧清野一点点擦干眼泪。
“别哭啊,啊婆说这个先拿给你看看,她说等我们一起回去了要拿回去绣成荷包做平安符的。”
牧清野摇摇头:“不用了,这个就很好。”
“啊婆要就让她绣吧。”向阳看牧清野哭得通红的眼睛心疼坏了,“现在啊婆最想见的就是你了,我劝了好久,她才同意等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再好好看看。”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牧清野说,“是我看轻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向阳倒只是笑笑,他看着牧清野说:“哥,我们没有分开过,你离开的第一年我就找到了骁哥,他告诉了我你在的医院。”
向阳当时情绪上头当场闹了脾气,觉得牧清野真的不要他了,可是后来他冷静下来,他知道,只有出国,牧清野才能活下来。再后面向阳大三,啊婆也想清楚了很多,那是啊婆第一次坐车离开村子去向阳大学的所在城市,路途遥远。听村里人说,啊婆当时订的硬座,四十个小时,不停歇地赶到了大学门口,向阳急匆匆来找啊婆时,啊婆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的存折递给了向阳。啊婆说,阳阳啊,把小野找回来,后山你爷爷种的向日葵要开了,给你们炒瓜子。
那年是牧清野离开的第二年,也是牧清野在国外的第一场手术,向阳一直在最靠近牧清野房间的楼道里,静静地看着。那是向阳第一次出国,有些匆匆忙忙,也有些狼狈,他没有收奶奶的钱,他身上只有自己干兼职挣来的来回机票钱,吃饭的钱是林霄借的。他回国后又去看了啊婆跟她说牧清野是出国治病了。啊婆听着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懂什么出国,这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遥远,她所了解的只是生病去医院治不了的话就只能在家等死了。向阳跟她说了很多,啊婆只知道出国的话,小野就能活,阳阳也能开心。
“那为什么不来见我。”牧清野问。
“我听到你说不想再见到我,你说你分开时候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说你想开了,你只是把我当弟弟看。”
“为什么敢一个人来国外,敢在门口偷听,为什么不敢进去见我,为什么不去问我。”
“……”向阳不敢,他不敢当面质问,他不想把自己的不堪摆在明面上来,少年的那点傲气让他最终选择落荒而逃。
可事实上是牧清野只是复述了一遍牧骁一直灌输给他的思想,那天牧清野被推进手术室抢救了两次,差点没熬过去。
“胆小鬼。”牧清野叹气,“也是我小瞧了你,去个陌生地方就要适应个好几天,怎么敢一个人跑这么远。”
“那你以后不要再抛下我了,有事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好。”
牧清野张开双臂,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抱抱。
泪打湿了牧清野的肩膀,二十五岁的向阳终于等到了十八岁的自己一直想保护的人。
“怎么又哭了?越大越爱哭?”牧清野逗他。
向阳:“你刚刚也哭了。”
牧清野:“嗯,觉得太幸福了。”
“爷爷种的向日葵开得早,七月份是最好看的时候,明年那时候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现在才八月,还早呢。”
“要提前规划,我们要一起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好哄?”牧清野总是想着笑他,煽情的,悲伤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向阳无奈喊了声,想到往往到交心的这个环节的时候,主角总是会动情拥吻。但抬头触及牧清野眼底那抹乌青时还是赶紧让人躺下继续休息,再过分点的行为就是蜻蜓点水般吻了下牧清野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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