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羿走到门前,隐隐听见有脚步声,听上去,似有几分慌乱,他停顿片刻,从容地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
他看也没看站在门后的铃铛,径直向书案走去,“我有事与你说。”他要坐下的动作一顿,看着刚刚从暗处走出来,略带不满的铃铛。
“哦~”他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吓我一跳对吧?”
铃铛低着头,别扭地站在门口,一会儿扭扭身子,一会儿踮踮脚尖,片刻功夫,就做了好几个小动作。
柳长羿大步流星,走到门外,在铃铛疑惑的目光中,关上了门。
铃铛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挪了挪步子,到窗户前。
突然,门被撞开,他吓得缩回原地,一副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的乖巧模样。
柳长羿左右环视一圈,在看到他的时候,身子一震,故作惊讶:“呀!你怎么站在这里?吓死了!”
铃铛:“……”
柳长羿忽略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再次走到书案前,从容坐下,“开心了?那说说正事?”
他拿起桌上的纸笔,一边写一边道:“妖界最近刚刚安稳下来,之前他们和鬼族打了一仗,国主国母皆亡,大皇子被俘。战争前六年,二皇子被送到魔族和亲,因此逃过一劫。前几年,二皇子带人杀回来,救出了兄长,重振了妖界,并主动将国主的位置让给了大皇子,不过他也没再回到魔界去。”
铃铛不明白,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柳长羿将写好的信收起来,耐心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如今不一定在妖界了,说不定逃到邻国去了,或是在战乱中丧命了。不过找还是要找的,我写两封信,托人交给鬼族和魔界的国君,再送些厚礼过去,托他们帮忙寻寻。你除了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更多细节的东西吗?比如可有什么亲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吗?”
铃铛确实都不知道,他能和这个人相遇也纯属偶然。
“是男是女总该知道吧。”
这个知道,铃铛指了指自己。
“男的?”
柳长羿长叹一声,“连名字都不太清楚的话,再找个一百年都很难找到。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能给你作证,你能不能把你那天受伤的事情写下来给我看看?”
铃铛想了很久,不知道从何写起,过了很久,他提笔写:他吹笛子很好。
柳长羿看着他,“他当时随身带着笛子吗?”
铃铛点头。
“他身上可有名贵的首饰?”
铃铛再次点头,写下:他脖子上有一串珍珠项链,腰带上有一颗红色的会发光的石头。
柳长羿笑了:“你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倒是情有独钟,那我知道了,我今日就让人把信送出去。此事重大,须得找个会办事会说话的人去,还要与我亲近,让人知道我们重视,礼送到了,话也说到心坎儿上,人家才会认真帮我们。”
铃铛眼睛一亮,显然是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怎么?想到泉梅了?”
铃铛点头如捣蒜,认定了泉梅能办好此事。
“可如今,他对你对我都颇有些不满,要让他为你跑着一趟,他恐怕不愿呀……”柳长羿故作为难。
铃铛沉下神色,在脑中搜索其它的合适人选。
“不如……让他在你的首饰里挑一个他最喜欢的,算是报酬。”
这有什么难的?铃铛径直走到妆台前,打开所有抽屉,挑选起来。
柳长羿看他把平时最喜欢的黑龙眼珠都挑出来了,想着这小家伙还挺大方,真正拿出了十成十的诚意。他抱着挑出来首饰,走向……走向床边?
柳长羿挑眉,看着铃铛把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床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一丝光也不让透进去。他做完这一切,又回去检查了一遍妆台,确定没有什么喜欢的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书桌前。
“呵!”柳长羿笑出声,“罢了,那你亲自与他说吧,跟他说说好话,说不出来,就写出来。若我去说,他定然是一口答应,之后有什么委屈,又偷偷摸摸地躲在房间里和那些猫说,到时候又要怪我宠爱你,就冷落他,命令他。”柳长羿压低声音,玩笑道:“他如今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惹不得——”
泉梅正在院子里喂猫,就被铃铛拉着袖子,生拉硬拽到房间里,他甩开了几次,但又被扯住,根本反抗不了。
他被强行按到椅子上,对着一堆首饰,沉默片刻,突然跳起来,怒道:“你把我拖过来就为了给你选首饰!你当我是你贴身丫鬟啊!都不好看!真丑!”他对着这些首饰“呸”一声,转身就要走,再次被铃铛按在凳子上。
“干什么你!你还有没有……”他话说到一半,铃铛大手一挥,啪!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那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字:挑!
“啊?”泉梅看着这金光闪闪的一片,咽了咽口水,“给我啊?真的啊?那我不客气了。”他先是挑了一对儿金色的镯子,瞅了一眼铃铛的脸色。
铃铛看他不好意思,又找了张纸,写:多挑点,挑大的
泉梅喜滋滋地拿了几串珠子,可惜自己没有耳洞,不然那几对儿翡翠耳环他也要薅一个走。“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看着铃铛喜滋滋的神情,突然觉得不对劲,“不会是师父跟你说,这些坏了就给你买新的,所以你才让我挑的吧?”
铃铛摇头,觉得莫名其妙,这些就算不坏,柳长羿也会给他买新的啊,坏了多浪费啊。
“那你是有事求我?”
被说中心事的铃铛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乱瞟。
“哦~你有事求我!”泉梅才不帮他呢,他把挑好的东西随手放回抽屉里,然后……然后又拿起来。说起来挺丢脸的,他原本准备潇洒地头也不回地走掉,但谁不喜欢钱呢,虽然他自己也有很多,但都送到眼前了,为什么不要呢。他清了清嗓,没骨气地道:“好吧,你先写,我看看什么事,考虑考虑。”
铃铛:帮我把两封信送出去。
“送信?这有什么难的,没问题!送给谁啊?”
柳长羿听到他说没问题了,这才从门外走进来,作为铃铛的临时嗓子,他尽职尽责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泉梅道:“并不是什么难事,徒弟知道了,我定然好好将事情做成。”
“多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徒弟……徒弟想……想去赏花宴。”他知道柳长羿肯定是要带铃铛去的,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什么时候说了不带你去?”柳长羿道,“赏花宴而已,难不成还专门留下一人守着白泽宫吗?罢了,等你回来,去兵器库挑一样你喜欢的兵器吧。”
“是!多谢师父!”泉梅早就看上了师父兵器库里的那把扇子,只是不好意思向师父开口。如今终于有机会拿到了,他乐得嘴角收也收不住,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信件和礼物出发了,马不停蹄的。若是能早点回来,还能给铃铛炫耀炫耀。
两位国君回信倒是快,魔界君主压根儿就没有听过“木叶”这个名字,且魔界的人大多不爱佩戴珍珠一类的东西,想来应该不会是魔界的人。但他还是表示,会在城内张贴告示,帮忙寻人。妖界君主则对柳长羿要来做客一事表达了十分的欢迎,整封信只有在末尾处写道:妖界定尽最大所能帮柳仙人寻得此人。
柳长羿放下信件,看向泉梅,“你带了什么东西去?”
“给妖界国君的,除了金银珠宝一类的,还带了六颗起死回生仙丹。送给魔君的,是在师父兵器库里找到的一把长枪,还有一只大鹏幼鸟。”
“哦,难怪了。”
起死回生丹,全天下也就十一颗罢了,十颗在柳长羿这里,还有一颗,柳长羿送给了天帝,又由天帝转赠给了杜兰将军。泉梅一下子就带过去了六颗,难怪妖界国君如此热烈。再说那把长枪,是上古之物,委托寻人,这样的报酬也算够了,大鹏幼鸟本也算是厚礼,可在这两样东西面前,倒是不起眼了。
柳长羿冲他点点头,“做得很好,去拿扇子吧。”
泉梅喜笑颜开,匆匆道了句“多谢师父”,便快步离去。
铃铛看了信件,有些不解,他们明明说好了明日启程,为何妖界君主为他们准备的宴席是在三日后?
柳长羿道:“提前三天去不见得就能寻到人,倒不如先在那里玩几天,说不定就正好撞上了呢。等你玩得高兴了,咱们再去见妖界君主也不迟。”
铃铛其实并没有多想去玩,比起出去玩,他更想尽快找到木叶,但他看出来了,柳长羿很想带他去玩,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就玩两日,也不耽误什么。
比起热闹的街道,他更想去天庭见见那些慈悲的神仙,可去了一趟明镜堂才知道,柳仙人的那点善良,在神仙里,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慈悲为怀,心怀苍生,不过是美好愿景罢了,那些所谓普度众生的神仙,看不见矮小卑微的山雀。大概只有威风如柳仙人一般,才能看到神的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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