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枢之死

一束火光划破苍穹,一声巨响爆破安宁,夜色如同夏夜灯会般闪过阵阵星火,却无欢喜不夜天。

“娘,那是什么?”

“上元节快到了,是人间阖家欢聚的时候,可有些游子背井离乡,他们就会放明灯,那些灯啊一盏盏飞向远空,代替他们向故人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娘,好美啊,我也要过上元节,放明灯。”

“乖,不放明灯,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如果你赢了,娘就带你去放明灯。”

“一定要藏好。”

地面突如裂开一条缝,山川大地为之而震,轰鸣声贴地传来,整个世界充满了刀光剑影,一时之间所到之处皆为红土,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妖界。

“娘?”

“你在哪啊娘,是找不到九儿了吗。”

“娘,你不要丢下九儿!”

“娘!”

小九猛地从床惊起,挥舞着两手似乎想抓紧什么,却什么都没抓到,一旁的汤药被误伤,咣当一声跌地稀碎,他额角豆大的汗珠顺势而下,将衣襟染湿一片。

听到这动静,辛二人连忙小跑过来,见他苏醒,便把悬着的心揣回肚子里了。

辛踱步过去,道:“醒是醒过来了,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小九脸色煞白,在黑色里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诡谲。

姜婆婆缓缓拾起地上的碎片,道:“人在虚弱的时候,气血不足,身体又长期卧床,导致邪气乘虚而入,人又将要苏醒意识,大概是梦魇了吧。”

他薄唇微启,虚弱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姜婆婆心疼地看着他:“又梦到你娘了?”

小九不做声,算是应了。

姜婆婆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这条命虽然救回来了,但你灵力耗损太多,如果没有人替你传输灵力,你还是撑不了太久的,如果你能修行还好,但是在九黎宫内,你没办法。”

辛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信心满满道:“这件事就包我身上,小九你别担心。”

小九握拳捂嘴,轻咳两声:“本该是我保护你,到头来却是你替我谋划,我真是无用。”

辛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心没肺的笑着:“谁说要你保护啦,就这么小瞧我?再说了这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一直保护谁,自己的路从来都是要自己走的,只是你的伤因我而起,我这次还你,以后我不欠你的。”

辛将姜婆婆事先炼好的丹药瓶塞入他怀中,盈盈一笑,便起身离开房间。

她没看到,小九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拾起枕边的绿色荷包,抬手相看,这是一对荷包,手中荷包上边是一对锦绣鸳鸯,同样的另一只荷包他每时每刻都带在身上,其实荷包也并没有多精致昂贵,只因……那是她送的。

恍惚间,这只荷包似乎带他回到了数年前,妖族王朝覆灭后他从千万具死人堆里爬出来,那段时间天黑了许久,他坐在残垣断壁前,等着他的娘亲来接他,但终究没等到她带自己回家,只等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不明白为何同样被关押,整日被折磨的小女孩还可以笑得那般无邪。

“哥哥,你在哭吗?”

“哥哥你别哭,我把爹爹给我的荷包送给你,爹爹说辛儿看见这个荷包就能想到爹爹,想到爹爹辛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人们都惧怕死,厌恶死,但没有死,就不会懂生的意义。

那是第一次,他如此强烈地想活下去,想保护那抹无邪的笑容。

天色昏暗,山中雾气渐重,辛在锅炉底下又添了几把干柴,这么久了她还是不太熟练,这把干柴加进去烧得整个屋子烟熏火燎,她想伸手拿出几根却又被烫的缩回了手。

一只纤长的手从她眼前伸过,他摆弄三两下烟便没了,暖暖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是小九。

一股温热从掌心传来,小九握着她的手掌,轻轻摩挲那雪白中刺眼的猩红。

“疼吗。”

“这点伤不算什么。”她毫无痕迹地抽出手,讪讪笑道:“我没那么娇气。”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让她自己楞了半晌,以前的日子虽然情路不顺、事业受阻,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险境,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般韧性。

小九眼里满是心疼:“听姜阿婆说,你独自一人出宫采药,下山的路万般凶险,这伤……以前的辛儿不仅喝药要蜜饯哄,连天黑出门都不敢的一个人,竟然可以独自下山采药了。”

辛耸了耸肩,不在意道:“其实也还好,主要是遇到一公子,有他相助我才成功拿到草药,不过……想来也是奇怪,为何九黎族内还会有纯狐氏人,路上遇那人相助,他说他也下山才顺道帮我。”

小九拾柴火的手一顿,缓缓道:“纯、狐、氏。”

“吱呀。”

姜婆从外面摘菜回来,一进屋就听到纯狐氏三个字,吓得篮筐里的菜尽数掉落在地。

“阿婆,你怎么了?”辛过去将菜捡了起来,拍了拍灰,放回篮内。

“九黎宫里只有一处纯狐氏,听说在后山的神泽秘境中,你如何会遇见他?”

“这说来话长了……”

原来作为不周山地界最大的守护家族九黎后山竟别有洞天,小九说很久很久以前听他族人说起,这不周山是整个九界唯一一处可以进入神族的地方,他们对外称在此守护不周山是幌子,实际上是守护进入神域的入口不被侵犯,传说九黎宫内有一神泽秘境大概就是神域的入口。

也就是说,他族如果要发起对神族的攻击,首先必须攻破九黎宫,而这九黎宫内地形复杂,分别有七个宫殿形成一种内外夹击的局势,就算是进入于此,但若是不熟悉地形和每个宫的作用,也不过是羊入狼口。

“咚咚咚”

门口响了两声轻扣,不等人询问,那人便直接推门而入。

“墨兰仙子?”

三人诧异,以往墨兰仙子绝不会踏足他们这偏院,今日她来了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冬日里的夜格外漫长,从他们的小偏院去往大长老天枢殿的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她强忍住寒冷,哈出一口气将手搓了搓,接近内殿的路上才总算是明亮了些,暖暖的灯笼于房檐下升起,隐约得见不远处几个大殿的屋脊兽。

若是没记错,九黎宫内一共有七个大殿,分别是七位长老的居地天枢殿、天璇殿、天玑殿、天权殿、玉衡殿、开阳殿、摇光殿。

这七座大殿里根据主人又分支为各宫,去往大长老殿中必会经过大小姐九黎胥的胥宫,可她仔细数了数,途中却只看见了五座,还有两座不见了?

“到了,你先在外面等着,太子长琴和七长老正在殿中议事。”

“是。”辛颔首行礼,便乖巧地等在殿外。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腿麻时,她才看见七长老一身青衣,面色难看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九黎春秋,她脸色同样也好不到哪去,正面迎上了在外侯着的辛,先是一愣,随即当作没看见她,扬长而去。

“进去吧。”

一阵背寒,墨兰不知何时站在辛身后。

恢宏壮观的天枢阁主殿内此时只有大长老一人盘坐在前,他一身白色长袍加身,通透的白色发丝如云雾一般缥缈,白眉如须,缭绕在两鬓,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见过大长老。”她俯身跪拜,颔首低头,不敢直视。

“你就是负责甘鹭阁锅炉房里的奴役?”老者浑厚沉重的声音传来。

她抬眼,点点头。

“东西可带来了?”

辛从袖口掏出墨兰方才嘱咐她带上的柴火,来的路上她想了许久,不知要她带柴火作甚,这不是漫山遍野都有的嘛。

她刚双手呈上,那老者一拂袖便将那木柴吸走,只见他两只并拢在木柴上轻轻一划,他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木材便通体发光,微光逐渐增强直至一阵浓郁的黑雾散开,又恢复原状。

老者沉鸣半晌道:“果真如长琴所言。”

眼见那老者再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辛莫名地有些发慌。

“尔等也不过凡人一个,你也没有这般本事,不过话说回来,近日丹药产量巨大,你们可以去东边的树林收集木材,这西边的木材品质虽也不错,但灵气还是低微如此不够甘鹭阁炼造丹药,如此你们也可以省点力气。”

“是。”

大长老也没再说些什么便打发她走了,她一头雾水的回去,自是他们问起来也说不清楚一二,只当是最近大长老对他们不太满意罢了,看来只能去更远的西林找木材。

原来也不是没想过那边的木材灵气更足,小小一筐便足以供甘鹭阁炼好几个月的丹药,为躲懒她还是去了更近的东林,但若只是因为这件事,也大可不必专门叫过去问一遍。

路上回去时,路过胥宫,耳尖听到七长老与九黎春秋似乎还未离开天枢殿,父女俩人似乎还有些争执,隐约听到七长老说什么要顾全大局,舍身成仁,那九黎春秋吵吵闹闹一改平日的乖巧,喊着什么已有心属之人?

罢了,莫听人家墙角,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她捂住耳朵,耳不听心不烦,加快脚步回到偏院。

刚回到他们的小院,发现小九竟然不在,问了姜婆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想来可能有什么事,便打算去院中打点井水,烧热了洗漱,却没曾想一开门便遇上来势汹汹的一群女婢。

“给我搜!”

为首的是乌衣,上一次送礼她在大宫主九黎胥的房间内瞧见过,她们来搜什么?

“乌衣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辛镇定自若,难不成这小小锅炉房还能被她们搜出什么宝贝不成。

乌衣仗着大宫主的势力趾高气昂,进屋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她,随意走动翻弄,满眼鄙夷。

“回乌衣姑娘,在后院发现他们倒掉的药渣,里面有大小姐丢失的仙草。”

另一个婢女从小九房中出来,似乎也有什么发现:“这边发现一药瓶,里面有几颗疑似大小姐丢失的丹药。”

好一个疑似,辛握紧拳头:“这是我的东西,不是偷的。”

“好大的胆子,将贼手伸到大宫主这来了,还敢嘴硬,今日就要你尝尝偷大宫主东西是什么下场,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与第一晚在净业堂所领悟过的差不多,不过是想方设法折磨这具毫无反抗之力的身体,她们拿来了千年寒冰,将她的手死命摁下,直至冻得通体发红,血液流动变得缓慢,手掌也逐渐从红到紫。

乌衣不怀好意道:“拿一把极薄的小刀给我慢慢割,这细皮嫩肉的小手一看就是能割得极为舒心。”

“唔……”

虽然是严寒刺骨将她知觉都麻痹了,但十指连心,每一刀都像是要了她的命,手上已没有一处完肤,如此寒冷的天气,额间豆大的汗水也滴了下来,骤然如此,在她们将已紧紧粘贴在冰面上的双手狠狠撕下,换上碳火再次翻烤时,伤口瞬间像绽放的花苞一般,皮开肉绽,她也愣是一声没喊。

“这又是何必呢,还未弄清楚事实就这般用刑。”一阵悦耳女声伴随缓慢的脚步响起。

水蓝色纱裙尾摆映入眼帘,抬头,只见九黎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辛脸色煞白,高扬起下巴,眼角满是不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九黎春秋见她如此气势,垂眸见她手上伤口,伤成这样也不服输半点,不由得将她高看一眼,但不多。

她卷起手帕抬手掩面,眼中流露出半分不忍,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求饶,下回别再觊觎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这些东西本就是她的,听九黎春秋的意思,看来她是知道其中原委,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热涨冷缩,在炙火的烤烛下她手上的伤口愈发变大,骤然间,血流不止,疼痛如山倒来,她要紧牙关就快撑不过去时,震耳欲聋的钟声响彻整个山谷。

众人脸色大变,这是钟鼓楼的鸣钟,几千年来没有响过,上一次响还是九界大战。

没多久,一小厮跑得跌跌撞撞来找九黎春秋,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长老羽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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