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将惊愕抛到脑后,举起抗议大旗的人是林葭柠,他对老孟说:“祁故不可以转校!”
声音振聋发聩,把办公室里外手拉手飘走的灵魂一并唤回来。
林葭柠近一步解释:“那些好事者家长,根本不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他们凭什么左右祁故的去留?”
陆苡南一副“葭柠说得有道理啊”的表情,帮腔说:“对啊老师,您和校方深明大义,千万别受大爷大妈蛊惑啊!”
见学生们一个个情绪激动,颇有学校不认可,他们就能平地起义的架势,老孟抚额感慨。
“你们一个个的急个什么劲儿?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老孟讲。“校长方面的确接到不少学生家长来电,但你们孟老师表示:祁故是我的学生,是好是歹我说了才算。”
看老孟微昂头,势在必得模样,林葭柠心里燃起幸福的小气泡,轻声问:“那您的意思是?”
老孟一拍桌,高调宣布:“我自打做教师这一行起,就立志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一语激起千层浪,此浪更比前浪强。
“耶!”相隔最近的林葭柠和陆苡南兴奋之余,甚至鼓掌表示欢庆,嘴巴里发出呐喊的声音。
幸而陆苡南还没把刚刚的矛盾抛之脑后,兴奋劲儿过去,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还和祁故闹矛盾呢。矛盾中人怎么能为他人之喜而兴奋的欢呼雀跃呢!
“咳咳——”陆苡南假咳两声,表情沉淀下来。
老孟什么学生没经历过?甭管是祁故的稳重不爱表达,还是陆苡南的刀子嘴豆腐心,他看门清。这时候见双方都不好意思了,他倒替他们啧嘴摇头感慨万千了。
“好一阵儿是你们,吵一阵打一阵也是你们。真是搞不懂你们这帮娃娃。”大手一挥,老孟下逐客令。“得了,都回教室上课去吧。”
揣着各自不同心境,下午的几堂课按部就班过去。到了放学时间,祁故和陆苡南被叫去老孟办公室写检查。林葭柠等到教室没人了,走去后排位置。
“佳忻。”林葭柠提出,“我们谈谈吧。”
……
时间推移到祁故陆苡南八千字论文已毕,两人结伴回教室的路上。
陆苡南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倔强以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是水,便是覆水难收。他倒是没有想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负责任的心理,但碍于面子问题,一路之上愣是把头别到抽筋,也不看祁故一眼。搞得一旁祁故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便这样一路闹别扭,回到教室。前脚才踏进班门,祁故就先看到林葭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恍若回到绑架事件之前,和唐佳忻邀约一起学习的林葭柠常常借用他的位置。
因为回忆起不该回忆的事情,祁故未免情绪起伏,就在这时候唐佳忻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片刻迟疑,唐佳忻径直向班门口小跑而来。扑通一声,扑到祁故身上,树袋熊一般将人紧紧抱住。
祁故忽逢拥抱,愣在原地双手悬空。等到终于找回神志,他救助目光望向林葭柠。
林葭柠才坏呢,坐在位置上双手托着腮,饶有兴趣的做吃瓜群众。
看样子,是林葭柠和唐佳忻说了什么,多半是将事情始末告诉给了唐佳忻。祁故了然释怀,手也顺利的拍在了唐佳忻后背。
“祁故,我不知道那些事,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唐佳忻略带哭腔的声音,讲。“我现在后悔死了!对不起,对不起祁故。我真是全天下最坏最不懂得报恩最恩将仇报最歹毒最刻薄最……”唐佳忻善机变性灵巧,只要是她想说的没有什么词汇是利用不到的。谁都有可能词汇匮乏,但唐佳忻不会。之所以说着说着就磕绊了
是因为嗓子里一股热流,心也跟着融化。
唐佳忻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又忍,这才说:“最坏最坏的大坏蛋了!祁故,你骂我吧,你打我也行,受着!”
见唐佳忻壮士一般形态,祁故不禁起了玩心,笑问:“真受着?”
“受着!”
“打骂都行?”
“行!”
唐佳忻说是说,一旁陆苡南看不下去了,伸手要KO祁故。
“姓祁的,佳忻可是女孩……”
“女孩子”三个字还没讲完,祁故拍在唐佳忻后背的手转移到头上。
陆苡南哽了话,就连林葭柠都微微睁大眼睛。
祁故人长得好看,唐佳忻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就算大家都知道这是不掺水分的友谊啊,但眼前画面谁能不在心底喊一句:好般配啊。
祁故不仅上演摸头杀,还用温柔的声音回应了唐佳忻的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抱歉让你受委屈了,傻丫头。”
唐佳忻再次抱住祁故,这回不再忍耐的她在祁故怀里放声大哭。
陆苡南双手绞着隐身手帕,咬牙切齿小声抗议:“姓祁的,我他妈真……真……”
“羡慕你啊。”无人注意的地方,林葭柠收起吃瓜群众的手,小声续下陆苡南的话。
就这样,难以化解的争端在老孟的无心插柳之下,皆大欢喜。
*********
几个男生在唐家门口与唐佳忻挥手告别,而后结伴回家。
走了没多久,就听见陆苡南恼怒而又羞愧的推掇齐超。祁故林葭柠好奇回头张望。
“说说说,我这就说,你别催了!”陆苡南从女神那里学来的勇气,朝人后背就是一声吼。“祁故!”
莫不是还要打架?
陆苡南喊完祁故,又踟蹰了半天,才疙疙瘩瘩表示:“今天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在先,对不起。我说了那些有的没的,你别太在意,不是真心话。”
原来是道歉啊,林葭柠笑笑凑近,问陆苡南:“你都说什么了?”
齐超看热闹不嫌事大,提前一步就要抢答:“嘿嘿,这家伙狗急跳墙,大道理讲不过就使阴的,他说……”
“你闭嘴!”陆苡南回以胳膊肘攻击,又不住拿眼瞅祁故。
祁故方面表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也不需要道歉。有些话,难听但实在。”
林葭柠看向祁故的眼神意味深长,他有点担心陆苡南真说了些有的没的。
好在,陆苡南不像林葭柠那么心思绵长,他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体现在这方面十分讨人喜欢。他将祁故肩膀一揽,热情地说:“为表歉意我请哥几个喝酒!都不许缺席啊,谁不去谁就是不给我道歉的台阶下!”说完,三枚脑袋一齐看向林葭柠。
林葭柠通常就是那个“不给台阶下的”,此时他脸比苦瓜苦,扯笑点了点头。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于是加入揽肩膀大军,光荣成为其中一员。
陆苡南振臂一呼“走喽!”几个男生结伴向酒吧行进。
陆苡南很快便体会到什么叫作“倡议是好的儿,实施起来是困难的儿”。
“失算啊,失算。”
没有带身份证,正规酒吧禁止入内;不限制未成年人与否的小酒吧,大少爷陆苡南又看不上眼。最终,几名男生在街边便利店买了一兜啤酒,沿街心公园遛弯。
夜深了,公园褪去晨日间的喧闹,只余下深邃深邃的清幽。湖中心造型别致的彩灯喷泉倒影湖面,偶尔一阵微风吹过连炫目的颜色都是波光粼粼的。
别看撺掇酒局的人是陆苡南,酒量差劲儿的也是他。进公园没多一会儿,陆苡南就手揽齐超昂首阔步,高唱《青藏高原》。祁故慢悠悠步伐走在队列最末端,手里拿着喝掉半罐的啤酒,并不着急全部喝完,倒是很享受此刻的惬意,拿陆苡南他们的酒后失德当喜剧看。
看着看着,趁着没笑岔气对身旁林葭柠讲:“你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喝假酒了?”
“嗯?”
回应祁故问题的,是林葭柠一声软和的、像熬化蜜糖似又粘又柴的呢喃声。
祁故赶忙看向一旁,就见林葭柠一张脸格外绯红,正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凭空渡上了一层红色,整个人好像也被熬进蜜糖里,要化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有了酒精助威,林葭柠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个不留神就差点摔倒。幸好祁故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人是扶住了,差点没吓心肌梗塞。祁故朝前面两个人招呼说:“陆苡南,葭柠喝多了,我送他回家,你们自己能走吧?”
陆苡南人不回头,拿手比划了个“ok”。
目送两人走远,祁故抓住林葭柠胳膊。“咱们也走吧。”
林葭柠甩掉禁锢。“不抓胳膊。”负气声音,“疼。”
是我把他抓疼了?祁故反思,可能他觉得不重的力道,对喝假酒后的林葭柠比较腻烦吧。他就一糙老爷们,手上也不知道个轻重,以后尽量改。
想着,祁故改了抓胳膊的姿势,换之拉起林葭柠的手。后者脸貌似更红了,不过再没排斥举动,默默跟着走起来。
走了一段路,林葭柠还是险些被绊倒。虽然祁故知错能改立刻说“对不起”了,但林葭柠蹲在了地上再不肯走。
俗话说得好,在哪里摔倒,就干脆在哪里蹲着不动了!林葭柠大肆宣扬蹲着不动理论,嘟嘴蹲地下手扒拉土土。
祁故蹲下身,问:“怎么不走了?”
祁故轻言软语的声音钻进林葭柠耳朵里,林葭柠愣了愣,喉结细微滚动。似乎是不好拒绝的意思,他左腿抬起一点距离向前移动,右脚抬起一点距离向前移动,左右脚轮番抬起一点距离向前移动……
“走。”林葭柠环着双膝,一挪一挪地走。“我是一只小鸭子。”
祁故哭笑不得。“小鸭子?我还大犀牛呢。你看天都黑了,乖孩子都得快点回家。好了别闹了,”说着,上手拉人。“站起来。”
祁故伸手拉人的举动,不仅没有达到目的,人一晃,被小鸭子双手缠上了脖子。祁故人愣住,以半蹲不蹲的姿势应对酒后失德林葭柠天真活泼的注视。
不得不承认,林葭柠简直长在了人类共通的审美点上。他的好看唯有以“圣洁”比拟,是一种好看,却令人不舍得染指的漂亮。像是上世纪中叶国外流行的古典画,画中纯欲的小天使。
被这样一个人借着酒劲儿往死里盯,尺寸之间鼻息可察的盯,不消说,自然不是一件好熬的事情。祁故愣怔了几秒钟,手握住肇事在他脖子上的手,意欲将两手掰开。这时候,林葭柠忽然以低低的声音说:
“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祁故才找回的理智又是一僵。
幸好林葭柠又说了一句:“从小就喜欢。”
从小就喜欢?他说的人,是唐佳忻?祁故恍然大悟,笑笑松懈了力气,由着林葭柠把他当唐佳忻搂。
“我知道你喜欢她,她不也喜欢你吗?”祁故无奈讲,“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她爸妈也钦点你做女婿。将来你们办婚礼,如果有幸参加我一定包个大红包送你。现在就别对着我预演了,留着给她说……”说着,又想将人生拉硬拽起来。
哪里来得力气如此之大的女孩子?林葭柠心里这么想,嘴上不饶人:“祁故,我喜欢你。”
祁故眼瞳动颤,还没领会林葭柠话里深意,就见林葭柠忽然凑近,之后,有个暖暖的软软的东西贴在了他嘴唇上。滋味是痒痒的,甜甜的。一瞬浅尝,林葭柠毛茸茸的脑袋撞到了他漏跳的心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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