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诠?”
宋越池点了点头,“你和周诠现在关系还不错的样子,这事你们应该通过气了吧?”
“没有...”
宋越池意外地看了眼张晓吉道,“就,那年你爸出事后,顾慎把自己在群里的名字改成了周诠的名字,然后把你踢出了群。我发现想找你解释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你了…”
“你已被周诠移出该群”的提示信息在脑海里闪现。
记忆早已把这事归类为学生时代没什么大不了的往事,也正因为如此,他和周诠重逢以后,从没向他提起过。
事实上,他们默契地基本从未再提起过任何往事。
张晓吉不是没想过当年他和周诠之间是不是存在过误会,但其实误会存不存在,都无关紧要。
一个带着过往烙印的杀人犯的儿子,一个万人追捧仰慕的天之骄子。
他们的未来早已注定南辕北辙。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论出于情分也好,利用也罢,他现在还欠了周诠一笔巨款,如此种种的现实面前,再向周诠对质这些踢人,删友的事情,就像在质问“你为什么当年下课没叫我一起去上厕所”一样可笑又毫无意义。
“这样啊...”
但张晓吉终究还是释然地笑了笑。
回营的时候已经傍晚,走去宿舍的路上,手机响了起来,是周诠打来的。
“晓吉哥你在做什么呢?” 接了电话,周诠语带笑意地问道。
“我下午请宋越池喝酒,这会刚回营地。”
“你请他喝不请我喝吗?”
“你酒精过敏,喝不了酒吧。”
“一口也还行。”
“好,那就先欠你这一口,” 张晓吉笑道,“你不是后天要来营地开始给下期做视效指导吗?到时候请你。”
在停车场和营地之间拦着高高的网格栅栏,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在格子网的另外一边并排走了起来。
张晓吉侧头看去。
“那我今天就想喝呢?”
网格栅栏的另一边,接着电话的周诠正冲自己笑着。
傍晚天光下,那本就好看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了起来,晚风温柔地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弯弯的笑眼看着自己,眸子里聚着晚霞橘红色的余光,格外的浓郁又格外的透亮。
“晓吉哥。”
张晓吉一愣,随即脸上也漾开了笑意。
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周诠好像也是在这么一个夏日的傍晚里。
红色的木门吱呀地发出响声。
16岁的张晓吉推门走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院落。
院落里很宽敞,正厅的厅堂上挂着牌匾,苍劲有力的笔锋写着“栖鹤武堂”三个大字。
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女人正带着几名十岁左右的孩子练着最基本的启蒙操。
这几个孩子都是暑假被送来寄宿学武的。
这里距离全国第二大城市A市50公里,是个名为栖鹤山的清幽名胜之地。
“老妈,我回来了。”
女人正是张晓吉的继母赵晚云。
6岁以前,张晓吉跟着自己父亲天南地北地跑着。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他的父亲张泽庭和朋友经营着一个移动小剧团,后来剧团解散了,张泽庭在A市附近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当起了群演的群头,张晓吉七八岁的年纪便跟着老爸在各个剧组间辗转。
张泽庭一向是个风流不拘的人,张晓吉听他提过自己是他第7还是第8任女友的孩子,这个女友生下他后给起了个名字就再也没了踪迹。
直到有一次,张泽庭和一群朋友在大排档吃夜宵的时候意外救了一个人。
当时有人大声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只有张泽庭和旁桌上的一个女人注意到了一个小孩从5层的楼上摔了下来。
他和女人同时冲了上去,在小孩落地接住了他。
小孩毫发无损,受了些惊吓,倒是张泽庭被砸断了一根手指,永久无法恢复,但是他毫不后悔,因为他就此认识了赵晚云。
两人那晚在医院互留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竟是真的走到了一起,没人想到张泽庭居然会浪子回头就此安稳了下来。
张泽庭出了自己一大半的积蓄和赵晚云一起将赵家的祖宅赎回翻新,建了“栖鹤武堂”。
因为这是赵晚云一直以来的梦想。
赵家原本在当地是个颇有名望的大家族,后来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最后就剩下了赵晚云和哥哥两人。
赵晚云最大的梦想就是建立一家武院,将自家代代相传的赵家武学继续传承下去。
经过近10年的经营,栖鹤武堂也算远近闻名了起来,每年寒暑假都有不少家长将自己的孩子送来学武锻炼。
今天是暑期班的第一天,前院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刚入学的生面孔。
张晓吉径直进了厅堂往后院的饭堂赶去。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只想赶紧大吃一顿。
赵晚云一把拦住。
此时的赵晚云40不到,她有着一张秀气的面孔,一双大眼睛锋芒内敛,却依旧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仪感。
“你一整天跑哪去了?” 她眉头不满地皱了皱,瞄了眼张晓吉额头上的创口贴,“又去组里了?”
现在是暑假,张晓吉一早便去了影视基地接了一个剧组武替的活,活还是老爸给介绍的。
虽然耗了一天,但回报还算不错。关键是他很喜欢,即便他接的都是替身龙套的活,但是他享受短暂成为另一时空里另一人的那种沉浸式。
或许是个潇洒的大侠,或许是个穷凶极恶的劫匪,一名心藏血海深仇的刺客,一名精忠报国的将领..他都能按照导演或武指的要求基本一条完成。
“小伙子很有潜力呀!”
“你是我遇到过配合度最高的。”
“可以啊,比十几年武行老师都厉害!”
“你这完全有实力接个主演试试啊,哈哈哈!”
...
他人的夸耀和恭维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对于16岁的少年来说是欲罢不能的。
然而赵晚云是不太支持他去剧组的。
她的理由是“浪费时间,赚不到几个钱,容易受伤,还耽误学业。要真想当演员,就好好学习以后考到上艺去!”
在赵晚云面前,张晓吉是不敢撒半点谎的,他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容承认道,“是的,陈导的组,嘿...”
“你功课写完了吗?怎么总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写了,写了,”张晓吉说着忙把包里的试卷作业拿了出来,“我提前写完才去的,而且今天那个剧组的小主演挺厉害,能上的动作都自己上了,我在那候场时候顺便把后面几天的也写完了。”
赵晚云拿过他手里的作业,很是认真地一张张前后翻看了起来。
张晓吉对赵晚云是又敬又怕。
他自小跟着老爸先是跟着移动剧团天南地北,后又混迹在大小剧组,小小年纪一身小大人般的江湖气,谁都不服气谁也管不着自己的混世魔王做派。
而赵晚云为了让他服气,没少揍他,至今看到她手里握着任何条状物都会心有余悸。
那时候张晓吉也不是没反抗过,可是赵晚云拿捏他和拿捏小鸡崽一样,也是如此,他开始心甘情愿拜赵晚云为师学习功夫。
如今想想,要不是有了亦师亦母的赵晚云,自己可能早不知道走到哪条斜路上去了。或许是**岁就已经叛逆过,在十五六岁该叛逆的岁数里,他反倒比同龄人更稳重懂事了起来。
“去吃饭吧,今天饭堂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鱼。”
赵晚云把作业本还给了张晓吉,依旧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但眼尾明显带上了些笑意。
“好嘞!谢谢老妈!”
张晓吉兴高采烈地去食堂吃了饭。
刚从食堂出来,迎面一个篮球便飞砸了过来,张晓吉一把接住,又给扔了回去。
“你怎么才回来?”一个面容瘦削的少年朝他扬了扬下巴,走过来勾肩搭背地揽过了他。
少年正是16岁的齐扬,这个时候他脸色还没那么苍白得不似常人,相反,他因为爱打篮球,晒得还有点黑,只是单长个子不长肉,人显得细细高高的。
齐扬是老爸以前一起经营移动剧团的搭档的儿子,三年前开始便也每年在栖鹤武堂待上一个暑假。
然而他实在没什么天赋,几年也只学了个入门,好在他父母对他的要求也不高,暑假有人看着别惹事就行。
“怎么?这么想我?”张晓吉玩笑道。
“是呀,就等着你来一起打几轮呢。”
“没有我打不赢吗?”
“可不,没你地球都转不了了。”
武院的停车场上有个简易的篮球场,两人在场上和武院的助教,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学员打起了篮球。
夜色渐渐降临,昏黄的晚霞里,路灯亮了起来。
在篮球有节奏的砸地声里,忽然传来一阵响雷般的机车马达声。
声音由远而近,一辆黑色的机车停在了武院门口。
所有人都认出是张泽庭回来了。
他穿着黑色的背心,花色的衬衣,宽松的大短裤下是一双人字拖,他取下头盔,眉眼和张晓吉有着四五分的相似,即便已近四十,嘴角和眼边总带着一抹无谓的漫不经心的痞笑。放别人身上或许是油腻,好在一张五官俊朗的脸让这笑意没那么令人反感。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孩子,机车太高,孩子下不来,张泽庭一把将他抱了下来。
“这些都是你的师兄们,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张泽庭指着篮球场上的几人,另一手举起孩子的胳膊朝着篮球场挥了挥。
这是张晓吉第一次见到周诠,一个笑容无邪的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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