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闽灿说完起身就要走，他受够了与这个男人在一起。
他自觉已经放下了身段，够有礼貌了，该用的敬语都用上了，推心置腹的话也说了不少，可却还是没能让他点头。
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白塔学院发的那本《如何与普通人友好交流》里明明白白地写了，请人帮忙的时候，只要语气上温和一些，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自己刚刚的语气难道还不够温和吗？
他妈的，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大力气了，装乖巧这种事他真的不擅长。他就应该用绳索把他捆起来，然后拿着刀抵住他的脖子，逼着他答应自己！
现在好了，自己的计划全被他知道了，说不准他马上就会去白塔告发自己。
啧，事情变得更糟糕了。好气啊！
刚走到韩辛成的身边时，就听见他沉声命令道：“站住，坐回去。”
安闽灿竟下意识地站住了，但只停留了一秒，就继续往前走。
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指令这么敏感，明明应该完全无视才对。
“我让你站住，没听见吗？”韩辛成又喊了一声，并起身握住了他手，用力将他往沙发拽去。
安闽灿一个踉跄，跌坐在沙发上，又因为重心不稳，正好倒在了韩辛成的怀里。
他的大脑嗡的一响，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他急忙狠狠甩开他的手，推着他肩膀怒道：“不要随便碰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现在还不是Omega，没有那么随便！”
他此刻太敏感了，以至于觉得韩辛成的一举一动都在羞辱他。
韩辛成立刻举起手表示这是无心之举。
“我不碰你，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安闽灿警惕地看着他。如果交换条件不过分，他也许能接受。
“让我见一见你的精神体……”
“你做梦！”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想尾随我的精神体去偷窥我的精神图景，然后趁机控制我是吗？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我死了你就能看见了，有本事你杀了我！”
韩辛成轻叹了一声，问：“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跟我妥协吗？你要明白，你现在是有求于我。”
“我做不到。我是自由哨兵，我不能接受被人控制。”
“想多了，安队长。”韩辛成的声音温柔，像一块柔软的棉花糖，“我只是想看一眼你的精神体，没想要控制你。我是觉得，我们认识了好多天了，所以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
安闽灿许久沉静的心，竟又颤了一下。
但他没有沉迷太久，冷瞥他一眼说：“我！不！给！”他再次站起身，理了理制服，“如果必须答应这件事，你才愿意帮我，那就算了。今天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他这次下定决心离开他，并且是永远离开他。
这个男人的信息素有毒，他但凡沾上一点，都会失去理智。他不想自己的余生被他毁掉。
在安闽灿走出门后，韩辛成也很快跟了出来。
他拦住他的路，说：“安队长，我没有说不答应你。”
“我永远不会给你看我的精神体。”安闽灿冷冷地说。
“永远……”韩辛成低笑了一声，“这话说的太绝了吧，说不定哪天你变了主意，会主动求我看呢。”
“你、你什么意思！”安闽灿涨红了脸。
“没什么。你不想给我看，那我就不看。医院那边的诊疗记录，我今天就去想办法删除。然后今晚，我会带你离开医院。”
他说着，对他伸出小手指，歪着头俏皮一笑：“拉个勾，说谎变小狗~”
安闽灿被动地与他做了这个幼稚的动作，竟被逗笑了。
他摸着刚刚被他勾起的小手指，低头问：“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了？”
“不是突然，我一开始就没说不愿意。”
“可是这件事是违法的，你应该知道吧。删除档案记录，你要是被抓到了，是会被判刑的。”
“我不被抓到不就行了吗？”韩辛成满不在乎地说。
“真的没问题吗？”安闽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韩辛成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问：“嗯？你这不会是在……担心我吧？我要是被抓了，你会去监狱看我吗？”
安闽灿一愣，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谁担心你了！你死在监狱里我都不管！我是怕你要是被抓到了会把我供出来，我才不管你是死是活呢！”
“哦。”明明就是担心了，还在嘴硬。
韩辛成好怀念他昨天在医院的洗手间里失控的样子，那种软绵绵地撒娇小白兔的模样，让人想一口吞掉他。
安闽灿又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说：“我事先说一句，帮我做事是没有酬劳的。”
韩辛成问：“那如果我事情完成的好，主人给我什么奖励？”
“你真的是鱼吧！我刚刚不是说了没有酬劳吗？”
韩辛成不依不饶：“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主人？”
“有病吧你，别喊我主人了，你他妈不会是个受虐狂吧！”
“喂喂，有话好好说，不要骂脏话好吗？”
“我就骂！受虐狂！”
*
从商业街一路骂到医院门口，但安闽灿似乎只会骂你他妈三个字。
韩辛成忍不住心疼他，他真是空有一颗骂人的心，却一点也没学到骂人的精髓，只学了点皮毛。
白塔医院门口，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停下就走，那些急救科的医生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用担架抬着浑身是血的哨兵冲进医院，一群人的最后总会跟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向导。
并非是因为突然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这样匆匆忙忙，这只是这家医院每天都要面对的状况。
这些受伤的哨兵大多数是军级不高的Beta，他们通常会被派遣到未被开发的污染区去搜集污染物的情报。
未被开发的污染区危险系数各不相同，运气好的只会遇见几个G级污染物，但运气不好的，可能一下子就碰见了R级污染物。能等到救护车已是幸运，更多人当场就死亡了。
Beta哨兵相比Omega哨兵，在任务中生存的几率更低，因为他们没有较强的生育能力，所以并不能吸引污染物，一旦打不过，只有死路一条。
白塔组织的高层并非不知道Beta哨兵的伤亡情况很严重，但是他们不在乎。
那些危险地区通常蕴藏着非常丰富的资源，为了开采那些资源，必须有人做先行者。Alpha哨兵和Omega哨兵的数量都很少，他们要在更重要的战役中发挥作用，所以这项工作便落在了数量庞大的Beta哨兵身上。
一个四肢已经全部消失的Beta哨兵，被人抬下了救护车。他的双眼还是睁着的，甚至还能言语清晰地与身边的医生交流着什么。
不出意外，他是活下来了，可是拖着这样一幅残损不堪的身体，以后肯定无法继续做哨兵。白塔人事部会找个理由让他退役，给点钱打发他离开。
而与他捆绑在一起的那位精神向导，却不被允许继续陪伴着他，他会被匹配部门强行带走，去与新的健康的哨兵结合。
高效合理的安排能将闲置的哨兵迅速投入到工作中，这样就能提高开发污染区的速度。
至于那些身体与心灵双重受伤的退役哨兵，直到死都不会有人再问一声。
急救队伍从韩辛成和安闽灿面前经过，他们清楚地看见，几只细长的触角从男人的伤口里钻了出来。
“被污染了。”安闽灿淡淡地说，“可惜还活着，只能等出院了被消杀小队活埋了。”
韩辛成侧脸看向他，少年尚显稚嫩的脸上，不带有一丝感情。
“你不觉得白塔的这个规定很过分吗？”韩辛成问。
“你指的哪条规定？”
“受到污染的哨兵，先让医院救活，再统一起来活埋。费时费力，不如让他们直接死掉。”
安闽灿耸了耸肩说：“我不觉得这条规定有什么问题。医院是救人的地方，消杀小队是清楚变异人的部门，各司其职，我觉得挺好的。”
“你觉得挺好的，是因为受折磨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当牛做马的Beta哨兵，我想他们更希望直接死掉。”
安闽灿嗤笑了一声：“这些Beta在成为哨兵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们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在这里发什么善心。”
韩辛成垂下头，轻叹了一声，低声问：“难道不是因为白塔欺骗了他们吗？”
安闽灿微微皱眉，看向他：“你说什么？”
韩辛成淡淡地说：“那些污染区，之所以没有被开发，是因为帝国高层曾与污染物签订契约，各自呆在自己的领地互不干扰。可是为了那些稀有资源，帝国高层撕毁了契约。这件事普通的民众知道吗？
那些Beta如果知道，成为哨兵之后就要进入那些未知区域，被虐杀或者被污染，那他们还会愿意走进白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