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触角快要钻进他的身体的时候，安闽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感让小白狐退缩了，他这才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他睁开眼，猛地站起身，想把那只触手从腰上拽下来。

可低头一看，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他疑惑地掀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腰，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

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那么真实，那个带着吸盘的触角缠着自己腰肢的感觉，此刻依然存在着。以他作为哨兵的经验来看，这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梦，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一定曾经有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回想起来，触角是从桌子底下伸出来的。而他们的桌子在角落，左右两侧没有别人。所以唯一的嫌疑人就是，他对面坐着的，这个手捧着书，衣冠楚楚的男人。

可不等他询问，韩辛成竟先一个开了口：“突然掀衣服，公共场所你想干什么？”

安闽灿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坐下，看着他面色凝重地问：“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韩辛成一愣，合上书笑问道：“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快告诉我！”安闽灿拍了一下桌子，“你的精神体到底是什么！是不是长着触手？！你难道是触手怪？真恶心，你快说呀！”

他没有立刻否认，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触手很恶心吗？”

“难道不恶心吗？那种东西，谁都会觉得恶心吧，我连看一眼都会想吐！你、你的精神体不会真的是……”安闽灿露出厌恶地表情，身子后倾，想离他远一些。

韩辛成轻笑了一声，说：“你别害怕，我根本没有精神体。”

安闽灿紧蹙起眉，冷笑道：“怎么可能。你既然是向导，就肯定有精神体！”

“我没有，因为我是自由向导。”

“自由向导？”安闽灿从未听说过有自由向导，向导还要什么自由？难道他们也被人控制着？

“嗯，自由向导不需要精神体，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精神体。”

安闽灿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这个男人，太让人不可信了，他的每一句话感觉都是假的，甚至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

但是现在的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咬着牙对他发出警告：“如果哪天让我发现了你的精神体，我绝对不会饶你。”

那只触手，刚刚分明是想……他虽然因为生病变成了Omega，但是多年的S级Alpha身份，让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韩辛成无奈地笑道：“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我没必要因为这种事骗你，你在白塔的档案部，可以轻易地查到关于我的一切。我没有精神体，档案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当然会去查，我肯定不会放过……”安闽灿忽然顿住了，没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说那些激怒他的话。

顿了顿，他低下头喝了口水，小声说：“不好意思，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所以有些激动了，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

韩辛成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转变。

“我想吃东西了，肚子饿了。”安闽灿淡漠地拿起桌上的菜单，喊了服务员来点了一个双拼披萨和一份意大利面，又问韩辛成，“韩先生，您想吃什么？”

安闽灿突然正常得不正常，他竟然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懂得礼貌地与人说话。

“今天我请客，您随便点。”

“我都可以，来一份跟你的一样就行。”

*

服务员很快端来食物，安闽灿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刚刚在医院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能吃下一整个地球，可现在食物摆在眼前了，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拿起叉子，戳了戳意面，又放下了。

“还是吃一点吧。”韩辛成劝道。

安闽灿摇了摇头，伸手撑着下巴，看向旁边。

他们的斜对面坐着一对新手父母，以及他们宴请的朋友。

Alpha丈夫穿着得体的西装，怀里抱着一个粉嫩的小婴儿，初为人父，他显得很是得意，不断地像朋友们炫耀他的孩子。

而一旁的Omega妻子则满脸憔悴，穿着宽大的哺乳衣，手里拿着奶瓶，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应该是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中。

他们是来为他们的宝宝过满月生日的，餐厅里的员工为他们送来生日蛋糕，又为他们唱起了生日歌。

其他顾客的情绪也都被调动了起来，热情地聚到小宝宝身边，送上温馨的祝福。

安闽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神色复杂。

韩辛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问道：“你也想去凑个热闹吗？”

“不，我对热闹的事情没兴趣。”他收回目光，低头轻叹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说道，“上午的时候，陈医生已经对我说明了我的情况，我知道我最终会变成Omega。”

韩辛成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不伤害他。

他感到有些吃惊，没想到安闽灿会主动跟自己说起这件事。他自觉他们俩之间，还只能算是陌生人。

安闽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说：“说句可能会得罪人的话，其实我一直无法接受从肚子里挖出一个孩子这件事，这简直太可怕了。你想想，肚子里凭空长出一个会动的生物，这个生物还有着自己的思维，这不就跟寄生兽一样吗？”

韩辛成点点头说：“从某个角度来看，孩子确实就是一种寄生兽，你作为Alpha不能接受也正常。不要说Alpha了，其实大部分Omega也都不能接受肚子里有活物这件事，只是他们没有办法。”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去接受这件事。”安闽灿垂下眼，伸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天他的小腹总有异样感。

就好像有人给他的内脏拴了根绳子，时不时拉扯一下。尤其每当韩辛成靠近自己的时候，小腹里更像是被灌进了一团火，热乎乎的。

“也不是所有Omega都要生孩子的，如果你不愿意，就可以不生。”韩辛成安慰道。

“每个人都这么说，但Omega唯一的价值，不就是生孩子吗？就连白塔里的那些被扔进污染区的诱饵哨兵也逃不过生孩子的下场。

死掉的做了炮灰，活着的会被那些污染物掳走，那些污染物就是一群畜生，他们会轮番让Omega怀孕，让他们不间断地生孩子。

你以为现在那么多长得像人的污染物是从哪里来的？不都是Omega被强之后生下来的吗！”

诱饵哨兵沦为污染物的生育机器，这原本只是一个都市传说，但安闽灿却真真实实地见过他们的惨状。

他曾在一场战役之后，从污染物的囚牢里解救出十几个被囚禁了数年的Omega。他们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缠绕着锁链，肚子里全都怀着孩子。

安闽灿在核对了他们的身份后惊恐地发现，他们都曾是白塔里的诱饵哨兵，在白塔档案里，他们的名字旁都已经标注了死亡二字。

这些Omega大部分都不再年轻，年纪最大的被囚禁了二十一年，年纪最小的也被囚禁了三年有余。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记得，自己到底生了多少个小污染物出来。太多了，这些年除了怀孕就是怀孕，根本已经完全丧失了其他能力。

安闽灿及时将这件事汇报给了白塔高层，请求医疗队尽快赶来。

可是他最终等来的，却是消杀小队。

消杀小队带走了这些Omega，安闽灿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他后来每每想到打开那个囚牢时看见的场景，都会觉得心头一堵，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因此他一直庆幸，好在自己是Alpha，不必受那种苦，混得再差也能成为一个扛枪的战士。

可没想到如今，自己居然成了Omega，真是天意弄人。

“我知道，现在有什么Omega平权组织，一直呼吁让Omega跟Beta一样，享有普通的工作权，而不是只做生育机器。

但这种事哪能那么轻易做到？Omega的先天条件弱，后天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既然做什么都不行，谁还会愿意给他们提供工作呢？既然无法创造劳动力，那不就只能沦为生育机器了吗？这难道不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死循环吗？”

韩辛成安静地听着他说完这一切，轻声说：“我没想到，你会为无关紧要的人想这么多。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会关心别人的人。”

安闽灿苦笑了一声，说：“我哪里是在关心别人，我是在担心我自己。一想到我会成为那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家里生孩子养孩子的Omega，我就绝望地想死。韩先生，我真的很想死。”

“不要这样想，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韩辛成对他温柔地笑了笑，“陈医生说，你这次的分化还没有结束，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等分化结束，一切就晚了。”安闽灿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带着哭腔地声音，让韩辛成心中一颤。

安闽灿低头，又戳了戳意面，将红色的酱汁搅拌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红着眼说：“韩先生，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