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她有些发愣。
他眼眸闪烁游移,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就闭上了嘴,只留下夕阳的余晖将纤长的眼睫映出一层淡淡的扇影。
恬静、温柔,一刹那间她竟在他身上看出了这样意想不到的特质。小白花呼吸一滞,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终于开了口:
“就这?”
只是牵个手而已,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那就牵呗。”
她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想到就是这种小事。
之前他的反应吓得她神经紧绷,此时放松下来,小白花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摸了摸,果然如此。
她看着半空中向南落下橘色的太阳,心想今天的太阳可真大。这都落日了,竟然还这么晒。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答应下来?”
见她的反应这么平静,本就耿耿于怀的黑蛇更加难以接受。他咬着嘴唇,身体一点都没动,即便小白花用手去推也保持原样,还强行把她挣扎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按。
“你自己刚刚说的啊。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吗?”
其实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没彻底接受这件事,但既然黑蛇都这么说了,那只是牵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况且这条路距离白家不远,走回去就几分钟。几分钟的时候也未必会被人看见,他想牵就牵呗。
“我不是你的未婚夫。这一切都只是你爹说的,我只是给你家干活的外地人。”
这话让他更加着急起来。倒是小白花听了后,水亮的眼睛滴溜一转,满是坏心思地对着黑蛇歪头一乐:
“既然如此,那你躲我干什么?你不只是个在我家的干活的外地人吗?那你怕我干什么?”
“......”
哑口无言,她说的这句话没有一点毛病。
只是干活的人没必要避嫌。若俩人是需要避嫌的关系,那么手牵手回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点下头看着满眼狡黠的她,得意洋洋的模样有着和平常不符的机灵。小白花最近在他面前越发伶牙俐齿起来,每次面对这样的她,黑蛇心中无奈之余,也莫名对这样的她生出了几分柔情。
突然之间,他又觉得有点手痒,想要对着她的脸捏上一把,好好欺负一下那张得意笑着的脸。只不过这个想法才刚升起,村头村尾这些天关于他们的议论也随之产生。
这些天的初入人世,已经让他越来越厌恶村中那些聒噪的闲言碎语。这些声音让他心烦,也让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和她亲近。
不止一次,黑蛇看着那一张张阴阳怪气的脸,心中都产生了杀意。杀人很简单,只要把那些人杀了,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产生惹他心烦的声音。
这样的想法不断在他心中滋生。好几次夜深人静,黑蛇差点就直接动手,只不过看着床上熟睡的她,想到她黑黝黝的眸子里转动出的懵懂天真,他最后做出的选择只是:
忍着,继续睡觉。
杀人很简单,但杀人可能会吓到她。
这是他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得出的结论。
现在的他只想带她快点回家,越早离开那些人越好。黑蛇总担心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会控制不住自己。
“更何况只是牵个手而已,咱俩都一起睡...唔?!”
却没想到小白花还在继续这个话题,而且一张嘴就是最吓人的。吓得他连忙伸手去捂小白花无遮拦的嘴,生怕自己一慢就会被外人听到这话。
这可比牵手吓人多了。若是真有被人听去,她估计这要被人戳着后背碎叨一辈子闲话。
“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顺遂她的心愿,牵起了那只在身侧晃悠了半天的手。
“我牵...我牵还不行吗...”
十指相交后,才发现小白花的手原来这么小。以前当蛇的时候,她的手比他的脑袋都大,连带着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都异常醒目。
此时抓住那只比他小上两圈的手,反而让黑蛇有些恍惚。
“这就是你的手吗?”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地观察她的手。结实有力的手掌,灵活的关节,就连圆润的指甲看起来都泛着一层健康的光。
一双只是看看就让人安心的健康的手。
“怎...怎么了?”
他看得这么专注,倒是让小白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手粗糙,可被人用视线明晃晃扫出,还是让那天的自卑又一次生了出来。
“快点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她用空出来的手把俩人的手紧紧合拢,强行用行动阻止黑蛇直白的观察。
“嗯,好。”
就这样,他和她手牵手回家。
这一走,来到背阴面的小白花才发现他的脸离了太阳也还在发红。虽然没有刚才红的发烫,但是还未散去的红晕还是相当醒目。
原来这不是被太阳晒的,而是真的脸红了。
她搞不懂是因为什么,但一想到黑蛇被自己搞到脸红,由此产生的胜负欲还是让小白花为此得意起来,还故意出声问他:
“原来蛇也会脸红吗?”
他自然知道她的坏心眼。黑蛇连头都没转,继续看着前方的路牵着她往前走。
“不会,这是我用法术变的,都是骗你的。”
这种情况只要他继续装傻就可以。
“真的吗?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怎么还用法术变出脸红呢?”
而她却不依不饶,直到他被彻底说到不知道怎么回,才心满意足。
明明在别人面前,她都笨到连被骂都反应不过来,怎么每次在他面前这么聪明。
黑蛇想不明白,这难道又是什么不为他知的人类秘密吗?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无论答案是什么,结果都正中她下怀。没办法,他也只能放弃挣扎,近乎求饶般无奈地反问:
“你最近怎么学坏了?”
小白花听了,努了努嘴,语气却更加理直气壮:
“和妖怪在一起就是会学坏的。”
“你啊...”
她这样他也没办法,顶多也只是暗中用力捏一下她的手心,用这样微不足道的方式表达自己更加微不足道的不满。
“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这条路基本没人走。”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的小白花笑得更加开心。她抓着他的手就摇了起来,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显然很享受这种相处模式。
“你真的好笨,胆子还这么小。”
她笑得有些飘飘然,却没想到话音还没落,转角处走出来了一个人。
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小白花脸上的笑意还没散,手就已经动了起来,想要直接把黑蛇甩开。可前一秒还在抗拒的黑蛇,却在这个时候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走过来的那个人是程聪。
“你好啊,程聪。”
这几日他也没少被白春秀使唤着到处干活,村里的人认识了不少,也自然有理由自称自己认识他。
“嗯?嗯...你好。”
程聪本来只是想出来走走。他的腿最近才好,医生说要多走才能好得快。却没想到自己刚出门就迎面碰到小白花和那个传闻中的未婚夫。
自从那人来了之后,他本就渺茫的未来更加惨淡,全靠程老太太说得那句“这俩人关系一般”,才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希望。
此时一见俩人竟然关系好到天天牵手回家,立刻面如死灰,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强颜欢笑问好。
只不过眼睛却死死盯着俩人碰到人还不松开的手,还不忘用话酸一句:
“你俩关系这么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啊。”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都是老一辈的人擅自决定的。”
小白花也只是在黑蛇面前嘴硬而已。此时一见到被人误会,连忙急着想要澄清。可黑蛇却死握她的手不放,力气大到让她掌心发痛。
十指相连的两只手就这样随着她的挣扎在俩人中间摇摆。不认真一看,还以为这是他俩关系好到,连牵手走路都高兴得忍不住摇摆。
看得程聪眼皮一跳,内心一沉,怨恨地在背地里咬牙切齿骂了黑蛇好几句。
勾引女人的男狐狸,迟早你会遭报应的。
婚约是老辈子定的,但是俩人背地里牵手走,归根到底还是动了心的自由恋爱是吧。
“真的不是这样。”
她还想继续解释。黑蛇一见,连忙顺着她继续往下说。说的时候,还轻轻拍了拍小白花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像是在安抚急躁的她。
温柔异常,亲密无比,任谁看这俩人应该都有一腿。
“你说得对,咱俩现在还不是那种关系。”
现在不是,以后是这种关系是吧。
话都说到这儿了,程聪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不走。哪怕隐约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也只能忍住不甘心,连忙找借口离开。
甚至走的时候还要为了礼貌,不得不再加一句。
“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得满是恨意,黑蛇听了后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突然之间,他觉得程聪这人待在小溪村也挺好。至少给他短暂当人的生活里添加了少许乐趣。
剩下这段路,小白花已经没有了继续找黑蛇乐子的兴趣,现在的她满心都是如何找办法弥补刚才的误会,急得走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甚至都没注意到现在已经可以去松开黑蛇的手。
俩人最终还是手牵手回到了家。她太过于专注,而黑蛇则沉浸在刚刚气到程聪的快乐中,以至于当白恩礼瞪大眼睛看见俩人一点点走进时,他们的手还死死牵在一起。
“把手给我撒开!”
最后在家长忍无可忍的怒吼中,惊慌失措的俩人终于被吓得松开了手。
这天晚上,白家家里的气氛明显变了。
晚一点扛着锄头回来的张铁生,本来因为得了两瓶好酒,回来时乐得直哼歌。一进院发现白春秀坐在椅子上乐,还以为出了什么好事,傻笑着凑上去问老婆发生了什么。
“呵呵,你听我说...”
白春秀笑得门牙都露了三。一听到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分享好消息,连忙伸手招呼自家男人往前来。
“说啥说!吃饭!”
只可惜白恩礼一声吼,将这夫妻俩的笑硬生生喊了回去。
好在俩人早就习惯了他这样。见此也只是在他面前装装样子,收住了嘴的一副老实派头。等到白恩礼气呼呼转身进屋,俩人又互视易言,背着他嘿嘿直乐,继续聊着两个小孩的八卦。
“你听我说啊,今天...”
在这样八卦欲言又不止的气氛中,被注视得坐立不安的小白花艰难地吃完了晚饭。
而黑蛇的处境比她还糟。不仅要被白春秀夫妇用眼神上下打量,还要忍受白恩礼想要杀人一般的视线。
他做贼心虚,对此也不好意思做些什么,只能缩在小白花身旁的一角,和她一样艰难地咽下一口口饭。
真是折磨的一天,当人真难。
在变成人之后,每天晚上回到房间里的黑蛇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以前当妖时不觉得,偷着钻进刘雯看了无数本小说时不觉得,唯有像现在真正做了回人,才发现当人真难。
这种时候,唯有来到小白花身边多吸收一些灵力,黑蛇觉得自己才能从这一天的疲惫中恢复出来。
那是他一天最大的甜头,现在蛇生的唯一盼望就是这个。
只不过让黑蛇没想到的是,当变回蛇的自己爬到小白花的窗前,本该躺下的她竟然坐在桌前等待着他。
一见他来,也不等他开口,就皱着眉毛,少有地一脸严肃对他:
“我们结婚吧。”
黑蛇:?
他俩才几分钟没见,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行,这肯定不行。”
突然起来的求婚没有让他慌张。或者说这段时间一直被当成未婚夫对待,早就让黑蛇想好了应对的答案。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归根到底就是不行。
她是人,他是妖,有些事情生来就注定答案是“不可以”。
只不过当他真的来到了被小白花求婚的那一刻,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就只是在他嘴里不断打转。虽然最后还是被他说出了,可说的时候黑蛇却忍不住往另一条路多想一些。
“我是妖,你是人,人和妖是不能结婚的。”
“这世间存在天地秩序。天地秩序不会允许破坏‘行’‘路’之类的存在。”
“...”
小白花一听这些内容就犯困。之前青方想要给她解释什么是精,她都没听不进去,更何况黑蛇说的是要枯燥更多的所谓“天地秩序”。
他认真解释了一大堆,可她一点也没听进去。强装精神听了一些,就已经困到直打哈切。
黑蛇无奈,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直接昏睡过去,只能趁她还算精神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是我?”
虽然俩人名义上有个婚约,可他不觉得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小白花会把这事当真。
一切都只是法术编造谎言之下的莫名其妙产物,怎么可以把终身大事寄托在一个幻想编造出的未婚夫身上。
哪怕他知道她在这些方面一向做不到深思熟虑,也还是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自己。
小白花已经困到眼泪都流了出来,甚至眼神都开始飘忽。这个问题显然对于她来说也算是无聊的,听了后又张嘴打了个哈切,边揉眼睛边对他说:
“结婚不就是找男人睡在自己身边吗?而你天天在我身边睡。”
“......”
他无法反驳。
黑蛇不了解婚姻。他看的书都是讲婚前恋爱的,一般都是男女主角告白就结束。至于人类的婚姻,他唯一了解的就是白春秀和她男人。
在一番认真思索过后,黑蛇也一脸严肃,说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只是这样,还应该有交*配。”
“可交*配不就是睡在一起吗?顶多亲亲嘴。”
这个答案也没有引起她太大的反应。
交*配就是生宝宝,睡在一起就能生宝宝,亲亲嘴也能生宝宝,这有什么好震惊的?
“既然如此,你天天睡在我身边,和我结婚怎么了?”
“找结婚对象就应该找一个自己睡得习惯的,而且经常睡的。”
虽然她也奇怪,为什么大家一聊到这个话题,脸上露出的都是自己无法理解的古怪笑容。但都是“睡”,那肯定就是睡觉,顶多就是不穿衣服的睡觉。
在说这话之前,她还出于自认为的严谨,认真的、综合性的、全方面的,思考了一下黑蛇说的事。只不过得出的结果还是:
她觉得黑蛇的反对很多余。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样,但就大家闻之色变的反应,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小白花已经困到直接把窗台上的黑蛇抱在怀里,想要强行带他去床上睡觉。
她只是来通知黑蛇这件事,并不准备和他聊这些。此时一听他满嘴都是她眼中无所谓的事情,本就因为到睡觉时间开始犯困的脑袋,更加迷糊起来。
“那蛇是怎么生宝宝的?”
“.......”
这个问题可比问人□□更加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这辈子见过的蛇都没有这两天见过的人多呢,根本不知道蛇是怎么生活的。少数见过的蛇妖,也都是公的,很难从他们那里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办法,他只能诚实说:
“天天都是独自一蛇待在洞穴里,我也不知道蛇是怎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人的是什么样的,毕竟我是蛇。”
小白花一听这个,瞬间来了精神,不困了。
“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我们去看别人怎么生宝宝吧!”
她一向想法跳跃。如果是平时也就只敢想想,此时一想到眼前这位是能使用法术的妖怪,立刻来了兴趣。
法术什么都能做到,偷着看看当然也可以。
早在她反问自己的时候,黑蛇就猜到可能会是这样的发展,然而此时真的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件事,还是惊得他眼睛都快掉了。
现在直接就去吗?!
“不可以。”
都不用想,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带我去。”
她却不依不饶,甚至抓起他的尾巴开始撒起了娇。
“不行。”
“那你自己去。”
没办法,小白花只能选择退后一步,虽然是以她自己的标准。
“......”
黑蛇也没办法,事已至此,就小白花这个性格,他知道只能自己去。
找个□□的人类或者野兽都不算难事。这是个春意萌动的暖夜,总能在这黑青山里找到个情意糜烂的地方。
第二天,一觉醒来的小白花还记着这件事。一看见黑蛇,也不顾现在的他是人型,就把他拽到一旁问话:
“怎么样?见到人是怎么生宝宝的吗?”
“见到了。”
小白花听了后眼睛发亮,还想继续问一下去,却发现黑蛇神色严肃,显然身上带着情绪。
看这样子明显是生气了。今天早上醒来后的小白花也冷静下来一想,现在把昨晚的事回想一下,她也觉得自己昨晚有些过分。
突然之间,她为此犯了怂了,想着应该怎么做才能讨黑蛇开心。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要不要把自己的鸡蛋偷偷塞到他碗里。
据说蛇最喜欢吃鸟蛋,鸡也是鸟,没准他吃了后一高兴,就不气了。
“我觉得这种事对我们没有参考性。”
她神经紧张,生怕黑蛇说的是怪罪自己点话。结果一听到黑蛇说出的只是没有参考性,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在白春秀招呼他们吃饭之前,还是忍不住拽着他的胳膊,满是好奇问他:
“为什么?”
“因为人类只有一根,但我有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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