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人的约定2

(二)写生

江川没有直飞宁蒗机场的航班,而且带着球球不好转机,程洛选择先抵达丽江。

飞机开始降落,心已做好遗忘的准备,在最不愿动弹的盛夏时节,踏上一片未曾涉足的土地,开启一场自救之旅。

许是天气炎热,许是受到惊吓,球球托运到丽江之后状态并不佳。程洛忙带着它上了宠物医院,好在猫随主人,一见到兽医立马吓得恢复精神,第二天便能生龙活虎地大口炫猫粮。程洛这才放心订了车票,坐车前往大落水村。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与天空交相辉映的淡蓝色湖泊,放眼望去分不清究竟是湖水本身的颜色还是蔚蓝天际的倒影。蓝色的湖面延伸到远处被植被覆盖的山峦,湖水由湛蓝慢慢过渡到碧蓝。

微风袭来,波光粼粼,形成一幅虚实相间的山水画。

程洛的拍照技术深得许祈海真传,出乎意料的是,手机记录下的泸沽湖并不如她当初在摄影协会初见时那般惊艳。究竟是拍照人的心意增添了美感还是观景人的心境破坏了景致,她无从得知。

曾引发浮想联翩的泸沽湖并未达到她心中的期待,或许因它而起的爱情亦是如此,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直到屏幕息屏程洛也没有将手机放下,拍下的照片更不知可以与谁分享。

一个人有了分享欲之后却丢了那个想要分享的人,这种感觉比从未拥有过更加难受。观赏到的美景,品尝到的美食,经历的趣事,发掘的音乐,都无处可倾诉。

原来,这便是孤独。

习惯一个人独处,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一旦拥有过陪伴,失去之后只会感受到加倍的空虚和孤独。

她渐渐意识到,人生最难的从来不是得到什么,而是如何守护本来已经拥有的。如果不曾拥有,便没有所谓的失去。她好似一直在经历失去,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何现在才懂?

那么,她宁愿放弃拥有的权利,心甘情愿成为一座孤岛。

愁绪一股脑涌上心头,程洛知道必须转移注意力,于是提了块画板来在湖边“写生”。既然相机无法记录眼中泸沽湖的景致,便由手中的画笔来完成。

程洛的画并不写实,只画心中所感,属于超现实主义流派,天马行空且怪诞。画里交织着虚幻与现实,尤爱画眼睛,几乎每幅画里都能找到眼睛的身影。或炫彩夺目,或隐晦模糊,或受尽束缚,或坠入阎罗。难能可贵的是,她未接受过系统的学习,画中有着纯粹的野生感,用色大胆,构图新奇。

她先从湖对岸的山峦起笔,层层叠嶂,郁郁葱葱,却唯独不画湖。笔锋一转,白雪皑皑,盖掉生机勃勃的树木。

继而乌云密布,风暴肆虐,整幅画作由起初的绿意盎然变成末日毁灭一切的暗黑基调。

空中集聚着厚重的墨灰色密云,风暴扬起飞雪,画中的雪山好似顷刻崩塌。末了,在雪山下勾勒出一个波澜不惊的湖,湖面映衬着雪山的倒影和墨灰色的天空。

画中唯一的亮色是一只被束缚在湖底水蓝色的眼睛,晶莹剔透,犹如这场风雪的暴风眼。这只眼睛既像倒影又像现实,见证着画中世界崩塌前最后的平静。

程洛专注于作画,丝毫未曾留意身后站着一个人,正兴致盎然地观赏着她的画。景区游人来来往往,偶有人路过驻足观看她作画,她并未在意,更未受到一丝影响。

这人在程洛“毁掉”画之前到来,那时她刚画下绿意盎然的山峦,画风正常。谁知他拍完几张照片却发现画板上跟换过一幅画似的,接下来程洛的每一步都超出他的预料,他完全猜不出接下去的走向。

猜不透画,只能从人入手。

程洛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破洞裤,外面套了件蓝色的格子衬衫,十分简洁随性。根据程洛的绘画技巧和装备,他推测程洛约莫是个艺术生,趁着暑假出来游玩。过一会他才注意到,程洛身旁居然拴着一只呼呼大睡的猫,有着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心头再次升起疑惑:这女孩难道是本地人?

他没有出声惊扰程洛的打算,只安静立在一旁,不知不觉中,一直待到程洛封笔。完稿之后,程洛在右下角署名方圆十里。

程洛的画跟眼前的景致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她的激情创作值得赞扬,他觉得完成度不赖,只不过琢磨不透程洛想要表达的意义。

没有边界感的当代大学生哪里憋得住话,他瞅准时机开口:“同学,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画了山,画了树,却又全部推翻?一开始你画一笔便抬头看一眼风景,我还以为你在写生呢。”

程洛缓缓抬起眼皮,发现是个背着吉他傻笑的男生。独自外出面对陌生人难免带有戒备心,她不想横生枝节,低下头收拾画具准备离开。

见程洛没有回答,他猜测应是自己唐突,立马改口夸赞程洛的画:“不过你画得挺好的,用色很大胆。”

程洛始终没有搭理他,收拾完便离开。

他头一遭遇见这般高冷的女生,只挠了挠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晚上回到酒店,程洛才发现手机丢失,仔细回想起来,白天在湖边同她搭话的吉他男最为可疑。事已至此,回头寻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寻到人对方也未必肯承认,她只得撂开手。

可惜拍下的照片随着手机一并遗失,那毕竟是她对泸沽湖的初印象。幸好画仍在,即便看起来跟泸沽湖毫不相干。

洗完澡后,程洛换上干净的衣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离开江川之前她只知会过宋楚恬一人,宋楚恬定下规矩,每天晚上必须报备行程。现在弄丢手机,未免宋楚恬担心,她只得起身来到酒店前台借手机向宋楚恬说明情况。

第二天,程洛仍旧提着画板来到泸沽湖,昨天的画她并不满意,照旧从远处的山画起。

吉他男压根没料到会再遇见程洛,转眼忘记程洛昨天的高冷嘴脸,乐呵呵上前打招呼:“好巧啊,又遇见你。”

程洛观他神情自若,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手机是不是被他偷走,倘若弄错,岂非白白冤枉好人。多亏他人长得白净帅气,程洛疑心不由得消了大半,到底没有出口盘问,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画中。

连续两次,程洛连续两次没搭理他的问话,而且刚刚看他的眼神非但不友善,甚至带着几分鄙夷,他再不敢轻易搭腔。

可是三天,接连三天他都撞见程洛在湖边画画,路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瞟上几眼。但现在他学乖了,没再上前打招呼。

泸沽湖天气多变,雨水说来就来。程洛顾暇不及,只来得及将球球装回猫包,跑到不远处小食店架设的遮阳伞下。

等到她再次跑回湖边,毫无疑问只剩下一个烂摊子。花费几个小时的画早已不成样子,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覆水难收,连调色盘也变成个小水池。

反正身上已经湿透,程洛干脆就着雨水将画笔、调色盘洗干净,不紧不慢收着装备。

她果断将画撕下,扔进垃圾桶,永远留在泸沽湖。失去的东西再不舍也回不来,不管曾经多用心,多期待,世事并不一定都能迎来一个好结果。

吉他男像是预感到程洛的处境,亟亟跑了过来。尽管一下雨他便往程洛的方向飞奔而来,终究还是来晚一步。

他冲着程洛大声喊道:“哎,你的猫跑了。”随即朝着球球跑的方向追上去。

程洛慌乱之下忘记将猫包的拉链拉上,球球一害怕自己跑了出来,被吉他男一吼跑得更快,往旁边草丛里扎进去。

“球球~”程洛紧跟着跑过去。

万幸,他将猫追了回来。球球受到惊吓,一个劲往程洛怀里钻,显然,程洛受到的惊吓也不轻。

雨来得突然,两人都没有带伞,一同躲在遮阳伞下。程洛全身已然湿透,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收拾一番之后,程洛终于想起来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衔环结草就不必了,你请我吃顿饭吧。”妥妥一个自来熟,偏偏程洛最不喜欢自来熟的人。

见程洛犹豫着,他自顾自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挺饿的。”说话间从包里掏出学生证,向程洛展示:“放心,我不是坏人。喏,西南医科大学大三学生。”

程洛看他咧着八颗大牙,眼神中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是大学生无疑。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再加上两人在小店的伞下躲半天,不点餐确实过意不去,于是招呼店主过来点菜。

吉他男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洛总不理他,他早已习惯,自己接话道:“不想告诉我?公平起见,我也不告诉你我的名字。”头先拿出学生证的时候程洛压根没看,他很确信程洛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程洛只将菜单递给他:“你点吧,我没有忌口。”下雨的湖面更加迷人,程洛掏出新买的手机拍照。

他丝毫不客气,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划起来。

程洛所说的没有忌口纯粹出于客气,反正他点的菜程洛没一道喜欢,只随意动了几筷子。

等到吉他男吃完,雨已经停下,可天也暗了下来。程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是本地人吗?住哪?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就住在前面酒店。”

“你也是游客?”

“嗯。”程洛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他瞬间觉得学画画的女孩子很酷炫,又拽又狂。

两人各自回酒店,说来也巧,走了一小段路,他在小卖部再次偶遇程洛,嘴角自动上扬,像磁铁一般被吸到程洛身旁。

程洛站在冰柜前,巴巴地盯着巧克力奶,迟迟不敢伸手。她从小嗜甜,但是自制力极差,所以徐依连严格控制着她的饮食,表现好才允许喝。以前她偷偷买过一次,被徐依连发现后,愣是三个月不允许她喝。她反正是怕了,八岁不敢做的事情,二十岁依旧不敢做,无论徐依连在不在身旁。

“想喝这个?”

程洛抬眸,见又是他,嫌弃地转身离开。不一会,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少年便挡在她的身前。

“喏。”

他伸出手将巧克力奶递到程洛跟前,程洛想拒绝,可又无法拒绝,毕竟在云南不可能有其他人买巧克力奶给她。

经过一番简单的思想斗争,程洛伸手接过他的善意。物以稀为贵,程洛被徐依连拿捏的一生。

“还你。”程洛从兜里掏出十块钱。

他并没有接过程洛的钱,反而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买?在减肥吗?”

程洛不耐烦地把十块钱塞进他衬衫口袋里,快步往酒店方向走去。

他思考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他心里头乐滋滋的,拿着程洛给的十块也买上一瓶尝尝,可惜对他来说太过甜腻,喝了小半瓶再也喝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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