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周芜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陈疏他们把周芜送到了附近的一个医院,因为这里是距离乌尔德克最近的市区,最近的医院,所以就算送来有枪伤的病人也非常正常。

周芜睁开眼,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白茫茫的一片,这里是医院。

左肩传来巨疼,那里有一个血窟窿,愈合需要漫长的时间。

周芜醒了,此刻是乌狈守在她身边,乌狈眼睛都亮了:“你终于醒了。”然后马上出去喊来医生。

医生穿着白大褂,拿着听诊器进来了,他把听诊器放在周芜胸口的那一刹那,周芜认出了他,这双熟悉的手,熟悉的脸。

周芜的前男友——季时,医生。

周芜很久没说话了,喉咙有些干涩,她费力扯了一下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季时看着周芜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纱布围住了她半个胳膊,他没有见过这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周芜,在他的记忆里,周芜永远都是那样平静、淡漠、穿着剪裁得体,色彩高级的缎面长裙,遗世独立在他的记忆深处。

他眉间隐露出不忍,伸出手摸了摸周芜的头发,疼惜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周芜说,说完便不露痕迹偏了一下头,发丝滑过季时的手,这是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的距离。

季时抽回手,他明白周芜的意思,说:“那你好好休息。”

乌狈不仅喊来了医生,还把陈疏、啸谷、远酋、阿牧喊过来了。

他们五个人站在病房,跟堵墙一样,围着周芜和季时。

感觉到了他们周遭不同寻常的气场。

啸谷环顾四周,开口问道:“季医生,你们认识啊?”

季时也没隐瞒,他说:“认识。”

“熟人啊,”啸谷马上换了一个表情:“那季医生更要费费心了。”

“你们放心吧,我会上心的。”季时看了下周芜目前所有的数据,接着说:“病人目前的指标已经恢复正常了,需要静养。”

意思就是,你们五个人不要再站在这里了,麻烦出去。

除了阿牧那个季时第一眼就看起来五大三粗、不像好人的呆子,其他人都明白了季时的意思。

啸谷识趣地把他们往外推,陈疏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啸谷对陈疏使了一个眼神,意思是——出去啊,赶紧出去吧。

陈疏不理会啸谷,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跟周芜有话说。”

季时转向陈疏的角度,跟他在停滞的空气中沉默交锋,陈疏当仁不当,没有一点想要算了的意思,季时放在白大褂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的涵养无法让他说出挑衅的话,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说:“好。”一伙人便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周芜和陈疏,陈疏并没有马上开口,他站着以一种俯瞰的角度看着周芜。他的脑海里都是她冲进雨里,跑回封锁区,开出那辆黑色吉普车的画面。她把生命丢在了后面,就为了一辆车,她看起来并不是会在乎一辆车价值的人。

陈疏:“我们重新谈一下关于合作这件事吧。”

周芜:“我认为没什么好谈的,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陈疏:“你命都不要了,我认为我们不适合再继续合作。”

周芜:“我不要的只是我的命,没有对你的事情造成任何困扰,当时就算你们不管我,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陈疏冷笑了一下:“我们多管闲事了。”说着就走到了周芜的病床旁边,低头看着周芜的脸,她的嘴皮有些干裂了,肤色苍白,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是风暴中的信号塔,忽闪着坚决的光芒。

陈疏伸出手,轻轻捏住周芜的下巴,让她的脸抬起来,暴露在阳光里。

周芜半翕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颤颤巍巍的。

这一刻像什么呢?

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陈疏把手从她的下巴上移开,说:“这是你的自由,今后我们肯定按照你的意愿办事。”

接着等待周芜的就是关门声,陈疏出去了。

周芜没有一点歉意,也没有为自己冲进封锁区开回来车而后悔。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可以承担自己的选择的后果。

这是她自己的生命,她可以决定去留。

她感谢陈疏他们愿意救她,她不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陈疏刚关上门,抬头就看到了季时,他一直在门外等他,陈疏也看出来了他有话想说,但是现在他并不打算和谁谈些什么。

陈疏装作没看见,打算直接走过去,季时叫住了他:“你好,陈先生,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陈疏停住了脚步,蹙了一下眉。

还是跟季时走到了茶水间。

那是一个开阔的地方,有一个阳台。

两个大男人,一黑一白立在那。

季时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周芜会中枪,但是周芜很明显和你们不是一路人,她根本没经历过这些,她什么都不懂。”

“你是她什么人?”陈疏有些不耐烦地问,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玩周旋、周全那一套。

这句话问住季时了,他顿时哑口。

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周芜不能再跟着你们。”

陈疏觉得好笑,首先他没有强求周芜加入,其次这姑娘不要命还不识好歹甚至振振有词,怎么说都是陈疏吃亏啊,现在说的好像陈疏他们五花大绑把周芜绑上这条路的。

陈疏不想跟他废话,直接说:“你跟周芜的关系不同寻常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她的前任?”

还没等季时回答,陈疏接着说:“我认为如果你是她的前任,那你就没有资格管她的事情,即使你要管或要劝她远离我们,那也应该是跟她说而不是跟我,我没有义务去答应她前任的要求。”

说完,陈疏就大步流星地走了,他觉得真是莫名其妙。

周芜身边这些人,包括她,都不太正常。

陈疏刚离开茶水间,就看见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进了周芜的病房,那个男人背影单薄,瘦瘦高高的,戴着掩人耳目的棒球帽口罩和墨镜,还不时环顾四周,鬼鬼祟祟的。

又是一个不正常人。

那姑娘身边有正常人吗?

不仅是陈疏发现了,啸谷、乌狈也都发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进了周芜的病房。

乌狈有些担忧地问:“周芜姐会有什么危险吗?”

陈疏没有说话。

啸谷接过了这个问题说:“不会,这男人虽然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但是他身上没有带任何能威胁人身安全的东西,而且他那样,也不像是什么杀手之类的,哪有杀手毫无锻炼痕迹,反侦察意识那么弱,行动还如此青涩,那行动轨迹左顾右盼的样子就差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了。”

啸谷说完之后还问陈疏:“对不对啊哥。”

陈疏嗯了一声。

**

周芜病房内,那个男人进来之后摘掉了自己的帽子口罩和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是裴钰。

周芜问:“你怎么来了?”并不显得吃惊。

裴钰把口罩和帽子放在桌子上,走到周芜的病床旁边问:“你怎么了。”

周芜还没回答,他又问:“你疼不疼?”他一脸的风尘仆仆,眉宇间也尽是心疼。

听到这句话,周芜觉得伤口好疼。

周芜扯着干涸的喉咙,像生锈的吉他拨弦,在内心强烈的震动中回答:“疼。”

是的,我好疼。

我把自己和自己的行李、车辆从枪林弹雨中带回来了。

一个人单枪匹马从逹幸开三天的车来到乌尔德克她不觉得累,在乌尔德克肩膀被撞脱臼她不觉得疼,被人一脚踹倒在车里她不觉得害怕,被子弹打中肩膀还坚持开车的时候她不在意疼,看到裴钰的时候,她觉得好疼。

裴钰的五指慢慢收紧,声音有些颤抖,他克制地说:“周芜,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周芜看着裴钰逐渐通红的眼,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等下你的粉丝追到这里来了。”

“不会,我这是只有我、经纪人还有司机知道的私人行程,不会有人知道的。”

周芜按住沙哑的喉咙,破碎地嗯了一声。

裴钰看着周芜那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撇过脸,在睡眠不足的脸上抹了一把,收拾了一下呼之欲出的情绪,接着说:“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季时了,他怎么在这?”

“不知道。”

“你俩和好了?”

“没有。”

“那就奇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爱做公益,这次应该也是公益性的来帮忙。”

裴钰想了想:“你这样说也对。”

在这样的对话中,周芜感觉有些累了,她不知道住院跟结婚一样,要迎来送往那么多“客人”。

刚刚那点旖旎已经在他俩心照不宣的伪装中没有了,周芜看了一下裴钰疲惫的脸,说:“你要没事就回去。”

裴钰啧了一声,一脸看咬了农夫的蛇的表情:“我刚来就赶我走?”

周芜:“....”

实在是不想说话了...

“好好好,”裴钰说:“我知道你受伤了,没精力寒暄,我等下就走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周芜紧闭双眼,她刚醒来没多久,就接待了三波人,内心不仅疲倦还压着一股火。

她知道大家都是担心她,甚至如裴钰一样不远万里,但是此刻这些东西对她而言都是负担,她只想静静躺着,等伤口不再那么狰狞,继续出发。

她不想对任何人再解释什么了。

裴钰看着周芜紧闭的双眼,他不知道压抑在她内心的是什么,此刻再说什么也是不合时宜,他帮周芜掖了掖被子就走了。

在裴钰准备拉开门的时候,周芜说:“我写不了。”

裴钰抓着把手的手指紧了紧,在电话那头他在压制,此刻他也在压制,他默默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想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

他问:“为什么?”

“不要说没灵感。”

周芜气若游丝般,那些字不像是说出来的,像是吐气一般吐出来的,她说:“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

裴钰抓住门把手,骨节发红,他想尽量平静的和周芜沟通,但是最近这两年,周芜总是这样,他知道周芜病了。

裴钰说:“你就是你,你是周芜,是著名作词人。”

“我是被丢下的人。”

裴钰背对着周芜,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周芜那双眼睛,此刻她的眼里应该是深刻的绝望,一潭死水。

裴钰:“你不要妄自菲薄,不要陷在自己的想法里,你可以试着换一种想法,很多时候人的痛苦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自己找错了角度。”

“周芜,你风光无限,你的人生是一片坦途。”

“裴钰,我看不起我自己。”

裴钰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周芜病床旁,单膝跪在窗边,抓住周芜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惩罚自己。”

“那为什么妈妈走了,爸爸走了,外婆也走了。”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早就标注了期限,你还有你自己,自我才是根本。”

这条路,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连影子都不是时时刻刻陪在身边。

根本是什么?不屈的精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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