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到了酒店，酒店环境看起来不错，于新梁已经提前给了他们房间号，于是四人直接上了电梯。

服务人员帮他们按了楼层，上了电梯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说话。

庄毅不自觉地有点紧张，毕竟他从没演过戏，而这份工作又抵得过他好几个月的薪水。

他瞥了一眼李泽杭和蒋胜，两个人看起来气定神闲，仿佛要去参加一场晚宴，而不是要去试戏。

于新梁那天已经把人物小传发给他们三个，三人粗略看了一遍，然后于新梁根据人物角色，分别给他们挑了一段要试的戏。

时间紧迫，曾鑫已经花了一礼拜的时间，帮他们调整台词，表情和动作，让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尽快进入角色，剩下的就看临场发挥了。

电梯很快到了六楼，服务人员引导他们到门口后就走了，蒋胜收起手机，打开门，是一间陈设简单的会议室，除了一套桌椅，还有灯光设备，整个房间没有其他多余的陈设。

郭瀚杰和廖沛言正在对戏，于新梁看着他们的表演，眉头越皱越紧，他把手里的剧本往桌上一砸，说：“马上就要开始拍了，现在对角色还是这种一知半解的状态，你们俩到底有没有读懂剧本？”

安志坐在椅子上，说：“沛言的表演没什么大问题，瀚杰可以再收一点，因为剧本里的林启本身不是一个外放的人，刚才的那句台词也不像是林启会说的话，我再想想怎么调整。”

金凯元当即反驳道：“林启变得外放是他做了选择之后生活有了起色，因此性格也跟着转变，我不觉瀚杰的表演有什么问题。”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味，蒋胜四人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是进是退。好在那个拿着DV的拍摄的小哥看到了他们，于是指了指门口的四人，问道：“于导，这是今天试戏的演员吗？”

于新梁见到门口站着的人，压了压火，尽量平静地说：“前天发给你们的试戏片段，练得怎么样？”

李泽杭走进房间，先开了口：“时间这么短，我们也不专业，只能尽量做准备。如果试戏过了，是于导抬爱，如果过不了，那……”他耸耸肩，说：“那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蒋胜也跟着进了房间，说：“我们如果能过试戏，那才是意外。”

于新梁被他们一唱一和逗笑了，刚才的火熄了大半，他回到座位上，直接说：“我拭目以待，你们三个，谁先来？”

庄毅的角色是三个人里份量最轻的，对表演的要求也最低，为了让蒋胜和李泽杭多一点时间准备，纵然紧张，他还是犹犹豫豫地抬起手，说：“我先来。”

庄毅的角色是女主李然堇在低谷期时，在饭店碰到的一起打工的服务员，平常没什么交集，但是在一次女主李然堇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差点被车撞到时，救了她一命。

庄毅这几个月都在酒吧打工，身上不免沾染了一点服务业工作人员的“班气”，所以跟这个角色的适配度竟然挺高。不过酒吧和饭店服务人员的气质还是有一定的差别，曾鑫帮他们调整了表演方式，所以庄毅念台词的时候又多了几分饭店工作人员“接地气”的感觉。

于新梁看完庄毅的表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就是我为什么也喜欢用非科班出身演员的原因，比如庄毅身上就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不过可能因为你在酒吧打工的原因，有时候脸上会不自觉地出现摇酒时那种得意的神情，要收一点，毕竟这是在饭店打工，这类人脸上更多的是一种颓丧的情绪。”

庄毅用力点了点头，抿紧嘴巴，双手交叉放在身后。曾鑫站在一旁认真做了笔记，打算回去后再一个个帮他们“补课”。

第二个上场的是蒋胜，他演的是戏里那对“兄弟”中比年纪比较小的梁浩宇，从小跟李泽杭演的角色江尚哲一起长大，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但是梁浩宇比江尚哲小一届，后来两人上了不同的大学，女主李然堇因为复读了一年，误打误撞和梁浩宇成了同班同学。

四年的大学生活，梁浩宇和江尚哲相隔两地，联系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却十分思念彼此，然而两人都选择缄口不言，因为他们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对于对方的感情。

两人在挣扎中度过了好几年，有一段时间甚至渐行渐远。梁浩宇为了搞明白自己的感情，谈了一两段恋爱，最后都以分手结束。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对于江尚哲的感情，最终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

蒋胜看完人物小传，略微有点吃惊，因为他居然能够体会主人公的心情。

在宿舍试戏的时候，曾鑫甚至说了一句：“蒋哥，其实之前你出柜的时候，我都不太当回事，但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喜欢男的了。”

对于这样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蒋胜的回应就是送了曾鑫一顿“抱枕胖揍大礼包”。

不过第一次演戏，说不紧张是假的，蒋胜在宿舍还能比较自如地把台词念出来，但是一面对镜头，那种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压根没办法想起自己要讲什么。

于新梁拧着眉头，说：“就当我们都不在，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蒋胜吸了一口气，试图清空自己脑子里多余的想法，又试着把在场的人都屏蔽掉。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真有效果，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的台词，手脚被束缚住的感觉也顿时消失不见。

梁浩宇的性格跟蒋胜有几分相像，于新梁那天拍板做决定的时候大概也看到了两人身上的共同点，因此极力争取。

果然，蒋胜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演了一段帮江尚哲打架的场景，甚至不需要深入揣摩角色，只要把平常打架时的狠劲发挥出来，就跟角色有了六分相似的地方。

于新梁点点头，笑道：“不错，你平常没少打架吧？”

曾鑫冒着再被揍一顿的风险，大着胆子说：“您可以去黎大打听打听蒋胜的名字，百分之七十的人都闻风丧胆。”

蒋胜一记眼刀杀过去：“皮痒了？”

于新梁指了指蒋胜的肚子：“你肚子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蒋胜：“已经拆线了，不碍事。”

“那就好。”于新梁欣慰地说：“你回去要把台词再背熟一点，还有，你平常要拿个DV机或者手机多拍拍自己，培养镜头感。”

蒋胜有点没反应过来，问道：“所以，我通过试戏了？”

于新梁转着手里的笔，逗他道：“不然你再加演一场？”

金凯元咳了一声，说：“蒋胜的个性跟梁浩宇是有几分相似，但可能因为非科班出身的原因，整体表演还是尚显稚嫩，恐怕没办法驾驭这个角色。”

“我想要的就是这种还没有被理论或实践磨得很熟练的笨拙感。”于新梁说：“梁浩宇的性格中是有几分天真和莽撞的，当这种天真和莽撞被具体的呈现出来，我认为倒是和蒋胜表演时的笨拙有一些共通之处。”

安志赞同道：“新人演员身上最可贵的的确是这种表演的笨拙感，演员一旦学习了太多理论，或者形成了一套表演体系，表演反而可能会变得程式化。”

金凯元脸上的表情微微有点僵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我刚刚只是有点担心，毕竟打架的戏份是蒋胜擅长的，所以演起来比较顺。不过我相信以他的悟性，肯定能很快进入角色，把其他戏份也演好。”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扔了过去，蒋胜两只手往前一伸，眼疾手快地接住。

金凯元眯了眯眼，笑道：“恭喜你，加油。”

最后上场的是李泽杭，他的打扮与平常无异，但是因为五官精致，上镜之后放大了他脸上的优点，摄影师忍不住感叹：“于导，你该不会是去偶像男团里找的人吧？”

于新梁故弄玄虚地笑笑，说：“肤浅！你难道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故事感吗？”

摄影师又仔细看了看画面，支支吾吾地答道：“有，有一点。”

李泽杭淡淡地说：“但是我身上确实没什么故事。”

“不可能。”于新梁认真地说：“我说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可塑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曾鑫今天一方面是来看舍友表演，另一方面也是想学习学习，见李泽杭不接话，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眼神。”于新梁看着李泽杭的眼睛，说：“就算你嘴上说没有，但是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小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有这种眼神。”

李泽杭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直接问道：“我可以开始了吗？”

于新梁没计较，大手一挥，说：“开始吧。”

李泽杭饰演的江尚哲这个角色，和李然堇是高中同学，两人在班里都是不受欢迎的“弱者”，被其他同学孤立，于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江尚哲正是在这段感情中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进而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和梁浩宇的关系。

李泽杭长得很白，又比较瘦，气质疏离，和江尚哲弱势的形象很是贴合。表演的时候，就算是一些比较激烈的台词，被李泽杭说出来的时候也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不过于新梁却眉头紧锁，直接喊停，打断了李泽杭的表演：“不对，江尚哲长期处在一种压抑的环境中，虽然他的眼睛里有故事，但是眼神不应该这么犀利，你得把眼睛里的锋芒稍微弱化一点。”

李泽杭似乎一点没受打击，直接问道：“怎么弱化？”

金凯元插嘴道：“你可以想想自己以往比较遗憾的事，带着这种情绪比较能和江尚哲这个角色产生共鸣。”

“遗憾的事？”

李泽杭望着天花板，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估计是在揣摩角色。过了一会，他重新开口，缓缓说出自己试戏的台词。

李泽杭刚说完最后一句，于新梁十分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对，对，这就是江尚哲！”

他起身走向金凯元：“你一会把剧本发给他们三个，让他们提前熟悉好角色，尽量按照他们的课表，帮三个人排一下档期。”

试戏就这样顺利地通过了，回去的路上，曾鑫还沉浸在喜悦中：“我该不会马上要有三个明星舍友了吧？你们仨以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蒋胜斜了他一眼：“这就开始做梦了？”

他语气平静，似乎刚刚通过试戏的人并不是自己。

“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曾鑫义正词严，道：“回头我看看剧本，帮你们再揣摩揣摩角色，尽量让你们进了组少NG几次。”

庄毅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自己马上要拍戏了，恍惚道：“我要是真火了，是不是很快就能把欠的钱还上？”

蒋胜毫不留情：“这笔钱只能算是意外之财，等拍完了，你还是得老老实实回酒吧摇酒去。”

庄毅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梦醒时分”，他讪讪地拿起手机，只见微信新朋友的地方多了个“红点”，他点进去一看，竟然是钱欢欢。

好友请求是两小时前发的，钱欢欢来者不善，备注里毫不客气地写道：不就跟你借了1500？把我删了是几个意思？

他心虚地瞥了一眼蒋胜，蒋胜正望向窗外，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没点同意，按灭了手机屏幕，又把手机收回包里。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或许因为他知道自己定力不强，而钱欢欢又能三言两语就把他骗得团团转，所以总归还是自己的问题。

“我刚看到的不会是钱欢欢的头像吧？”曾鑫坐在他左边，忽然凑了过来。

“不是。”庄毅忙否认道。

蒋胜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要用眼神把他看穿。

庄毅实在受不了这种目光拷问，只好垂下头承认：“钱欢欢刚才给我发了好友请求，不过我没同意，你们看。”

他说着按亮手机屏幕，给两人看微信界面，以示清白。

曾鑫放下心，说：“这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庄毅的手机拨进来一个陌生号码，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扭头看了蒋胜一眼。

蒋胜冷冷道：“接。”

庄毅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庄毅吗？我是钱欢欢的舍友，钱欢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