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轻如羽唳的额头吻,像一粒火种,落入了陆离沉寂的心原,瞬间燎起了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而纵火者陆止,则在唇瓣触碰到那片温凉皮肤的瞬间,便已坠入自我厌弃的深渊,万劫不复。
周日清晨,阳光穿透白色纱帘,将空气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公寓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绷紧的静谧,仿佛悬浮着无数看不见的弦,轻轻一触,就会引发未知的共振。
陆离醒来,额间那虚幻的灼烧感依旧清晰。他躺在哥哥的床上,被哥哥的气息严密包裹,像一个偷尝了禁果的贼,心中充满了甜蜜的负罪感。他蜷缩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眉心,那里仿佛被盖下了一个专属的、无形的烙印。
他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出卧室的。陆止已经坐在餐桌旁,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他握着咖啡杯,视线落在财经报纸上,姿态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陆离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不同——哥哥握着杯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他出现的瞬间,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目光与他对上,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便仓促移开,但其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狼狈的闪烁,没能逃过陆离的眼睛。
“哥……早。”陆离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陆止的回应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目光重新牢牢锁在报纸上,仿佛那薄薄的纸张是他最后的盾牌。
早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往常活跃得像只小雀的陆离,此刻安静得如同融化的奶油,小口小口地啜着牛奶,眼睫低垂,掩盖着底下翻江倒海的情绪。而陆止,则用更深的沉默筑起高墙,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绕行,绕着那个在夜色掩护下发生的、让一切天翻地覆的吻。
陆止是他用理智供养在神坛上的佛,也是他情愿堕入地狱也要拉下来的共犯。
陆离看着哥哥冷硬如雕塑的侧影,心里无声地嘶喊着。哥哥是他从小到大仰望的神祇,理智、强大、不容亵渎。可那个吻,却将神祇从云端拉下,与他共同染上了凡尘的、禁忌的颜色。这认知让他恐惧,更让他产生一种毁灭般的快意。
打破僵局的,是陆离的手机铃声。他几乎是感激地抓过这救命稻草。
“周屿?”
“篮球赛?下午?”
“……好,体育馆见。”
挂了电话,他看向陆止,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哥,下午系里有比赛,周屿叫我去。”
陆止翻动报纸的动作有了一帧极其短暂的凝滞。他没有抬头,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嗯。”
这过于平淡的反应,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陆离心中鼓胀的期待气球。他低低应了一声“哦”,起身离开,背影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
看着那扇关上的卧室门,陆止指间的力道几乎要将报纸捏碎。一种暴戾的、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不想让陆离去!不想让那抹只属于他的阳光,去照耀别的眼睛,不想让那具他只能在深夜凭借想象触碰的身体,在球场上与他人碰撞,接受他人的欢呼与注视。
哥哥的骨骼在叫嚣着占有,灵魂却早已跪在弟弟的脚下,乞求一个回眸。
这矛盾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与自我鄙夷。他有什么资格?他用什么身份?所有的冲动,最终都被死死摁灭在冰冷的表象之下。
下午,陆离出门了。公寓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生气,阳光变得苍白冰冷。陆止对着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却一个也进不了大脑。脑海里全是想象中陆离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以及可能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刺眼的身影。
他猛地起身,拿起车钥匙,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出了公寓。
A大体育馆内人声鼎沸,热浪与青春的喧嚣扑面而来。陆止隐在看台最高处的阴影里,像一个幽灵,目光却贪婪地锁定了场上那抹最鲜亮的红色。
陆离在奔跑,跳跃,汗水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像一团流动的火焰,灼烧着陆止的视网膜。每一次他得分,全场欢呼,尤其是那些女孩们尖叫声,像针一样刺穿着陆止的耳膜。他看到周屿笑着揉乱陆离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
陆止站在阴影里,看陆离在光明中熠熠生辉,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宇宙的尘埃。而他,连伸手拂去这尘埃的勇气,都是偷来的。
那股熟悉的、带着痛楚的嫉妒,再次攫住了他。他像个卑劣的觊觎者,躲在暗处,窥视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珍宝。
中场休息,陆离喘着气走向场边,周屿递上水,他仰头畅饮,喉结滚动。有女生红着脸送上毛巾和饮料,他笑着摆手拒绝,指了指周屿。
看到他没有接受,陆止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毫。
就在这时,陆离的目光,像是心有灵犀,猛地抬起来,穿透喧嚣与人群,直直地撞进了看台最高处那片阴影里。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陆离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璀璨的狂喜。他忘了周遭一切,朝着陆止的方向,咧开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整个银河。
那笑容,像一道劈开阴霾的闪电,瞬间击中了陆止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所有的挣扎、嫉妒、自我厌弃,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一种更汹涌、更纯粹的情感淹没。
他望着那双向他奔涌而来的、盛满星子的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他对着陆离,微微颔首。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动作,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下半场,陆离像是被注入了神祇的力量,攻势凌厉如破竹。每一个精彩的动作之后,他都会下意识地望向陆止的方向,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渴望被肯定的光芒。
比赛结束,胜利的欢呼响彻场馆。陆离几乎是第一时间挣脱了庆祝的人群,不顾满身汗水,像一颗迫不及待脱离轨道的小行星,朝着陆止飞奔而来。
他停在陆止面前,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稳,眼睛里却燃烧着比太阳更炽热的光:“哥!你怎么来了?!”
他的喜悦,纯粹,滚烫,像岩浆般足以融化一切坚冰。
陆止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还有那双只倒映着他一人身影的眼睛,心中那座由理智和规则筑起的神坛,轰然倒塌。
我以为我在守护一座孤岛,后来才发现,我早已是你的不二之臣。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将陆离额前那缕湿透的、凌乱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动作间,指腹不经意擦过温热的耳廓。
“嗯。”他应道,声音低哑,却不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融化后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水流,“来看你。”
神坛崩塌的废墟上,他们十指相扣,甘愿成为彼此唯一的共犯。
周围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陆离感受着耳边那转瞬即逝却烙印般的触感,看着哥哥眼中那片只为他自己而融化的、汹涌的冰海,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云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隔着神坛仰望的信徒与神祇。
他们是携手坠落的,永恒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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