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林霄也再没踹开过谁的门。当时向阳从题目上抽离视线看向他时,像看一个莫名其妙的傻子。
向阳想到这都要笑翻了:“之前你不老早回家做题吗?谁知道你这么二,脑补些什么玩意。”
“谁能想到你在偷偷卷呢?”
林霄当时还进去把向阳手里的试卷和习题翻了又翻,确定没有藏着什么漫画,才痛骂向阳不讲义气,竟然偷偷努力。再后面就是牧清野笑着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学。林霄以为就是刷题,没想到牧清野竟然在帮向阳补习。
“你们俩就好好出去玩吧,这里一切有我。”林霄瘫坐在沙发上。
“谢了。”向阳说,“后天去送送程念吗?她后天早上的飞机。”
“去啊,到时候我开车过来接你。”
“行。”
林霄没坐多久又囔囔着要带奶奶去逛街,刚开始奶奶说自己还没有出来过怕丢他的脸,怎么也不愿意跟着去,还是到最后林霄软磨硬泡才勉强跟着出了门。
向阳留下把屋子都收拾了一下才蹑手蹑脚进了卧室。房间里因为拉上窗帘的缘故光线有些暗了,向阳走过去想帮牧清野掖被子,却发现牧清野正睁着眼睛看他。
“怎么还没睡?”向阳索性脱了外套钻进被窝,双手揽住牧清野,“怎么这么冷?这盖不暖和吗?”
牧清野轻轻摇头:“啊婆呢?”
“被林霄拉着去逛街了,估计要晚点才回来。”向阳把床头柜充电的热水袋塞牧清野脚边,“烫吗?”
“不会。”
“过几天我们去旅游呗?”向阳说,“我带你私奔。”
“你不用上课吗?你工作怎么办?”牧清野下意识抬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眨了眨眼,“我不想出去。”
“我辞职了,申请也已经批下来了,过几天就可以出发。小野,你不要有其他顾虑好吗?相信我,跟着我。”向阳的语气里带着乞求。
“没有,我只是不想出去。”
“那门框上的人是谁?是谁天天趴在阳台看外面?小野,你学会说谎了。”
门框的画是一张牧清野趴在阳台的时候向阳偷偷画下的,不同之前的是,这是在手机上画的,是一个Q版的牧清野。上次看到也是第一次看到,是牧清野去学校给向阳送汤的时候,门上还挂着一行字“今天小野出门了吗?”下面是记录出门次数的表格,当时出门的时候啊婆还执拗着让他一定要在表格里打个勾才让他出的门。啊婆说这样子看着有成就感。
思绪回笼,牧清野还是摇头:"向阳,我知道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但是我不希望你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一生算来三万多天,减去跟我们相识到如今的这些年也还有三万多天,我跟你的这些年抹个零都抹不了。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趴在桌前等着我教的少年了,你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怎么没有考虑?这就是我就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向阳说。
“你深思熟虑就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那你觉得是什么结果?看着你每天郁郁寡欢,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向阳哽咽道,“你就是一个骗子。”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声,过了好久,久到向阳都以为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着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被一丝冰凉带走。
“别哭。”向阳感受到牧清野的手环在他的腰间上,“别在为我哭了,向阳。”
向阳没说话,只是抱住怀里人儿的手紧了些。
“我都说我要死了,你怎么还一声不吭把工作辞了呢?”牧清野轻轻叹息,“怎么这么傻。”
“也不算,我之前就有说好了,带孩子们走完这个项目就走”
“那以后呢?”
“我想重新画画。”事实上,向阳一直都在坚持画画,这两年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那大画家以后还有机会让你给我画一副画吗?”
向阳突然神秘的笑了笑,把被子的边边角角都给掖好:“明天给你看。”
牧清野点点头,他知道今天的争论还是以失败告终,不过这也是他的意料之中,向阳是一个倔脾气,他做的决定基本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还好,他有想好以后的打算,也就随他去了。
“你在干嘛?”这一夜牧清也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伸手去摸向阳的位置发现空了,脑袋一下就清醒了,睁眼看见床头蹲着一个黑影手上不知在捣鼓着什么更是吓了一个激灵。
向阳听到动静赶紧起身去看牧清野:“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吵到你了吗?”
牧清野摇头,起身去看向阳手里的东西,但被向阳手忙脚乱地拦住:“还没有弄好,你再睡会,醒来就好了。”
“相框吗?"牧清野眼尖瞅到床边露出的一角木框,“这有什么好藏着的,迟早都是要给我看的。”
“不是,只是还没有做好。”向阳索性把底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又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捂住了牧清野的眼睛,这才把房间的灯打开,“原本是打算早上你醒来的时候给你看的,现在还没有弄好。”
“我的...照片?”准确来说是一副油画,画里的牧清野笑得肆意,耳边还别着一朵桃花。画纸已经有些泛黄了,应该不是最近的话,不出意外的话,牧清野转头看着向阳,问:“什么时候的画?”他记得他没有别过花,唯一的一次还是程念的妹妹非要玩现实版的换装游戏,向阳他们都换了个遍,却只给牧清野耳边别了枝刚摘的桃花,向阳问为什么独独给牧清野别花,他们都没有。只听小娃娃奶声奶气地说,因为大哥哥会给我糖吃。一句话让众人都笑开了。然而那是他认识向阳的第二年。
“画了很久的,早就想送给你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阳指着边框画到一半的图案,“其实是字,但是我觉得把文字化成图案会更好看。”
“这行小字呢?”牧清野手指挪到画右下角被墨水染黑的部分。
向阳眨了眨眼睛,耳根红得有些发烫:“看不出来吗?”
“我爱你。”
“啊?啊?”牧清野低而轻缓的声音让向阳瞬间脸红,心跳加速。
牧清野看他那呆楞的样子笑出了声:“不是你写的吗?”
“啊野,你别勾我。”向阳脸埋进被窝里,声音闷闷的。
牧清野把向阳一把从被窝里拉出来:“你写情话不带遛弯,最后还是我的错了?”
向阳坐在旁边不吱声,见牧清野还在反复地摩挲相框,只能靠过去陪他一起看,顺便帮他按摩腿部。
“有想好去哪里玩吗?”牧清野问他。
“我们先去看海。”
“看日出吗?”
“都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还要回学校吗?”
向阳没想牧清野会问这个,摇了摇头:“我在学校没什么东西,早就收拾好了。”
“不用跟孩子们告别吗?”
“不去了吧,不然那帮小鬼头又该鬼哭狼嚎了。”向阳突然意识到可能是牧清野想回去看看,问他,“要不我带你回学校看看?你上次去应该没仔细走走吧,这几年变化很大。”
“不用,只是问问你。”牧清野拍了拍向阳的肩,“你不用那么敏感,我对现在很满意。”
向阳也只能作罢,他搂住牧清野:“现在天还早着呢,多睡会儿。等我买的东西都到了我们就出发,好吗?”
“好。”牧清野现在精神状态确实不怎么好,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
外面似乎又刮风了,树叶拍打着发出沙沙的声响,牧清野睡得很不安稳,脸深深埋在枕头底下,向阳见他呼吸的频率不对,喊了几声赶紧把人翻转过来,只见牧清野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又显得有些艰难。
向阳吓得赶紧翻身下床,把制氧机插上,又麻利的将牧清野的睡衣扣解开些,把吸氧管在他鼻间放好,这才稍微缓了口气。这一夜注定无眠,向阳索性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着。
直到天边开始泛白,屋外响起开门的声音,是啊婆起床了。向阳劝过很多次,这边也没什么事干,睡到自然醒就好,但有一些习惯早已刻在老人家的骨子里,一时半会也改不了,时间久了,向阳也就随她去了。
天彻底地亮了,牧清野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向阳从醒来看到牧清野缺氧的样子时心就一直悬挂着,眼睛因为长时间未合眼有一些酸涩,他眨了眨眼,出门跟啊婆说了大概情况,叫啊婆吃完早饭就好好休息,不用管屋里头。
但啊婆总是放心不下,想着该为孩子们做点什么。她说:“我去熬个粥,小野醒了肯定就饿了。”
向阳知道啊婆手上不忙点什么就容易胡思乱想,也只能点头应下回了房间。
牧清野是在阳光都淌进了房间才醒的,他歪头看着睡在一旁椅子上的向阳,想伸手去碰他,但因为身体还虚弱也才堪堪够着他的衣角。
“你醒了。”触及那瞬间,向阳像有感知一样一个弹跳坐了起来。
“吓着你了?”牧清野也愣住了,没想到向阳的反应会这么大。
一夜的高度紧张让他身心俱疲,终于等到牧清野的呼吸平稳下来,向阳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向阳甩了甩脑袋,又赶紧帮牧清野掖好被子:“没有,刚刚只是做噩梦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我没事,倒是你,黑眼圈都出来了。”牧清野去拉向阳的手,“你上来。”
“你还没事,昨晚都缺氧了。”向阳爬上床揽住牧清野的腰,“小野,我真的害怕了。”
牧清野轻轻拍着他的背:“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以任何形式。”
“啊野,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向阳真的是害怕了,昨晚牧清野呼吸不畅的模样,是那样脆弱。
“不是说去旅游的吗?把我劝同意了又后悔了?”
“不是的。我们把身体养好再去,好不好?”向阳劝着。
牧清野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这样的性子。向阳,我一直教你的,遇事不要一味的选择逃避,你不面对,不解决,那个问题就一直在。你懂吗?”
见向阳不回话,牧清野也不恼,继续说道:“你明明擅长的是画画,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学医?因为我吗?如果你如今也有当时那般决绝的心态,接受现实就好了。”
“接受什么现实?我就想你好好活着,你。我还有啊婆我们一起好好生活,我就只想要这样,仅此而已。”
牧清野轻轻拂开向阳搭在他腰间的手坐起身来。向阳见他这样想要去拉他,但见牧清野不太想搭理他,也只能乖乖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其他事我们等你身体好些再商量,我晚点联系孙医生商讨一下你住院的事宜。”
“我不去。”
“牧清野,你不能忌医,我们生病就去看病,总会有法子的。你就不能想乐观一点吗?”向阳抓着头发有一些恼怒。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事实就摆在眼前,从一开始我就跟你坦白了,是你一直逃避现实,不相信而已。”
“牧清野!”向阳真是气急了,他就是不喜欢牧清野这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是生是死都随便了。
“昨晚我梦见我又躺在了那个充满消毒水的房间,身上重新插满了各种管子,旁边仪器的交织着,有规律的发出声音。”牧清野声音极轻,似在回想。清醒的时候他会去细听仪器的声音,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他在想,哪天机器突然发出一声长鸣,他再也不用躺在这,看着窗外日月交替,感受自己的身体日渐虚弱。
在那个梦里,牧清野看到了牧骁,看到了啊婆,也看到了向阳,他们都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但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那无尽的黑夜里,再也看不见。他想伸手去抓,却怎样都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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