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着，楚煊却不慌不忙的在下面玩着手机。

临近午自习下课，昏昏欲睡的学生已经近乎清醒，某些期待公主和王子故事的无聊人士，正不紧不慢的盯着还在桌上倒着的江宇。

云炫贤依旧在一旁画着素描画。6B铅笔在纸上无端的修改着画中江宇微卷的头发，他的眼睛长而深邃，那双眼眸中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爱恋。

“咚咚--”

坐在他前侧的人转了一下身子，轻轻地扣了扣桌面。

云炫贤惊觉，抬头看向他，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在画江宇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前面的男生不依不饶，恐怕是觉得云炫贤不会妥协他的请求，他又补充道，“我是陈牧野，他初中同学。”

“我可以给你讲讲他初中的故事，但前提是你让我看看画呗，我就想看看你画的像不像。”

“陈牧野？你为什么会好奇我画的像不像？”云炫贤不为所动，但他还是相信了陈牧野的话，又道，“他初中的时候怎么了吗？”

“其实也没有怎么，就是他……”

陈牧野话说到一半，桌子下乱晃的腿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吃痛的低头去看，那条有形似无形的腿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操……啊。

“没事没事，我待会继续说。”陈牧野警惕似的来回在地面上寻找，像只凶猛的老鹰巡查猎物一样，淡漠而锐利。

“你还想说什么？姓陈的。”没等他抬头，一道熟悉的声线似是击碎了千里巨石，透过屏障汹涌而来，语气不善，带有威胁。

是江宇的声音。

江宇的过去算是个秘密，无人授权的那种，藏在心里的秘密之书，只有他有答案去解，他却将那把钥匙砸了个粉碎，白色的粉末，一盘散沙，在他心里堆积许久。

直到云炫贤的突然出现，在他干枯的沙漠中下了一场从未停止过的雨，那近乎使他崩溃、厌弃、消极的尘埃顺着奔腾的河流，卷到了心脏之外。

那一刻，多年来所受的侮辱、残暴、辱骂、委屈化为了一片薄雾，雨从心里落下，冲散了那片雾霾，他的眼前逐渐有了色彩，不再是单一的泥土色，而是血红。

血海筑成暗色的十字架，将他的双手紧缚，神明泼来一桶盐水来洗血他发浓的伤口，干裂的嘴唇与心脏共振，那是在接受神明的洗礼。

他低下头，躲闪追捕者如炬的目光，隐藏野心，装作被驯服。

他，才是最有资格审判者一切的人，瞬刻的脆弱，静等着世界被瓦解的时机。他要聆听凡人凄惨的叫声，要这盛世遍地红色，让步满血迹的项链成为困住他的枷锁，成为这世间唯一的标本。

事实证明，他已经完成的任务的四分之三，就差最后一步，赠予项链的人要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真诚的信徒，不，或许会成为最爱的那个人。

毕竟，那时的悸动是真的。

世界是具体的，而我是悬浮的。

或许是戾气太重，陈牧野盯着他的眼睛眯了好一会儿，他在那双如狮王一样的眼眸中，看出了不甘、惊悚、燥怒。

过去的江宇人们鲜为人知，而他的未来，人们却无数次猜测。

云炫贤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他内心疯狂的告诉他，他应该要劝架的，他放下画纸，连忙劝说，道：“好了好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及了，别吵架啊。”

江宇强硬的使自己语气听上去更平和一些，他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但又因为面前之人他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声音在那一刻化为飘渺。

“没吵架，也没打算吵架。”

“既然都说了过去了，陈同学，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很艰难的挤出这句话。

陈牧野无语，理都没理他便转了身，留下后脑勺让他俩观赏。

作为江宇第一二三四……第三位好兄弟的陈牧野心痛一片，我特么只是想爆你丑料而已，你这是何必？有读心术？啧啧啧，为什么我没有。

他不就初一胆子小了点吗？这有什么丢脸的？陈牧野转念一想，哦，原来是怕在云炫贤面前丢脸，果然，恋爱中的男人就是可怕的。

-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像只蚊子在教室里嗡嗡叫了两下，一会儿便转瞬即逝，在座的各位都为此没有察觉。

楚煊那一横排，不是玩手机，还是玩手机。

包括他自己。

在前五分钟，萧珩突然拿走了他的手机，楚煊心里已经开始骂了，他什么意思？

萧珩没在意他那疑惑、已经骂了很脏的眼神，等在风声渐渐停息，阶梯教室变得异常安静，楚煊转头看了一眼简煜，简煜正弓着腰趴在桌子上，他一只手拖着半边脸，另外一只划着手机屏幕。

似是心灵感应，也或是楚煊的目光太过于炽热，他下意识的关了手机，转头，对上楚煊的视线。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这样看着我？”

“嗯…”楚煊觉得萧珩一时不会将手机还他，他就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在他同桌面前撒泼打滚的。

他似是委屈的清了清嗓子，幽幽叹了一句，道：“会长真不愧是传闻那样啊，我就是想着看看我们学校校服到底有多少人喜欢而已，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手机给抽走了。”

楚煊说话声音不大，但坐在他旁边的萧珩可以听的一清二楚，他看着楚煊并未息屏的手机，上面赫然亮出几个大字--如何让喜欢的人发了疯似的爱上自己。

校服只是借口，但喜欢的确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楚煊抱怨撒娇的声音停止了，那位清冷学神开口了，他的声音似乎带有一丝蛊惑，道：“你吵着他睡觉了吧？”

“哦？是吗？”楚煊瘪瘪嘴，慢悠悠的朝后伸着手指，说，“谁家的会长，怎么这么能睡？他是不是没有上过自习课，怎么还抱怨自习课时间长？”

“别用手指我，”萧珩瞥了一眼窗外，那神出鬼没的身影早已不见了，黑暗化为了虚无，“我哪有你睡眠质量好。”

他转头的同时，有意无意的去看刚才和他聊天的那人，书楠身上披着校服外套，里面宽松而又闷热，他时不时地将胳膊露到外面吹风。

书楠眯着眼，垂头，手指不紧不慢的在手机上打字。他将打字键盘音效暂时关闭，成了无声，总觉得这样少了些什么。

[qwq：我不行了……]

[qwq：楚煊他真的，好可怕。我好几次见他，他不是面无表情想刀人，就是与人为伍，玩世不恭的……]

书楠收到消息时明显的愣了愣，大脑突然间短路，暂时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她，安慰她。

他还是坚持自己原本的看法，虽说被叶溪驳回过。

他觉得叶溪其实没必要这么喜欢楚煊的，不然陷得太深，未来可能不太好找出回路。至于楚煊，最近倒是积极了不少，也经常性的在简煜苏诺身旁频繁出现。

他都烦了。

尤其是他和简煜讲话的时候，楚煊就坐在旁边听。书楠也不知道楚煊为什么会对南佳这么感兴趣，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问起南佳中学。

听到这句话，楚煊不怒反笑：“那我这还算是压你一头吧！”

做作的语气，不知是纯心，还是无心。

萧珩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将手机推到了楚煊面前。

手机亮着屏，网络页面依旧没有退出，保持着原状。

楚煊微侧了一下身子，目光同简煜的视线双双停留到平摆着的手机上，未更新的页面，同时还收到了几条来自“皇太后(我妈)”的消息。

两人双双沉默了。

楚煊一边慌忙的去抓手机，试图去遮住手机页面，结果却是无用功，情急之下，他这才想起去关手机，在他分神去瞪萧珩的间隙，他成功的将熄了屏。

简煜表现得却很无措，他先是别扭的低着头，后又不知怎的，又生涩的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萧珩在一旁观看。

楚煊严重怀疑，萧珩他是故意的。

“是求而不可，还是可望不可及？依我看，这分明就是无稽之谈吧。”萧珩表示他确实是故意的，他转头不再看楚煊，嗓音依旧高冷威严，“我说的应该没问题吧，挺有逻辑的，某人能不能听懂这我就不知道了。”

楚煊莫名被怼的哑口无言，心里又觉得他说的其实也并无道理。但他的确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听到的只有嘲讽的语气。

他干脆不再理会。

不然只会摧毁掉他的自信心。

那样还怎么追人，我都自卑了。

-

午自习课后有一段时间放松，考虑到现在天气不算太热，偶尔会有闷热的风拂面而来，楚煊决定去微阳买几杯冰镇梅汁解解馋。

他硬拖带摘的终于是把江宇给带了过去。

此时的微阳正值购物高峰期，前门被人群堵的已经寸步难行了，于是楚煊便拽着江宇的衣袖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他抬手挡了挡太阳，问，“你和云炫贤和好了吗？”

“嗯。”江宇无聊的撑着脸，点头算是应了一声，身前忽然有人经过，他的视线倏地被遮挡，他抬眼，是熟人。

那人见是他，没有犹豫，抬手递给江宇一支烟。

江宇犹犹豫豫的没有伸手去接，眼神浑浑噩噩，像是一只未睡醒的幼年狮子，看似张扬却只是假像。

狭长的影子投射在校园的柏油路上，像是一只脱离了狮群的孤狮。

江宇抽回手，笔直的坐在台阶上，校服裤包裹着长腿在两人面对面狭小的空间处难以伸展，多少显得有些局促。

楚煊已经觉得他没有血缘的哥又开始消极自己了，但又像是一场幻觉，吹一阵风便能带跑了他身上的阴霾，他哥还是能对所有人保持微笑，而最大的起风区，便是云炫贤。

“嗯？怎么不接？看你脸色是生病了？”那人有些疑惑的问他，许久没听到他宇哥的答复，沉默过后又将目光投到楚煊身上。

楚煊被盯得不爽，随即摆了摆手表达不满，说：“情病。”

他又补充道：“是被病得不轻。”

“怎么？你难道能治？”

那人的回答属实让楚煊震惊，楚煊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这人能说些什么，结果却被这人的脑回路给惊住了。

“是吗？那宇哥还挺深情的，但是我不会治深情。”

楚煊半眯着眼，抬头去看他，这是你该注意的重点吗？

唉，现实太残酷，他哥的痛谁才会懂，恐怕只有他自己可以体会了。

那人不依不饶的将烟塞进了他宇哥手里，顺带也赠送了楚煊一根，他第一次见送烟送得这么坚持的，点火竟然也有服务，但是被他给婉拒了。

他哥就不同了，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那人问什么，他也不予理会。

烟就这样被点着了。

眼睁睁的，楚煊看见他哥左手执烟，放嘴里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团白色烟雾，脸部笼罩在上升的烟雾中。

一片朦胧中，恭敬站立在江宇对面的那人小心翼翼地瞥向对面乌黑微卷的头发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我的眼睛好看吗？”江宇在烟雾中抬起头。

那人点头：“好看，不过我觉得你的眼珠主要是以灰色居多的，蓝色的不太明显，我之前好像听我哥提起过，他说这是正常的生理性因素，当然也有可能是病。”

江宇挥手让他离开。

最烦有人盯着他的眼睛。

楚煊目送了会儿他的背影，问：“你怎么就让他把烟给点着了？”

江宇摁灭了烟头，说：“我口渴，不想说话。”

楚煊：“……”那你还问他你眼睛好不好看。

待微阳购物高峰期过了后，楚煊站起身，拍拍衣服走了过去，等到他走到门口时，还迟迟不见江宇的身影，他回头去找，发现那人正在看手机。

他毅然决然的扔下了他这位深情哥哥，独自走了进去。

楚煊本打算在冰柜里拿了几杯不算太凉的冰镇梅汁，等他走到面前，再打开柜门时，冰镇梅汁已寥寥无几。

五杯应该就够了，那黄毛才看不上他买的东西，至于夏尽，他自己一定带着安安来过了。

没等他伸手碰着，提前被别人抢去了，切确的说，不是别人，是书楠。

站在他旁边的，是简煜和曲安澈。

判断有误，楚煊自知理亏。

好在书楠留有情面，就买了三杯，剩下的被他一举拿下了。

他心说，祁御应该不会喝。

结完账，江宇随之进来了。

他径直走向收银台，从楚煊手里抽出来一杯，转头在收银台找吸管。他用吸管戳了个洞，低头喝了两口。

他抱怨：“你怎么这么慢，一会儿我被渴死了怎么办？”

楚煊转身去拿另外两杯冰镇梅汁，他移开视线去看江宇，心说，都快渴死了你还不快来。

江宇懒散的靠着收银台，抬眼便看见了简煜三人，笑着招手冲他们打了声招呼。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一边对着风扇张口，一边分心去看手机。

临走之际，他又从楚煊手里拿走一杯，“谢了楚煊。”

一会儿，他又原路返回，买了包草莓味的新款上新的口香糖。

简煜三人还要再买些什么，楚煊就站在收银台旁静静地等着。

他手里握着那杯冰镇梅汁，门外太阳炽烤着大地，不免有几束刺眼的光落入室内，手里的梅汁开始冒水珠，光滑而冰凉。

早知道就不答应帮祁御买了……他自己现在唇焦口燥的，结果还要帮他带东西，气死了。

他本想着买瓶别的解解渴，一打开冰柜，映入眼帘的全部都是矿泉水。

楚煊：“……”老板怎么只放矿泉水？是比较健康吗？那还挺养生的。

他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吐槽了。

祁御应该喜欢矿泉水吧，要不给他买？

正想着出神，简煜三人已经挑完东西结了账。简煜偏开视线去看他，他对着冰柜纠结着到底买还是不买，没有注意投来的目光。

“楚煊，走了。”简煜跟书楠两人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往前走，他一会儿就跟上。他缓缓的走过去，在楚煊旁边的位置停了下来，问，“是想要买水吗？”

他的语气很轻，楚煊依言从分神中抽离身心，思绪回转，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使其听起来不太沙哑，但清心寡欲怎会比过**，他夹着嗓子也还是无济于事。

他解释道：“祁御刚让我帮他买瓶饮料，我原本以为梅汁是够的，但是没想到书楠会现在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买瓶水。”

简煜似是听懂了，问：“你要买给他？”

楚煊摇头，想了想，道：“不是，我要是买矿泉水给他，他肯定看不上。”

简煜没在吭声，他懂了楚煊的意思，这人是要买给他自己的，但他知道他自己也不爱喝，所以脑子里正进行着小人争霸。

简煜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盯着那堆冒着冷气的矿泉水，楚煊看这一幕有一些愣神，单手搭在冰柜沿上，目光始终锁定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像是要将他盯穿。

这种情景维持了好几秒，在楚煊第五次眨眼后继续盯他的时候，他木然的回了头，略有僵硬的问：“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楚煊眯起眼，一双明亮的眼睛与光明同行，瞳孔里似乎还暗藏着一簇火苗，在背着光的暗影里幽幽地燃烧着。

他斟酌的用词，“我突然发现你长得比女生还清秀。”

楚煊开启了疯狂夸赞“老婆”的模式。

“你说你长得这么白净，是怎么保养的啊？方便传授一下技巧吗？”

简煜茫然地看着楚煊那张脸，明明就一点不黑么。

他没有回话，伸手在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抬脚向收银台走去。楚煊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夸奖他这赞叹他那的。

等出了商店，楚煊嘴里的话还是没停，一路上叭叭的讲个不停。

简煜都无语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优点，鬼知道若是哪天他的秘密被撞破了，楚煊眼神中、嘴里会有多讨厌他。

不过讨厌也对，他和楚煊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命运者就应该早点让他们分道扬镳。

“行了，这个给你。”简煜在一处花团旁边停住，他侧抬手，将手中的梅汁递到楚煊身前，怕楚煊不收，他解释，“我喜欢喝矿泉水，这个送你了。”

楚煊没收，故作镇定的去揽简煜的肩膀，他像小猫似的对着简煜的脖子左蹭右蹭的，牵起一丝笑，“煜煜怎么对我这么好呀，我好喜欢。”

简煜以为他说的是梅汁，抬了抬手，将梅汁又倏地伸到他眼前，稳住快崩坏的表情道：“喜欢就拿着，等着我喂你是吗？”

楚煊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听到后半句又倏地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委屈的撅了噘嘴，心说误会也好。

他开始耍赖，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贴到简煜脸上，但他没有，他伸着脖子去咬吸管，不要脸的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结果被简煜坚决驳回。

“为什么？”楚煊揽着他的脖子不放，开始埋头对着他撒泼，他心说打滚就算了，不然一会儿简煜该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刚过去的两名女同学，整张脸连带头发都一股脑的埋在简煜的锁骨处，一会儿又抬头趴在他耳边讲话，委屈巴巴，像个幼儿园孩子，“你看她们，她们都可以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行？不行，我也要。”

简煜叹了口气，将脑袋偏了偏，说：“她们八成是姐妹。”

“你那也把我当姐妹好了。”

姐妹花？

（楚煊：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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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