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太后只坐了一会,得知平阳公主夫妇因事耽搁在路上,晚宴赶不及了,便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最先离席,所以这会儿只有皇帝自己静坐宴会上首,与朝堂上的距离不同,现在群臣可以清楚看清君主脸色。
梁佑谦和王国舅刚大吵完,谁都不想搭理谁,二人偏又对坐,于是都选择斜过四十五度,各不入眼。
鲁定侯和陈国公怎么打圆场都无济于事。
成帝险些被气的鼻歪,但碍于人多,也坐偏了身子,不看他俩。
其实成帝这代,皇室家族还算比较简单。
首先,皇帝登基时尊了两宫太后,可生母孝慈太后八年前病亡,如今的惠慈太后辎氏乃是养母,与皇帝并无血缘关系。
辎太后乃是皇室目前长辈中最高的存在。
其次,便是皇帝的三位皇叔,但也都不大掌握实权,可忽略不计;
再次,便是皇帝的兄弟姊妹,其中当属那个嘴上修仙修的欢的宣阳王李裕与敬诚长公主李敏与皇帝最属亲厚。
最后,皇帝尚有一后五妃,分别是王皇后、谢贵妃、丽妃甄氏、杨昭仪、徐美人、吴美人。
子嗣上,六子三女。这数量,当算不多。
谢贵妃的提前离席,皇帝并不奇怪,她那脾气也是他纵出来的,还是一切如常的主持宴会。
可骆止莲已呆若木鸡,她也才刚发现皇后在顾熳婚事上并未出什么力,那么此时顾家真是做什么都好像倒贴。
“这阿瑶,脾气是一点没变。”长公主甩开丈夫与太傅孟沐颖凑到一处,没忍住小声嘀咕。
她口中的阿瑶便是谢贵妃,闺名谢瑶。
孟沐颖此前受了一遭污蔑,再登朝堂,就连皇帝都觉得对其亏欠,对她格外包容。
孟沐颖道:“你没看出来吗?宁乐王乃是今晚众人锁定的目标。”
长公主不屑,压着嗓子道:“能看不出来么,那顾家丫头都快贴元莨身上了,当真是不检点!”
孟沐颖转头向着李敏,道:“长公主这意思,是不看好顾氏了?”
“顾氏……哼……”李敏不屑,冲着骆止莲的方向嗤鼻,“那得看元莨自己的意思。”
孟沐颖忽然举杯往身旁一敬,正对凌老夫人旬苳茹的位置,
“这位置也不知谁安排的,将苳茹和骆止莲安排到一块,当真是……搞事!”
长公主早发现了,“有没有可能是阿瑶?”
旬苳茹也冲孟沐颖举杯,二人目光交接后皆是会心一笑。
“若是这样……”孟沐颖将酒一饮而尽,“那阿瑶可太聪明了!”
当年,旬苳茹才是顾玉洪的初恋,二人门当户对,成婚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不知怎的,半路杀出一个又一个程咬金,旬苳茹遭设计上了鳏夫凌阁老的床,被迫给那几个十多岁的孩子们当了后妈;而顾玉洪则是花落骆止莲。
若旬苳茹与骆止莲未出阁时不是密友便罢了,可二人偏偏友情深厚,这就耐人寻味了。
毕竟旬苳茹婚后一见到骆止莲便止不住的冷嘲热讽,而骆止莲也是一副忍让模样,谁能不知,其中有猫腻。
可说二人彻底决裂吧,也不全然,骆止莲的长女顾炘嫁给了旬家二子为媳,也就是旬苳茹的亲侄子。
这世家之间的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
长公主哑然,随即又想起来,“之前好像听苳茹说过一嘴,她托了岭南的一个小朋友帮你洗刷冤屈,那个小朋友,是谁啊?”
孟沐颖摇摇头,“我问过两回,苳茹没有明说,我估计……应该是派全神医来的幕后之人。”
说起这个全神医,长公主可来劲了,“说起全神医,他真神了!你说那凌家老大腿瘸了多少年了,还未有子嗣……”
孟沐颖暗中拉了长公主一下,严肃道:“你可别乱说,全神医这次来是为了治苳茹的头风,跟凌家老大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听懂了暗示,讪讪坐回行列中。
正当旬苳茹与长公主和孟沐颖三人乐呵呵的小圈子互敬时,骆止莲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苳茹,我敬你!”
旬苳茹张大着嘴,看着这厚脸皮的女人好半天,脸彻底拉下来了,“顾玉洪死了,顾家人就不讲辈分了?”
世家间联姻常见,往上数,顾玉洪的一个姑奶奶曾嫁与凌阁老的堂兄做续弦,那么旬苳茹便是顾玉洪两口子的----亲家奶奶。
让骆止莲尊称她一声亲家奶奶也说得过去。
这种事明显是拿来刻薄人的,骆止莲讨不到好,自然放下酒杯,不再去拿热脸贴冷屁股。
要说这阖京的老贵女们,骆止莲不羡慕皇后,不羡慕长公主,可最羡慕这旁边的旬苳茹。
她自幼便是旬国公的掌上明珠不说,与顾玉洪又是青梅竹马令人艳羡,即便后来被骆止莲设计嫁给凌阁老,婚后也过得十分幸福,因为凌阁老比她年长太多,一直都拿她当女儿疼着,后来凌阁老病故,凌家的孩子们也各个孝顺,无论亲疏,都以旬苳茹为尊。
这便是纯纯的上天垂怜了,命好!
不像骆止莲,出走半生,归来仍需机关算尽。
与老贵女的暗自涌动不同,年轻贵女们锋芒更露,顾熳倒贴宁乐王不成这事迅速成为尖刀,处处讽刺那心高气傲的姑娘。
皇后却无心制止,任凭这留言愈演愈烈。
元莨并不知席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步至人少处落座,举目看月光投射在树下的阴影慢慢变幻位置形状,他越来越忍不住了。
都说宫阙繁华,但这次回来,他总觉时光牵扯了脚步,日月都似失去光彩,哪怕他终于开府别住,但心里始终空了一块,常常自感孤寂的。
王薇也是同样感受,她从正宴上溜出来,刚巧碰见元莨。
“宁乐王这是怎的了?”王薇一开口,便吐露二人交情深厚。
“你也溜出来了?”元莨眼都未抬,一点旁边石墩,“坐!”
他们二人间的友谊源自于幼时共同喂死了皇后的梅鹿。
“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王薇眼尖,一下就看穿了元莨心思。
同时她也逐渐明白皇后为何逐渐变得清冷偏执,待在这深宫久了,容易产生心里偏差。
纵观整个皇宫,王薇觉得,只有元莨和谢贵妃这对母子是少数还算正常的人了。
“听说……你与顾烽婚事将近?”
王薇撇嘴道:“皇后想将自己的家族和顾氏捆绑,与我何干!”
元莨立刻转头去看王薇:“怎的与你无关?要嫁的是你!”
王薇略显悲哀的冷冷笑道:“呵呵……是啊,可谁又曾顾及我的感受?”
“好了,别说我这些烦心事了,听闻陛下有意将城防交给你管?”这是王薇宴会前偷听到皇后母子的谈话。
“你这消息还真是灵通。”元莨不大意外。
王薇低声道:“你也是逍遥不了多久了。”
“那顾熳明里暗里表现出的,都是宁乐王妃的内定人选。”
元莨侧头去看王薇,忽问道:“若我真娶了顾家女,那我们岂不又成了亲戚?”
“我才不干!你想娶便娶,我不要嫁给顾烽!他不是我心中的人,我也并非他的良配。”王薇回答的很干脆,说完又叹道,“唉,可是……若我不是王氏女,该有多好!”
“不是王氏女?”
“你以为王氏女是什么好名头么。”王薇皱眉道。
王氏女素来是贵族世家争相效仿的淑女典范,而这个名头不只代表着两朝为后,更引领京中女性教导风尚,这过高的起点,可真是要了天性崇尚自由的王薇亲命。
于是她被迫锻造出两幅嘴脸,人前端庄沉静,人后任性跳脱,见人切换性格,是她这些年练就的绝招。
二人对坐,不知过了多久,圆月已逐渐移位,入夜的清风也有些凉意。
“唉……”
元莨思念飘在天边。
“唉……”
王薇愁绪经久不散。
这俩人光坐着叹气了。
“你知道后梁关战役吗?”王薇突然问道。
“后梁关?”元莨震惊,“又是后梁关?”
怎的自从云归提及后梁关之战后,这事就算围绕在元莨耳边,隔三差五便又被拎出来议议。
“什么叫又是后梁关?”王薇心惊,终于有人接她的话了。
“宴会前,梁尚书和王国舅就在吵这事,可……”元莨疑惑道:“你为何这么关心后梁关之战?”
王薇是世家贵女,与战争距离十万八千里才对。
“我说呢,怎的刚才梁尚书和大伯这么针锋相对……”王薇有些急迫,“那你能不能说说,他们为什么吵?”
元莨不语,只端着温雅的俊容审视她。
“我……我……”王薇磕巴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的未婚夫当年战死在后梁关了,这些年,我一直想……能亲自去给他收尸。”
后梁关战败只惨,大部分冀朝士兵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可边关太远,靠她自己之力,远不能抵达。
“未婚夫?”元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王薇的神情不像玩笑,元莨端坐,将自己知晓有关后梁关信息尽数相告。
听完后,王薇用力揉揉眼,努力不让眼泪掉落。
已过数年,想不到她大伯竟然还对应氏遗孤不依不饶,仿佛要其满门烬灭才罢休。
王家人,除了王薇父母还有些闲逸外,其他人皆是弄权高手,这点,就连王薇都甚是反感。
“你刚提及的云家少主,她为何……关注后梁关?”
王薇这话,算是抓到了重点。
元莨挠头,这其中关系,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解释清楚,最终只是含糊道:“仔细想想,你俩脾气应该相投,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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