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几天的混乱之后,周芜很少晚上出门,就算出门也总有人跟着,是乌狈,那个腼腆的小男孩,他总是不动声色跟在周芜身后,不远不近,一句话都不说。
周芜知道,也不阻止,她知道这是他的任务。
陈疏那四个人,每天都出门,从不带周芜,周芜也不问,不知道他们去干嘛,可能去找他们的线索吧。
周芜漫无目的在这个小镇上闲逛,这里的饰品挺独特的。周芜随手拿起一条项链,那是用好几股绳子编织的,中间有一块类似玛瑙的宝绿色石头,不规则,有暗暗的光泽,周芜想到了陈疏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是这样的,不可和珠宝比拟,没有珠宝精致、莹润。更坚硬、冷峻、野蛮。
周芜想买下这条项链,买下他的眼睛。
周芜拿起来在脖子上比了一下,转过身,算准时机刚好对上了撞过来的乌狈,她说:“好看吗?”
乌狈猝不及防撞上了周芜明晃晃的目光和问题,羞得不知所措。
他不好意思回答。
周芜嘴角勾起一抹笑,她买了。
买了之后她说请乌狈吃饭,乌狈不知道怎么拒绝,就跟在周芜后面去了。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路边的小饭店,周芜问:“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没...没有。”乌狈有些紧张。
“抬起头,看着我。”
周芜说的话像命令,拥有不容置疑的震慑力。
乌狈乖乖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周芜。他的心跳的很快,手紧紧地攥着裤子。
“陈疏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
哥?周芜想到上次那碗面,乌狈也是这样说的,哥给的。
“你们是干嘛的?”
这乌狈不能说,他死死闭着嘴巴,周芜看出来了他不能说,也没有为难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周芜继续问。
乌狈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她问的是陈疏。
“好人。”
好人?周芜把这两个字在嘴里来回咀嚼了一下,她说:“我看不像。”
乌狈急了,他哥是他的偶像,他就想成为那样的人,他不能接受别人诋毁他哥。
“你...你不懂。”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几个字。
周芜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
她没有再问乌狈任何问题,今天的天气挺好的,细碎的阳光打在桌面上金光闪闪,周芜拿出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
她的脖子很漂亮,白皙而修长,那枚宝绿色的石头镶嵌在她的锁骨中间,异域的美感,魅惑的东方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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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疏那边,四个人已经回到了旅馆房间。
他们几个人通过这几天把这里摸排清楚了,这是一个边境小镇,治安松散,枪支和毒品的交易聚集地,死几个人根本不会有人管。
是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的,要在这里除掉他们。
除了那四个男人,暂时没发现其他的同伙和可疑人员。
陈疏有种预感,距离他们动手不会太久了。
远酋说:“哥,这里没我们要找的,是通过那女人我们才来这里的,那女人到底什么身份?”
陈疏说:“我查过了,她没问题。”
“现在这地方有问题。”
“我们遇到的有问题的事情多了,不是她有问题,是他人指引的有问题,这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远酋想了想,觉得陈疏说的是对的,这不是周芜的指引,是别人借助周芜指引的。他们也是根据追踪才找到周芜,通过周芜的配合才来到这里。
“那现在怎么办?”远酋问。
“不能再等了,”陈疏说:“他们如果再不出手,我们只有主动出击了,来都来了,至少不能空手回去。”
**
周芜和乌狈也回来了。
乌狈告诉陈疏,周芜打听他了。
陈疏并不在意,淡淡地回:“知道了。”
晚上,周芜坐在旅馆后面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只有两堵墙围着,不种植任何植物。周芜坐在脱漆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抽起烟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厚实、稳重。
是陈疏,他也过来抽烟。
他看到周芜了,并没有打招呼。
周芜听到了他按下打火机的声音,周芜没见过这个男人抽烟的样子,她想看看。
周芜撇过头,她的左腿搭在右腿上,慵懒而迷离。
她也用这种眼神看着陈疏。
陈疏低头用手挡了一下风,点燃了香烟。他抽的很随意,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的手夹着香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凸出的青筋,漫不经心的状态。
北风,周芜想到粗粝的北风,风里还夹着着黄沙。
最原始的最性感。
“好看吗?”陈疏问的。
他感觉到了这女人的眼神,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双眼睛,此刻是更不加掩饰的探究。
周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们是不是打算行动了?”
“这和你没关系。”
“怕我通风报信吗?”
陈疏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也知道周芜是故意问的。
他移开目光,不想和周芜对视,那双眼睛直接而危险。
他略微低头,看到了周芜小腿上的刺青,那是一朵红色的莲花。
莲花是纯洁的象征,纹在周芜的腿上,那红色像血染上去的。
红尘女子杀了和尚。
那莲花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周芜起身走了,路过陈疏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一种檀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很淡很淡。
就算刚刚说了那么冷漠的话,把界限划得那么清楚,还是没法不提醒:“这几天你小心。”
周芜顿住了脚步,回头。
旅馆大堂的灯很暗,就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周芜问:“你有女朋友吗?”
“有。”
陈疏回答的很快,仿佛慢一秒这女人就能缠上自己。
周芜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走了。
回到房间,周芜又忍不住点了一根烟,她站在那扇绿色的窗户前,陈疏说有。
那又怎么了?
周芜不在乎。
她对这个男人有说不上来的感觉,以前他们还是同学的时候,她没有注意过这个男人,对他当时的形象也没有任何印象。
她觉得是那个梦,她喜欢那个梦。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梦里的一切,那混乱的安全感。
“他为了你杀人了。”
周芜觉得这是一句情话,比紧实的身体、粗糙的手掌、滚动的喉结还让人缠绵悱恻。
周芜摩挲了一下她脖子上的宝绿色项链。
她取下来,放在烟雾里观赏,露出了罂粟花在黑夜绽放的微笑。
那个晚上之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乌狈还是在周芜出门的时候跟着她,她闲暇的时候就出去,行走在这个风格迥异的小镇上,虽然危机四伏,她却觉得放松。
她买了一件红色的长裙,刚好遮住她小腿上的刺青。
店里的老板娘一直用她听不懂的话称赞她,乌狈站在店外面等她,太阳很大很晒,她不想让乌狈久等,付了钱就出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乌狈低着头。
周芜走在前面,没由来的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乌狈已经不像之前和周芜相处那样局促了,他稚嫩的脸被太阳晒的通红,他在这扭曲的热气中回答:“没想过。”
“那你哥呢?”
乌狈不知道,如实回答:“不知道。”
周芜只是随便问问,没真想听到什么答案。
回到旅馆,他们就各自回答了自己的房间,陈疏他们也回来了,见到乌狈进来,远酋问:“那女人最近没什么异常吧?她最近都干什么了?”
乌狈老老实实地回答:“吃饭,买东西。”
“买什么了?”远酋问。
“项链和裙子。”
“没了?”
乌狈摇摇头。
远酋接着说:“我看那女人不像好人,你最近跟紧点。”
“她挺好的。”乌狈反驳道。
远酋上前敲了一下乌狈的脑袋:“你才认识她几天啊,你知道她什么人?”
“她是好人!”
“嘿”远酋真想敲死乌狈:“我就说不能让你去,这才几天就被迷惑了。
乌狈双手捏拳,鼓足勇气反驳道:“我没有被迷惑,她就是好人!”说完之后,冲了出去。
远酋正打算追出去教训他一顿,啸谷拦住了他:“你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再说了,我们当初让他去是保护她,不是监视她。”
“也是,她一个女人也翻不起什么浪。”
啸谷打断他:“你可别瞧不起女人。”
远酋悻悻地闭了嘴,因为他看到了陈疏警告的眼神。
陈疏开口:“你们都别招惹她。”
乌狈跑出来,气呼呼地坐在旅馆后院的椅子上。
没一会儿,周芜也来了,她是过来抽烟的。
她站在那里,身体单薄、体态优雅。
“怎么了?”周芜把烟点燃之后问道。
乌狈不想说话。
“不回答长辈的话,是不礼貌的。”周芜说。
乌狈不想让周芜知道,远酋说周芜不是好人,但是他又不会撒谎。
踌躇了半天,乌狈还是说了,不过用词极尽隐晦:“有人说你。”
“你就因为这个生气?”周芜笑了。
“他不应该这样说你。”
“没事,我们不能让所有人了解自己,嘴长在别人身上,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人,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可是...”乌狈刚开口,周芜就打断了:“没什么可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好,这非常累。”
乌狈不说话了,委屈地低着头。
周芜蹲下来,捋了一下乌狈额前的碎发,温柔地说:“没事的,你为我说话,我很开心,也很感谢你。”
乌狈撇过头,眼眶湿了,他不想让周芜看见。
自从他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
***
陈疏本来是想出来找乌狈的,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乌狈负气地坐在脱漆的椅子上,周芜温柔地宽慰他。也许他现在还不懂周芜说的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好,这非常累。
等他明白的那一天,希望他也能有这样的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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