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哪都有这个金凯元？”

方致青咳了一声，目光死死地盯在线索墙上的“金凯元”三个大字上。

魏远征、蒋胜和李泽杭聚集在他的办公室内，众人眉头紧锁，一股黑沉沉的低气压弥漫到各个角落。

魏远征咳了一声，率先开口：“我让局里的同事帮忙查了魏璇以前在黎明儿童之家的关系网，顺着这条线，我们查到了另一个人。”

蒋胜身体微微前倾，问道：“谁？”

魏远征捋了捋胡子，道：“孙凯元。”

“孙凯元？”李泽杭小声重复道。

魏远征将笔尖往线索墙上一指，说：“孙凯元是金凯元以前的名字。”

“什么？！”蒋胜一听，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元哥以前也是那个孤儿院的？怎么从没听金叔讲过？”

李泽杭揪着他的衣角，把他拉回凳子上，淡定地说：“你长这么大，见过几回金叔叔？”

蒋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你这么一说，我跟他碰面的次数确实不多。”他又想了想，说：“不对啊，那老蒋为什么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或许你爸也不知道。”李泽杭说：“就算他知道，你觉得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会跟一个一米五都不到的小孩子扯这些？”

蒋胜啧了一声：“我小学的时候就一米六了。”

魏远征大手一挥，制止了两人之间的“小学鸡掐架”，拉回正题：“我们先捋一捋现在的调查结果，金凯元原名孙凯元，是金氏夫妇从黎明儿童之家领养的小孩。”他咳了一声，继续说：“据黎明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所说，魏璇以前叫林珂，她和孙凯元在孤儿院的时候就认识。”

“这么说，曾鑫说的魏璇在百团大战的摊位上看到的熟人，可能真的是金凯元。”蒋胜说。

“有可能。”李泽杭起身，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在魏璇自杀前一天，我们去问过她在游乐场里的事情，结果她告诉我们，她也撞鬼了。”

魏远征一惊：“难道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自杀？”

方致青也吓了一跳：“魏璇，她居然也撞鬼了？”

“是。”李泽杭停下脚步，两只手撑着桌子，盯着方致青的眼睛，说：“不过我不信。”

“为什么？”方致青问道。

李泽杭：“魏璇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为了获得我们的信任，她马上编了个故事，将自己代放到受害者的角色，以为能骗过我们，结果不过是让自己露出了马脚。”

于是他从自己在鬼屋里发现耳钉，继而发现魏璇两次撒谎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方致青忙问道：“那魏璇醒了吗？如果不是因为撞鬼，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难道是受了什么威胁？”

“我刚跟她的舍友联系了，目前情况不大乐观。”蒋胜说：“因为她吞的药量比较大，又过了一段时间才被发现。医生抢救了一下午，才终于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在ICU病房。”

李泽杭一针见血地说：“或许正因为她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所以有人更要让她永远闭嘴。”

“我也觉得这件事蹊跷。”魏远征望着窗外，太阳渐渐从西边落了下去，黑暗逐步从远处将天空腐蚀。

他接着说：“这几天我会多派点人手在医院附近，尽量不让可疑人员靠近魏璇。”

“目前所有的线索几乎都指向金凯元，这个可疑人员大概率就是他了。”方致青说：“但是他为什么会找上廖沛言？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还是说他可能只是利益链中的某一环？”

魏远征蹙起眉头：“如果他没有明确的犯罪动机，只是利益链中的一环，那我们从他这边调查起来可能就会比较麻烦。”

“不一定没有。”李泽杭忽然开口道。

“怎么说？”魏远征看向他，问道。

李泽杭走到线索墙旁边，拿起笔，在“安志”和“金凯元”几个大字中间划了条线：“安志告诉我们，曾经因为他的否定，金凯元与一个奖项失之交臂，所以金凯元或许会因此心存芥蒂。”

方致青闻言，摇了摇头：“难不成因为自己的剧本被否，就记恨上了安志和他的女朋友？”

“安志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李泽杭说：“他似乎认为因为出于对自己的恨意，所以金凯元巴不得自己的女朋友出事。”

魏远征叹了一口气，说：“的确有不少罪犯，会因为记恨一个人，而牵连到他周围的人。”

李泽杭皱着眉头，说：“但是蒋胜提醒了我一件事，让我发现金凯元这个人并非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什么事？”

蒋胜看向李泽杭，第一次看不懂他脑海里想法。

“对于金凯元来说，剧本是他的理想，更是他的尊严，如果一个对他无关紧要的人否定他，可能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李泽杭顿了顿，又说：“但如果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否定了他，他可能就会因此产生恨意。”

办公室里又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魏远征和方致青面面相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很重要的人？”蒋胜皱着眉头：“你是指安志？怎么可……”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酒吧里，金凯元为什么一眼都没有看向李泽杭。

因为安志也在那里。

他又想起更久之前，他们一群人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时，金凯元回答“现场有没有喜欢的人”时，看向了李泽杭的方向。

其实不是，他看的人是坐在李泽杭身旁的安志。

“我想，金凯元对安志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李泽杭说着又马上补充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魏远征在警察局混迹多年，见识过大大小小几百桩案件，也解决过不少同性恋纠纷，因此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在场只有方致青在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差点惊掉了下巴。

“不过这一点也只能进一步佐证金凯元的犯罪动机。”魏远征迅速消化了这个信息，说：“无论是出于对安志的恨也好，爱也罢，这些不过是他动机的一体两面，我们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这些事情有关联。”

方致青顺着魏远征的话说道：“金凯元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人，如果真是他干的，为什么他会知道渡灵这种阴物？”

“有。”蒋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方致青：“老方，你还记得上次在我家仓库发生的那件事吗？”

方致青：“你是说上次蒋胜中了尸毒之后，又在仓库被游魂袭击的事情？

蒋胜点点头，又皱着眉说道：“怪不得我会觉得医院太平间的锁魂阵，看起来有点眼熟。”

“什么有点眼熟？”方致青问道。

不过蒋胜没听到方致青的问题，他走到窗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过了一会，他又走了回来，将手机递给方致青：“老方，你看看这张照片。”

方致青看了一眼，说：“你拍别人家门口干吗？”

“我让老蒋拍的。”蒋胜说：“这是金凯元家门口。”

方致青又仔细看了看照片，接着眉头一紧，说“这个是锁魂阵？”接着又恍然大悟似的：“怪不得我的罗盘那次失灵了！”

“什么意思？”

魏远征一头雾水，于是方致青又耐着性子将当时的情况跟魏远征说了一遍。

“一个普通人家里为什么会弄这种阵法？！”魏远征蹙眉喊道。

方致青仍是盯着那张照片：“这个阵做得很隐蔽，普通人甚至一般的风水师都看不出来。”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一个锁魂阵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就糊弄过去，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找出证明他和阴物之间有联系的证据。”

沉默半晌，魏远征忽然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你们猜，我还查到了一件什么事情？”他看着三人，突然开始卖起了关子。

蒋胜一挑眉：“什么事？”

“上次调查林修元的案子，我们查王思恒的时候，主要从他在学校的关系入手，没有深入调查他以前的事情。”魏远征慢吞吞地说：“这次查这个案子，我们发现他以前也是黎明儿童之家的孤儿。”

蒋胜惊得再一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

李泽杭比他淡定一些，但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显然也出现了一点惊讶的痕迹，他似乎有点不敢信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王思恒跟魏璇、金凯元一样，都是黎明儿童之家的孤儿？”

“没错。”魏远征肯定地说：“因为他的档案太久远了，也没有被领养的记录，我们一直绕着他周围的社会关系在查，但是这个人很神秘，几乎不跟人来往，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突破性的线索。”

李泽杭用食指轻敲桌面，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他们都是黎明儿童之家的人，那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也有关联？”

虽然李泽杭声音不大，但魏远征还是听见了他的推论，顺着他的话道：“没错，我的猜测也是如此。”他坐回椅子上，继续说：“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们追了王思恒这么久，都没查到他的下落。有两种可能，一，他死了或者藏得太好了；二，我们一直以来的调查方向都错了。”

方致青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那个叫黎，黎明什么的孤儿院，有很大的问题？”

“黎明儿童之家。”魏远征起身把这几个写到线索墙上，说：“林修元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找到犯人，是我们局里办事不利。”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方致青捋了捋胡子，说：“那就辛苦魏队再查一下这个孤儿院，有任何需要调查局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魏远征重重地点点头：“之后我会在局里再调些人手，彻底查一查这个孤儿院到底究竟是回事。”

从方致青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天已经黑了，两人走在路上，没说话。蒋胜一边往前走一边把路旁的石子踹进草丛，月光打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怎么了？不开心？”李泽杭难得先开口问道。

蒋胜停下脚步，回过身，脸色看起来有点严肃：“有一个问题，我本来不想问的。”

“那你还是憋着。”李泽杭淡淡道，然后一脚踩到蒋胜的影子上，越过他，往前走。

蒋胜二话不说跟了上来：“是你先问我的，所以你得负责。”

又赖上了。

李泽杭无奈，两手一摊：“你问吧。”

蒋胜没有半秒犹豫，开口道：“你刚才说金凯元喜欢安志，我怎么觉得他，他也喜，喜欢……”

蒋胜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后半句话。

李泽杭干脆利落地帮他补充道：“你觉得他喜欢过我？”

“你果然知道！”蒋胜猛地感觉自己头上一片翠绿。

李泽杭跟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

不是吧！他这“正牌男友”的位置才坐不到两天！屁股都还没热乎呢，就被绿了？

蒋胜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而元凶本人此时正笑得前俯后仰，完全停不下来。

“好笑吗？”

蒋胜换上李泽杭的语气，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往外渗着一股寒意。

李泽杭终于笑够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解释道：“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只能说明金凯元演技不错，把自己藏得太好了。”

“我看他还真不一定想藏。”蒋胜低头盯着李泽杭：“抛开安志不谈，你长得这么好看，他平时看你的眼神也很不单纯！”

“哦？”李泽杭疑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该不会是某些人自己……”说着直愣愣地看向蒋胜，一双大眼睛忽然忽然地扑棱着，挠得蒋胜心肝脾肺肾都在痒。

黎州大学有“三步一泉，五步一林”之称。虽然有点夸张，但不得不说，黎州大学的校园绿化的确做得不错，不仅保证了空气质量，也为学生情侣提供了不少约会场所。

得此便利，蒋胜二话不说，又把李泽杭拉进了旁边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

李泽杭被拉到一盏路灯下面，蒋胜把他圈在两臂之间，低声说：“我承认，我确实对你想法不单纯。”说着就开始上下其手。

李泽杭一把抓住蒋胜在他身上作恶的手：“好好好，我投降！”

蒋胜低头，李泽杭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出一层淡淡的薄红。

他心里顿时软成一片，但还是嘴硬道：“快，老实交代！”

李泽杭伸手整了整被蒋胜弄乱的领口，说：“金凯元这么慕强的人，挑对象必然是要跟他势均力敌的，哪会单单看脸长什么样。”

蒋胜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手上立马又开始不老实：“这么说我肤浅？对，我就看脸，就肤浅了，怎么着吧？反正你现在想退货也没门了。”

他连珠炮似的一通输出，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惹得李泽杭只能连声求饶：“停停停，你先让我说完好不好？”

蒋胜停下手里的动作：“行，再给你一次狡辩的机会。”

李泽杭笑得肚子有点痛，缓了一会，才说：“金凯元这个人城府很深，喜欢的对象必然不可能单靠脸征服他，就算他曾对我表现出某种‘非分之想’，可能也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真实的想法。”

他吁出一口气，继续说：“他仰慕的对象必然要跟他势均力敌，最好是他达不到的理想高度。而在他最想达成目标的领域，也就是创作剧本这个方面，他达不到的理想高度，就是安志。”

“他达不到的高度？”蒋胜不解：“但这次泡汤的剧本还是他写的。”

李泽杭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就像上次安志哥说的，一个剧本从写出来到被敲定，中间有许多因素，并不一定单纯只是剧本好。”

他抬眼看向蒋胜：“剧本的选择，有可能是从市场接受度进行考量，也有可能是从拍摄成本方面进行考量，还有可能……算了，总之原因很多，所以并不能从这个方面就判定他这次的剧本赢过了安志的。”

李泽杭草草结了个尾，趁着蒋胜不备，飞快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蒋胜笑了笑，立刻拔腿追出去，然而没等他追上李泽杭，突然，一个凄厉的声响划破夜空。

“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